钱坤的笑声在山谷里来回冲撞，尖锐得像是要撕裂人的耳膜。
他很享受这种感觉，享受猎物在劫难逃的绝望。
“上！”
钱坤大手一挥，那一百多号黑衣人便如开闸的恶犬，带着嗜血的兴奋，开始向前逼近。脚步踩在碎石上，沙沙作响，汇成一片死亡的潮音。
山谷中的其他人，早已吓得面无人色，有些胆小的已经瘫软在地，抖个不停。
“郑苏月，你看看，这就是你的结局！”钱坤张开双臂，癫狂地叫嚣，“现在跪下来求我，我或许能给你个痛快！”
然而，就在这片嘈杂与癫狂的顶点，郑苏月动了。
没有言语，没有表情。
她的右手，就那么毫无征兆地抬了起来。
动作很轻，甚至有些慢，像是清晨伸的一个懒腰。
一个黑衣人嗤笑一声，跟旁边的同伴挤眉弄眼：“怎么，这是要投降了？”
“不像啊，倒像是要跟咱们……打个招呼？”
话音未落，山谷里所有的声音，钱坤的狂笑，黑衣人的脚步，乃至风吹过山壁的呜咽，都在这一刻，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掐断了。
死寂。
前一秒还在狂笑的钱-坤，脸上的肌肉僵住，笑声卡在喉咙里，不上不下，表情滑稽得可笑。
那个正要抬脚的黑衣人，脚悬在半空，落不下去，也收不回来。
一百多双凶悍的眼睛，几百双恐惧的眼睛，全都死死地钉在了那只抬起的手上。
那是一只很普通的手，算不上纤细，也谈不上白皙，可此时此刻，它却成了整个天地的中心。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五根手指完全张开。
然后。
尾指，向内弯曲。
山谷里的空气，似乎被抽走了一丝。
无名指，跟着收拢。
有人开始觉得胸闷，下意识地张嘴呼吸，却什么也吸不进来。
中指，缓缓扣下。
钱坤脸上的滑稽表情不见了，取而代代的是一丝错愕与不安。他感觉有什么不对劲，一种源于生物本能的巨大危机感，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装神弄鬼！”他色厉内荏地低吼，却发现自己的声音干涩嘶哑。
没人理他。
所有人的瞳孔里，都只剩下那只正在收拢的手。
食指……
一根接着一根，用一种缓慢到让人心脏快要停跳的节奏，缓缓收拢。每弯曲一根手指，山谷里的压力就成倍地增加。
终于。
拇指压下，将四根手指牢牢锁住。
一个拳头，握成了。
就在拳头握紧的那一刹那，钱坤脚边的一块拳头大的石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无声无息地，化作了一蓬细腻的粉末。
一个白皙的，小小的，却让整个山谷都为之寂静的拳头。
山坡上。
潜伏在草丛里的柱子，浑身肌肉瞬间绷成了一块铁板！
就是这个信号！
他等了半天，等的浑身血液都快凉透的信号！
他没有丝毫犹豫，一把扯掉了身边一个物件上的引信！
“嘶啦——！”
一道刺眼的红色火光，带着尖锐的呼啸，猛地窜上天空！
在山谷上空，“嘭”的一声，炸开一团绚烂的红色烟花！
他手里的打火机，机壳已经被掌心的汗浸得湿滑。拇指死死压在砂轮上，因为过度用力，指节一片惨白。
“柱子哥，等等……”
旁边一个年轻后生，声音抖得不成样子，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
“嫂子！嫂子还在下面啊！点了火，她……”
“闭嘴！”
柱子喉咙里挤出两个字，沙哑得像是砂纸在摩擦。
他甩开那只手，眼睛死死地钉在山下那个单薄却倔强的身影上，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了她和自己手里的这簇火苗。
这是命令！
是郑苏月用自己的命，给柱子，也给全村人，下达的最后一道命令！
柱子的手指，猛地往下一压！
“咔！”
金属机括发出一声脆响，砂轮刮过火石，迸出一点火星！
就在那火苗即将窜起的千分之一秒！
山谷里，那个被上百人包围，本该绝望赴死的女人，忽然笑了。
她的嘴角，只勾起一个极小的弧度，在那张满是伤痕的脸上，透着一股让人头皮发麻的诡异。
钱坤那癫狂的笑声，像是被人猛地掐住了脖子，瞬间卡在了喉咙里。
他脸上的肥肉抽搐了一下，死死盯着郑苏月。
一个将死之人，她怎么笑得出来？
“钱老板。”
郑苏月的嗓音很平，平得没有一丝波澜，却清晰地传进每个人的耳朵。
“我让你一个人过来，不是来听你讲废话的。”
钱坤的眉头拧成了一个死疙瘩。
一股寒意，毫无征兆地从他的尾椎骨窜上天灵盖！
“是让你看清楚。”
郑苏月说完，做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没想到的动作。
她转过身，将自己的后背，就这么毫无防备地，亮给了钱坤和那一百多个手持钢管的打手。
她面向路障后面，那几十个面色惨白、手脚发软的乡亲。
下一秒，她的声音，陡然炸响！
“乡亲们！你们怕吗！”
死寂。
山谷里针落可闻。
短暂的死寂之后。
“不怕！”
韩武第一个吼了出来，脖子上的青筋一根根坟起，声音嘶哑得几乎破裂！
他这一声，像一根火柴，扔进了火药桶。
“不怕！”
“不怕！！”
“他妈的！烂命一条！谁怕谁！”
几十个汉子，扯着嗓子，用尽全身的力气，吼出了压在心底最深处的恐惧和愤怒！
吼声汇成一股杂乱却凶悍的洪流，在狭窄的山谷里疯狂冲撞、回荡！
钱坤和他手下那一百多号人，脸上的狞笑，僵住了。
这是绝境之中，一群普通人最原始、最混乱、也最决绝的咆哮！
就在这片几乎要掀翻山谷的怒吼声中，郑苏月猛地转过身。
她一步一步，走得很稳。
直接跨过那台充当路障的拖拉机，站定在钱坤面前。
两人之间，不足一臂。
钱坤被她身上那股不要命的气势逼得，脚下竟不受控制地退了半步。
他这辈子，第一次从一个女人身上，感觉到了死亡的冰冷。
“听见了吗？”郑苏月开口，嗓音沙哑，却异常平静，“这就是我们石古村的回答。”
“你以为，多带一百条狗，我们就会怕？”
她往前又逼近一寸。
“我告诉你，我们不怕。”
郑苏月的声音压得极低，一字一顿，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冰碴子。
“你今天敢让你的人往前冲一步，山上那十几罐煤气，会瞬间把这里变成一片火海。”
“到时候，你的人，我的人，包括我，也包括你……”
她顿了顿，扯出一个森然的笑。
“谁，都别想活着走出这个山沟。”
“你，信不信？”
钱坤的脸，“唰”地一下，血色尽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