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枫心里正盘算着,一个清脆的女声冷不丁地在身侧响起。
“站住!”
一个穿着翠绿襦裙的丫鬟拦住了他的去路,横眉竖眼,瞧着倒有几分气势。
“你是哪个院儿的?深更半夜在后宅鬼鬼祟祟,不知道这是小姐们的居所吗?”
嗓门不小。
秦枫心中了然,八成是林婉儿身边的大丫鬟,看这机灵劲儿就不是普通下人。
他立刻低下头,弓着身子,学着那些家丁的做派,装出一副畏畏缩缩的怂样。
“姐姐,姐姐,小的头一回来路不熟,在前头绕晕了头……”
他一边说,一边飞快地抬眼瞟了丫鬟一眼,又补上一句。
“小的真有万分要紧的事,必须亲口禀报大小姐。”
“找小姐?”丫鬟的眼神在他身上来回扫,像是在过筛子,“天大的事跟我说也是一样,小姐是你想见就能见的?”
秦枫不答,反而往前凑了半步,将嗓音压得更低,几乎只有两人能听见。
“是关于白天那位秦公子的事,你确定要在这儿听?”
他刻意加重了“秦公子”三个字。
声音虽轻,却像一块石头砸进丫鬟心里,激起千层浪。
“万一隔墙有耳,这天大的干系,是你担,还是我一个新来的担?”
丫鬟的脸色“唰”地一下就白了。
白天前院闹的那一出,府里谁人不知?那个从青山县来的姑爷,根本不是传闻中的文弱书生,那是个活阎王!
现在,一个眼生的家丁三更半夜摸到小姐的闺房外,张口闭口就是那个煞星。
这事儿能小得了?
“你……你休要胡说!”
丫鬟嘴上还硬撑着,可声音已经带上了颤音。
“我有没有胡说,你自己心里没数?”
秦枫又逼近一步,眼神平静地看着她,却让她感觉自己从里到外都被看穿了。
“这事要是捅出去,你家小姐的名声还要不要?你这个贴身伺候的,到时候老爷是先摘了你的脑袋,还是先追究我这个找不到的人?”
“带我进去。”
“后果是什么,不用我多说了吧。”
秦枫的语气平淡无波,没有半分火气,可听在丫鬟的耳朵里,却比府里老爷发怒还吓人。
丫鬟的额头上渗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嘴唇都快咬破了。
一边是府里掉脑袋的铁规,一边是说不准真会掉脑袋的大祸。
丫鬟脑子里那根弦绷得快要断了。
一边是府里掉脑袋的铁规,一边是眼前这个男人。
她也不知道哪个更吓人。
最后,还是对掉脑袋的直接恐惧占了上风。
“你……你跟我来。”
她哆哆嗦嗦地吐出几个字,跟做贼似的探头探脑,确定四下无人,飞快地转身推开了那扇雕花木门。
“千万别出声!”
她回过头,压着嗓子又警告了一句。
秦枫跟着她踏入房中。
刚一进门,一股浓得发腻的熏香混着女儿家特有的甜香,差点把他呛个跟头。
真会享受。
他心里正犯嘀咕,一阵压抑的抽泣声就从里屋传了出来,把这满屋子的富贵气搅得稀碎。
秦枫皱了皱眉,随即顺着声音看去,只见里屋那张挂着粉色纱帐的大床上,有个纤细的身影正缩在角落里,肩膀一抖一抖的,不知道哭了多久。
看的秦枫心如刀绞。
“小姐!您别哭了,快别哭了……”
丫鬟急得团团转,跑到床边压着嗓子喊,“外头……外头有人找您。”
床榻上那抽泣的身影微微一顿。
一个带着浓重鼻音、又因为长时间的哭泣而显得格外沙哑脆弱的声音,从纱帐后传了出来。
“翠儿,是谁啊。”
带路的丫鬟翠儿张了张嘴,正想禀报,却被一只手轻轻地推开了。
秦枫没有理会她那惊恐的眼神,径直掀开了外间的珠帘,大步流星地就朝着里屋走了过去。
他每走一步,那脚步声都像是踩在翠儿的心尖上,让她的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随着秦枫的身影出现在那粉色的纱帐前。
床榻上那个蜷缩着的身影终于有了反应。
她缓缓地抬起了头。
那是一张梨花带雨、我见犹怜的俏脸。
只是此刻,那双原本应该顾盼生辉的杏眼又红又肿,像两颗熟透了的桃子。
白皙的脸蛋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痕,让她整个人看起来就像是一朵在风雨中飘摇、随时都会凋零的娇花。
当林婉儿看清那个如同天神下凡一般、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的男人时。
她整个人都像是被施了定身法一样,瞬间就僵住了。
她那双失去了神采的眼睛里,先是闪过了一丝浓得化不开的难以置信。
紧接着,那抹难以置信就变成了一股仿佛要将她整个人都点燃的巨大惊喜。
“秦,秦公子。”
她颤抖着吐出了三个字,声音里是失而复得的狂喜。
然而,这股狂喜还没来得及在她的脸上停留超过一个呼吸的时间。
就瞬间被一股更加浓烈、更加巨大的恐惧和惶恐所取代。
她的脸色“唰”的一下就变得惨白如纸,没有一丝血色。
“你,你怎么来了。”
她像是受了惊的兔子一样,从床上连滚带爬地下来,连鞋都来不及穿。
她光着一双雪白晶莹的玉足,踩在冰凉的地板上,冲到了秦枫的面前。
她没有去抱他,而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去推他。
“你快走,快走啊。”
她的声音里带着浓浓的哭腔和绝望的嘶吼。
“这里危险,他们会杀了你的,他们真的会杀了你的。”
她推着秦枫那如同山岳般纹丝不动的身体,眼泪再一次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滚滚而下。
秦枫没有说话。
他只是静静地抱着她。
看着她那张因极致的恐惧与担忧他性命的脸。
他知道来时所准备询问的问题,此刻都不需要问了。
林婉儿的反应,已经将所有的答案都明明白白地告诉了他。
过了许久。
怀里的哭声,才渐渐地,小了下去。
变成了,断断续续的,委屈的抽噎。
秦枫低下头,看着怀里那张已经哭得跟小花猫一样的脸,用他那带着粗茧的指腹,轻轻地拭去了她脸上的泪痕。
“放心。”
他的声音,低沉而又充满了磁性,“我来了,就没人能再欺负你。”
“外面那些,土鸡瓦狗,跳梁小丑,在我面前,连个屁都算不上。”
“没有人,能动你一根头发。”
“更没有人,能把我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