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顺着圣心疗养院斑驳的外墙蜿蜒而下，在月光中形成银色的泪痕。林涛踩碎水洼里的月亮倒影，黑色雨衣在风中猎猎作响。秦越紧随其后，手中的强光手电在铁栅栏上投下摇晃的光斑。
\"你确定要现在进去？\"秦越压低声音，眼镜片上沾满雨滴，\"陈队刚警告过你停职调查。\"
林涛从口袋里掏出周小雅给的钥匙，锈迹斑斑的金属上刻着\"xh-7\"。\"等天亮就来不及了。\"他指向三楼一扇破碎的窗户，\"看那个位置——正好是档案室。\"
铁门发出垂死般的呻吟。踏入院区的瞬间，林涛的太阳穴开始刺痛，仿佛有细小的金属片在脑内搅动。杂草丛生的庭院里，七棵枯死的银杏树排列成诡异的环形，每棵树的树干上都刻着罗马数字，从1到7。
\"这地方比照片上还瘆人。\"秦越的手电扫过主楼门廊，那里悬挂着一块倾斜的铜牌，依稀可见\"镜面治疗中心\"几个字。\"七十年代的非法实验，八十年代改成疗养院，九十年代火灾后废弃...理论上这里应该被拆了十几次。\"
林涛的呼吸在雨夜中凝成白雾：\"有人不想它消失。\"他指向地面——新鲜的脚印延伸向地下室入口，泥土中还混着暗红色的碎屑。\"是氧化铁颜料，和张薇公寓墙上的涂鸦成分一致。\"
主楼的门锁早已锈蚀，轻轻一推便轰然洞开。霉味混合着某种刺鼻的化学药剂气味扑面而来，林涛的鼻腔立刻泛起灼烧感。手电光照亮了大厅墙壁——密密麻麻的划痕覆盖了整面墙，像是无数人用指甲留下的绝望印记。
\"等等。\"秦越突然抓住林涛的手臂，\"你听。\"
寂静中传来微弱的滴答声，节奏与林涛耳鸣的频率完全一致。他们循声走向护士站，发现一台老式座钟仍在运作，钟摆的镀层已经剥落，露出底下锈蚀的金属。钟面没有数字，只有七个凹槽均匀分布在边缘，其中一个嵌着褪色的红色玻璃珠。
\"七点零七分。\"秦越用手机照亮钟面，\"永远停在这个时间。\"
林涛的指尖抚过凹槽，碎玻璃划破皮肤。血珠滴在登记簿上，瞬间被发黄的纸页吸收。他翻开泛潮的册子，最后一行记录停留在1999年7月7日：
【07号治疗室 | 患者077号 | 主治医师：陆明远（签名被涂黑）| 特殊处置：镜面疗法第七阶段】
\"陆明远...\"林涛的瞳孔收缩，\"是陆铭的父亲。\"
秦越倒吸一口冷气：\"所以陆铭继承父业？可资料显示他父亲是车祸去世的。\"
\"官方记录。\"林涛撕下那页登记表塞进口袋，\"我们去07号治疗室看看。\"
走廊的彩绘玻璃将月光折射成诡异的蓝色。越往里走，墙上的涂鸦越密集，大部分是扭曲的人脸和破碎的镜子图案。在拐角处，林涛突然僵住——整面墙被凿出深深的刻痕，组成一个巨大的\"Z\"字，与张薇咖啡杯上的标记一模一样。
\"这不是涂鸦。\"林涛触摸那些刻痕，\"是用某种锐器反复划出来的。看深度和走向，应该是个左撇子。\"
秦越的手电突然照到墙角：\"老天...\"
在\"Z\"字下方的墙根处，歪斜地刻着几行小字：
【他们让镜子说谎
陆明远知道真相
七个原型体只有六个醒来
第七个在镜子里看着我】
落款是\"杨振1999.7.7\"，字迹深得像是用指甲一点点抠出来的。
林涛的耳鸣骤然加剧，破碎的画面在脑海中闪回：手术台刺眼的无影灯、七个穿白大褂的身影、注射器里蓝色的液体...他踉跄着扶住墙壁，发现自己的手掌正按在一个潮湿的手印上——新鲜的，带着铁锈味的手印。
\"有人比我们先到。\"秦越的声音发紧。她蹲下身，从地板上捡起半张烧焦的照片，\"这是...\"
照片上是一个穿白大褂的中年男子站在实验室门口，胸前名牌写着\"陆明远\"。他身旁的年轻助手低着头，但露出的侧脸轮廓与书店监控里的陆铭惊人地相似。
\"不是陆铭。\"林涛的喉咙发干，\"是杨振。二十年前的杨振。\"
他们沉默地对视一眼，同时加快脚步。07号治疗室的门虚掩着，门把手上沾着黏腻的黑色物质。林涛用雨衣裹住手推开门，霉味中立刻混入了更刺鼻的气味——腐肉混合着福尔马林。
\"别开灯。\"秦越拦住林涛，\"用这个。\"她递来一支紫外线手电。
紫光扫过房间的瞬间，两人同时屏住呼吸。整间屋子从地板到天花板贴满镜子碎片，每一片都被人为刮花，形成无数扭曲的反射面。房间中央摆着一张束缚椅，皮革绑带上残留着深褐色的污渍。最骇人的是西面墙——那里用某种荧光材料画满了人体解剖图，七个不同姿势的轮廓相互重叠，每个心脏位置都标着数字。
\"第七个是空的。\"秦越的声音颤抖，\"只有轮廓没有内脏...\"
林涛的太阳穴突突跳动。他走向房间角落的铁柜，发现锁被暴力撬开。柜子里散落着泛黄的病历，大部分已经被烧得残缺不全。他小心翼翼地翻检，找到半页残留的记录：
【xh-7项目第77次实验记录
日期：1999.7.7
实验体：077号（男性，28岁）
程序：镜像神经元强化刺激（第七阶段）
观察结果：主体认知出现严重解离，开始指认镜中影像为\"真实自我\"。建议终止实验并...（以下残缺）】
纸页边缘有干涸的血指纹。林涛翻转病历，背面用红笔潦草地写着：\"镜子不会说谎，是我们在说谎。陆明远必须死。\"
\"这根本不是治疗。\"秦越翻看其他残页，\"他们在进行某种意识操控实验。看这个——\"她举起一张图表，上面记录着七名受试者的脑电波数据，\"所有人在实验第七天都出现了相同的异常波形，就像...被同步了一样。\"
林涛突然抓住她的手腕：\"脚步声。\"
走廊尽头传来缓慢的、拖沓的脚步声，伴随着金属摩擦地面的声响。两人迅速关闭紫外线灯，屏息躲在门后。脚步声在治疗室门口停顿了几秒，然后继续向前，最终消失在楼梯方向。
\"去地下室。\"林涛压低声音，\"声音是往下的。\"
秦越犹豫了一下，从病历堆中悄悄抽出一页塞进袖口。当他们离开治疗室时，林涛注意到门框上有七道新鲜的划痕，像是有人用刀尖刻意计数。
通往地下室的楼梯间贴满警告标语，最醒目的一张写着\"镜面观察区 未经许可禁止入内\"。台阶上散落着玻璃碎片，每一步都伴随着危险的脆响。下到转折平台时，林涛的手电突然照到墙上的血手印——五个手指的拖痕向下延伸，仿佛有人被强行拖入地下。
\"近期留下的。\"秦越检查后确认，\"不超过72小时。\"
地下室的铁门虚掩着，门缝渗出微弱的蓝光。林涛示意秦越退后，自己侧身推开门——眼前的景象让他的血液瞬间冻结。
三十平米的空间被布置成诡异的镜面迷宫，数十面全身镜以特定角度排列，形成无限反射的走廊。每面镜子都被人用红漆画上大大的\"x\"，所有反射焦点汇聚在房间中央的金属台上。台上放着一个透明培养舱，舱内漂浮着某种组织样本，连接舱体的导管还在缓慢滴落液体。
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四周的墙壁——贴满了从报纸上剪下的失踪人口照片，每张照片都被镜子碎片覆盖。林涛走近查看，发现这些全是近七年内报案的年轻女性，年龄都在22到28岁之间。
\"这是...视网膜保存液。\"秦越检查培养舱后脸色煞白，\"舱里是人工培养的角膜组织，看细胞活性不超过48小时...\"她的声音戛然而止，指向舱体底部的标签：捐赠者编号077。
林涛的视线突然模糊，剧痛从后脑辐射至整个颅骨。在扭曲的视野中，他看见镜子迷宫的尽头有扇小门，门上用铁链挂着七把锁。他踉跄着向前走去，无数镜面反射出他变形的倒影——有些倒影比他快半拍，有些却在做完全不同的动作。
\"林涛！\"秦越的呼喊似乎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你的鼻子在流血！\"
他抹了把脸，满手鲜红。在最近的镜面上，他用血写下\"077\"，然后惊恐地发现倒影中的自己并没有抬手，而是缓缓咧开嘴角，露出一个不属于林涛的冰冷微笑。
\"认知即牢笼。\"倒影的嘴唇蠕动着，声音直接在他脑中响起，\"你还没发现吗？每次疼痛都是芯片在纠正你的错误认知。\"
林涛一拳打碎镜子，玻璃碎片划破指关节。真实的痛感让他稍微清醒，这时秦越拽着他指向地面——潮湿的水泥地上，几个清晰的鞋印通向那扇上锁的小门。鞋底花纹与张薇谋杀现场提取的完全一致。
\"是杨振。\"林涛的声音嘶哑，\"他最近来过，而且...\"他蹲下身，从玻璃渣中捡起一小块金属片，\"这是机械义眼的零件。\"
秦越突然抓紧他的胳膊：\"那个培养舱...我认得这种培养液配方，是专门用于神经细胞保存的。有人在收集实验体的生物样本！\"
他们走向那扇上锁的小门。七把锁都是崭新的，与锈迹斑斑的铁链形成鲜明对比。林涛尝试拉动铁链，其中一把锁突然弹开，露出钥匙孔里的金属反光——那分明是张薇失踪的警徽编号牌。
\"需要七把钥匙。\"秦越数着锁具，\"对应七个原型体？\"
林涛的手机突然震动。匿名号码发来的短信只有一行字：【离开那里。你看到的下一面镜子会展示真相。】
几乎同时，所有镜子表面开始凝结水珠，像是整个房间突然降温。水珠汇聚成细流，在镜面上勾勒出模糊的轮廓。林涛转身面对最大的一面镜子，水流逐渐形成文字：
杨振已死
陆铭已死
你将是最后一个】
字迹消失的瞬间，整栋建筑的电路突然恢复，刺眼的白光从天花板倾泻而下。林涛在强光中看到镜子里自己的倒影没有闭眼，而是直勾勾地盯着他，右眼闪烁着机械义的冷光。
\"走！\"他拽着秦越冲向出口。背后传来镜子接连爆裂的声响，仿佛有看不见的东西正穿过镜面迷宫追逐他们。当他们冲上楼梯时，整层地下室的灯光开始以七秒为间隔闪烁，每次黑暗中都传来更近的脚步声。
一楼的彩绘玻璃在月光中投下血红色的网格。林涛踹开后门冲进雨幕，喘息着回头望去——三楼的某个窗口，一个模糊的人影正站在破碎的玻璃前，手里拿着反光的物体。即使隔着雨幕，林涛也能感受到那道视线如实质般刺入他的脊椎。
\"有人...在看我们。\"秦越的牙齿打颤，\"从我们进楼就开始看。\"
林涛的手机再次震动。这次是一张照片：他和秦越站在疗养院门口的背影，拍摄时间显示是十分钟前。附言写着：【认知重构进度77% 满月之夜完成仪式】
回程的车厢里只有雨刷器的单调节奏。秦越终于打破沉默：\"我在病历堆里藏了一页。\"她展开皱巴巴的纸页，\"是实验体名单。\"
泛黄的名单上整齐记录着七个人的信息，前六个都被红笔划掉，只有最后一个保持完整：
【原型体07号
编号：077
姓名：林涛
植入日期：1999.7.7
激活密钥：镜中倒影（待触发）】
林涛的刹车踩得太急，车子在湿滑的路面打转。他死死盯着那个名字，记忆的迷雾突然裂开一道缝隙——童年片段中从未出现过的镜子、警校体检时异常的脑部扫描、每次接近真相时爆发的头痛...
\"不可能。\"他的指节泛白，\"我父母...我有完整的成长记录...\"
秦越将名单翻到背面，那里贴着一张小小的证件照。照片里的男孩约莫七八岁，右眼戴着眼罩，背景是圣心疗养院的铁栅栏。虽然面容稚嫩，但眉宇间的神韵与林涛如出一辙。
\"也许你记得的都是植入的记忆。\"秦越轻声说，\"就像杨振伪装成陆铭，有人把你'植入'了林涛的人生。\"
雨声中，林涛机械地掏出配枪退出弹匣。黄铜子弹的底火上，每个都刻着微小的\"φ\"符号。他想起陈志刚的袖扣，杨振的义眼，还有论坛上那个不断出现的数字7。
\"满月是什么时候？\"他突然问道。
\"三天后。\"秦越查看手机日历，\"7号...等等，那天正好是...\"
\"圣心疗养院火灾的二十周年。\"林涛看向后视镜，远处有车灯无声地亮起，\"也是第七个原型体完成仪式的日子。\"
他们驶入隧道，黑暗吞没了一切倒影。林涛的耳鸣在此刻达到顶峰，变成清晰的机械音：\"认知重构继续。077号请注视最近的镜面。\"
隧道尽头的光亮中，一辆黑色轿车静静停在他们必经的路口。后车窗缓缓降下，露出半张被阴影覆盖的脸——那轮廓既像年轻的杨振，又像中年的陆铭，更像林涛每天早上在镜中看到的那个人。
\"要看清真相...\"人影举起一面破碎的镜子，林涛的倒影在裂痕中分裂成七个不同的形象，\"先打碎镜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