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自那以后,季淑妃便在宝华殿每日每夜跪着抄录《药师经》,唯恐赶不及千秋节。
韩嬷嬷着一个宫女捧着铜镜,让太后能够仔细地端详镜中的妆容。
“十日内抄写《药师经》十函,每日便是七千六百七十个字,听说季淑妃后来手抖的握不住笔,用绸带捆着才抄写完。
清河公主见了,在陛下面前哭诉了几次。只是陛下的态度也让人琢磨不透,既没过问此事也没安慰季淑妃,好似全然不知一般。
要说那季淑妃也是盛宠不衰,可每每遇到皇后为难,陛下从未为其说过话,真是奇了。”
“这有什么奇怪的?他是天子,心里装的是天下,是社稷,只要不关乎皇嗣,后宫女人的争风吃醋有什么可在意的?
说到底,皇后也罢,妃子也罢,要想在这宫中靠着天子的宠爱而活,便是愚蠢。”
“太后说的是。”韩嬷嬷应着,扶着太后在榻上坐下。
不多时,赵倚华和清河公主便来了,两人见过了太后。
清河公主便道:“早听说皇祖母喜欢看赵姑娘舞剑,不知皇祖母今日能否让孙女也开开眼啊?”
太后容颜舒展,略带宠溺地看着赵倚华道:“恐怕倚华今日进宫为皇后贺寿,没有带剑呐。”
赵倚华笑容明媚,“若是太后和公主想看,那倚华便以木棍作剑,为太后和公主舞一段。”
清河公主听后兴奋道:“那敢情好!皇祖母,您就让孙女也看看吧!”
太后笑容满面,点了点头。
赵倚华挑拣了一个木棍作剑,衣带带风舞了起来。
太后嘴角带着笑,看的入了神。
清河公主以前来给太后请安,总觉得太后威严生疏,亲近不得。
而且每日沉迷在佛堂中,不问后宫之事,致使皇后为所欲为,刁难妃嫔,特别是自己的母妃。心中对这个皇祖母不免有些微词。
今日见太后对赵倚华的语气态度,不免有些羡慕起来,心中也不似以前那般拘束了。
便道:“赵姑娘英姿飒爽,一点儿也不矫揉造作,这才是将门虎女的样子!不似那个陆灵韵,除了骄横,就是无礼!”
太后听了奇怪道:“怎么?陆家的丫头得罪你了?”
说起这个,清河公主便撅起了嘴,将那日陆灵韵冲撞她后,皇后却让宫人以“不敬皇后”的罪名掌她嘴的事情说了出来。
太后和韩嬷嬷听了,心中惊讶,此事皇后做的的确不妥,再怎么说,陆灵韵也只是一个臣女,怎能当着臣女的面教训起公主来?这将皇家的颜面置于何地?
但事情已经过去,太后便没有评判对错,只是唤着清河公主的小名道:“迎月,你要记得,皇后是国母,日后行事说话要注意分寸。”
清河公主听太后这般说,纵然心中不满,也不敢多说,只得应和了下来。
相较于后宫的热闹,前朝的皇帝倒清闲许多。
他百无聊赖地翻看着奏章,却只看不批复,似乎提不起什么精神来。
睢茂小心翼翼地觑着皇帝的神色,伴君久了,他自然看得出来天子心思浮躁,稍有不慎恐怕就会做了出气筒,因此只是静默的侍立着。
偌大的崇德殿静得掉根针都能听到。
“几时了?”
不知寂静了多久,皇帝发问道。
那看着漏刻的宫人赶忙回禀,“启禀陛下,未时一刻。”
皇帝叹了一口气,似是自言自语道:“未时了。”
睢茂看了眼皇帝,又看了眼漏刻,他似乎知道了皇帝在烦躁些什么。
漏刻的水“滴答滴答”,似拍在平静的湖面上,在沉寂的大殿上,分外刺耳……
不多时,齐王求见。
皇帝有一瞬迟疑,沉缓道:“让他进来。”
齐王来到殿上请了安。
皇帝打量了他一眼,“从玉蓬殿还是麟德殿来?”
魏承煦恭敬答道:
“回父皇,儿臣刚进宫,还未曾去见过母后。麟德殿有礼部和光禄寺操持,亦不需儿臣过问。
这是儿臣整理的上月各地盐铁明细,还请父皇过目。”
说着,奉上了一叠册子。
睢茂接了过来,呈给了皇帝。
皇帝翻了翻,这册子上记录详实,账目清晰,可见齐王做事一丝不苟,颇有章法。
皇帝深感欣慰,先前的烦躁感渐渐散了。
“很好,你做事一向严谨,四平八稳。不过,这个态度不要只放在盐铁上,其他事上也要如此。”
魏承煦闻言拜道:“儿臣谨遵父皇教诲。”
皇帝又道:“宴席之事你怎么看?”
魏承煦答:“宴席之事,儿臣也听说了。私以为,长兄如父,无论是家宴还是国宴,都不能改变兄弟次序和血脉相连。
况且,王兄自幼爱护承煦。儿臣记得有一次,父皇赏了王兄一碟松子百合酥,被儿臣贪嘴偷吃了,父皇问起时,王兄却说是自己吃了,儿臣一直惭愧至今。
那一碟松子百合酥,儿臣一直想要弥补王兄。前些日子想着投其所好,送了王兄一匹汗血宝马,不承想却被王兄拒了,这份情谊竟一直无法归还。”
说着,魏承煦的神情有些落寞,皇帝也不禁有些动容。
在魏承昱还是晋王时,他的确更偏爱魏承昱,而忽略了魏承煦。
只听魏承煦又道:“在儿臣心中,大哥是除父皇、母后外,最亲最近的人!
儿臣一直对王兄敬重万分,此后必会更加恭敬王兄,以王兄马首是瞻,兄弟怡怡,戚戚具尔!”
皇帝的心中生出了一些柔情,他很欣慰,齐王能将一碟松子百合酥的情谊记到现在。
说到底,人生在世几十年,真正能至情至性的日子只有那短短几年的幼稚懵懂,那也是人一生中最为美好单纯的日子。
对于一个帝王来说,也是如此。
“你能记得打小的兄弟情义,这很好。手足之情,同盘而食,对床夜雨,你和燕王是兄,要为下面的弟弟妹妹们做好表率。”
魏承煦恭敬跪拜道:“请父皇放心,儿臣必会为弟尊长,为兄护幼,必不会辜负父皇的一片苦心!”
皇帝深感慰藉,脸上有了笑颜,说道:“起来吧,去看看你母后吧,她必定在等着你了。”
“诺,儿臣告退。”
魏承煦应着,站起身来。却听“叮咚”几声清脆之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