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那名身负“天子御令”,跑死了六匹神骏“汗血宝马”的百骑司信使,如同离弦之箭般,冲入苏州,闯进枫桥驿站时。
李承乾,正在那间,由旧祠堂改造的,简陋的总司衙门内,与马周、李纲等人,规划着下一步的详细蓝图。
他的面前,铺着一张巨大的沙盘,上面不再是山川河流,而是用不同颜色的木牌,标注出的,江南各地的物产、商路、与人口密度。
然而,当那封,用明黄色丝绸,紧紧包裹的“天子口谕”,被呈送到他的面前时。
整个大堂,瞬间,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那道,代表着至高皇权的信物之上。
李纲和马周,更是心中一紧。
他们知道,能动用“天子御令”,八百里加急传来的,绝不可能是,嘉奖的圣旨。
必然是,长安城,又出了什么,惊天的变故!
李承乾的眼中,也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精光。
但他,依旧,平静。
他先是命人将那名,几乎快要虚脱的信使,扶了下去,好生照料。
然后,才在所有人,紧张的注视之下,缓缓地,打开了那道,足以决定十万人生死的口谕。
口谕,是李世民的亲口之言,由王德,亲自记录,再由百骑传达。
李承乾,一个字,一个字地看着。
他的脸色,渐渐地变了。
从,最初的平静。
到,中段的凝重。
再到,最后的……难以置信与滔天怒火!
“混账!”
李承乾猛地,一拳砸在面前的沙盘之上!
那桌角,瞬间被震得,塌陷了一角。
在场的所有人,包括李纲和马周,都从未见过,太子殿下,流露出如此,失控的,愤怒的情绪!
“殿下!出了何事?!”马周急切地问道。
李承乾没有回答。
他只是将那份口谕,递给了马周和李纲。
当两位重臣,看完之后,皆是面如死灰,浑身冰凉!
“西征军……被围于积石山?!”
“粮草断绝……生死不明?!”
“卫国公……李靖,他,他怎么会败?!”
李纲,这位年迈的老臣,只觉得眼前一黑,天旋地转,几乎要站立不稳。
完了。
这是,在场所有人脑海中,唯一的念头。
他们都是,深谙国事之人。
自然比谁都清楚,十万西征大军,一旦全军覆没,对整个大唐,意味着什么!
整个大堂,都陷入了,一种,绝望的死寂之中。
所有的人,都像是,被抽走了灵魂的木偶。
然而,就在这,最绝望的时刻。
李承乾,这个风暴的中心,却反而第一个冷静了下来。
他那双,因为愤怒,而燃烧着火焰的眸子里,渐渐地,被一种,更加冰冷,也更加坚定的……理智,所取代。
那么,这其中必然发生了什么,他所不知道的变数!
是侯君集?是长孙无忌?还是他那位父皇,自己的决策失误?
现在,追究这些,已经没有意义了。
唯一重要的,是救人!
“马周!李师!”
李承乾的声音,如同惊雷,炸响在死寂的大堂之内,将所有,失魂落魄的人,都给震醒了!
“立刻,召集总司所有核心官员!到沙盘前,议事!”
片刻之后。
崇文馆内,那副巨大的,不仅仅是江南,而是包含了整个大唐,乃至西域全境的巨型沙盘前,站满了人。
李承乾,亲自执棋。
他,推演的是如何打赢这场,看似必败的西域之战!
“积石山,地处高原,地形复杂,易守难攻。但,其最大的弱点,在于补给线,太过漫长。李靖大将军,之所以被围,必然是后勤,出了问题。”
“我军现在,从长安出兵,为时已晚。唯一的希望,在于‘外线破局’!”
李承乾的竹竿,在沙盘上,飞快地点动着。
“凉州、鄯州、松州!这,是我大唐,在西部,最重要的三个军镇!其驻军,虽不多,但皆是精锐!若能,将此三处兵马,整合起来,由一员,智勇双全的大将统领,以奇兵,绕道,直击吐蕃大军的后方,烧毁其粮草,断其归路!则积石山之围,可不攻自破!”
他,侃侃而谈。
从地形的分析,到兵力的计算。
从后勤的调度,到奇袭的路线。
将一场,看似死局的战争,剖析得条理清晰,鞭辟入里。
展现出的,那种对宏观战略的,恐怖的掌控力,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听得目瞪口呆,自愧不如。
“殿下……”马周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您……您是说,我们还有希望?”
“希望,从来都不是等来的。”
李承乾的眼中,闪烁着一种,属于“实干家”的,强大的光芒。
“是,做出来的。”
他转过身,看着他这支,年轻的充满了活力与希望的,“新政”团队。
“但是,”他话锋一转,“如今,孤远在江南。长安,又远在千里之外。孤,纵有万千良策,也只是,纸上谈兵。”
“所以……”
李承乾,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决定。
“孤,要,立刻,返回长安!”
“什么?!”李纲大惊,“殿下!不可!您如今,总管江南新政,责任重大!岂可,擅离职守?再者,陛下,也并未下旨,召您回京啊!此举乃是大忌!”
“大忌?”李承乾笑了,那笑容里充满了一种,超越了所有规矩的,担当与决绝。
“与十万将士的性命相比,大唐的江山社稷相比。孤一人之荣辱,一条小小的‘规矩’,又算得了什么?”
“救人如救火!军情紧急,等不得了!”
李承乾,走到书案前,提起笔,亲自写下了一封,奏疏。
用最恳切,也最赤诚的语气,写道:
“父皇!西境危急,国之大难!儿臣,虽身在江南,亦心急如焚,夜不能寐!”
“江南新政,已上正轨,有马周、李纲等贤臣在此,足以稳住大局。”
“儿臣,恳请父皇,准许儿臣,即刻北上长安!哪怕,不能亲赴沙场,也愿在长安,为父皇分忧,日夜不休,调度钱粮,以助西征!”
最后,他,又加上了,那,足以,让任何一个帝王,都无法拒绝的一句。
“儿臣,愿将,此次,在江南,‘总司’所得之,一千一百万贯财货,尽数,献于国库!充作西征军资!”
毁家纾难!
忠心为国!
他,将自己,与整个国家的命运,牢牢地捆绑在了一起!
谁敢在这个时候,阻止他回京?
谁敢在这个时候说他有私心?
那便是与国为敌!与,那十万西征将士为敌!
“上官仪!”
“臣在!”
“将此奏疏,八百里加急,送往长安!”
“狄知逊!”
“臣在!”
“江南‘总司’,暂由你,与李师,共同掌管!凡事以‘稳’为先!”
“武顺!”
“民女在。”
“所有账目,暂时封存!等孤,回来!”
“称心!”
“在!”
“备马!”
李承乾的声音,斩钉截铁!
“我们,不等圣旨了!”
“立刻,北上!返回……长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