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的浑水,已经被太子,彻底搅动。长孙无忌和侯君集的反扑,随时可能到来。
而江南本地的士绅豪族们,虽然在“枫桥升堂”一事上吃了大亏,但他们也只是暂时地,收起了獠牙,在暗中窥伺着,等待着,新的时机。
他们就像一群,隐藏在暗礁下的鲨鱼,在等待着,太子这艘“大船”,露出哪怕一丝一毫的破绽。
所有的人,都在等。
他们以为,太子,会像一个普通的酷吏一样,去抓人去审问,去寻找那早已被抹得干干净净的线索。
然而,李承乾,却让他们,所有的人,都失望了。
他根本就没打算,去查什么“刺杀案”。
在接到圣旨之后的整整三日,枫桥驿站,大门紧闭。
太子殿下,既没有提审任何一个官员,也没有传唤任何一个士绅。
仿佛将那场,差点让他丧命的血案,给彻底遗忘了。
他将自己,关在了那间简陋的茅屋之内。
与他一同的,还有那个,从并州被他一手提拔起来的,新任总司法曹,狄知逊。
以及那个,一直跟在他身边,看似不起眼的晋王府宫女,武顺。
没有人知道,这三日,这间小小的茅屋之内,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们只知道,三日之后。
当,那扇紧闭的木门,再次打开时。
狄知逊,这位以刚正不阿着称的法曹,其脸上带着一种,三观被彻底颠覆的,极致的震撼与狂热。
而太子殿下,则下达了一道,让整个江南,都为之颤抖的命令。
以“大唐经济与改革总司”的名义,对整个江南的税务进行稽查!
由,总司财计女官武顺,担任组长!总司法曹狄知逊,总司主簿上官仪,从旁协助!
稽查组,将从总司新招募的数百名,精通算学的江南士子中,挑选骨干。对他们进行为期三日的紧急培训!
三日之后,稽查组,将持总司之令,对江南道所有在册的士绅、豪族、商行、钱庄,进行一次,无差别的,彻底的税务稽查!
这个命令一出,整个江南,都炸了!
什么?!
不查刺杀案,反而,要来查我们的税?!
这是什么道理?!
那些,刚刚才从晋王的“血案”中,缓过一口气的士绅豪族们,瞬间又陷入了新的恐慌与愤怒之中。
“岂有此理!太子殿下,这是何意?!”
“是啊!我等,皆是安分守法的良民!凭什么,要查我们的账?!”
“这是,公报私仇!是,与民争利!”
一时间,群情激奋。
但这一次,李承乾,连跟他们“讲道理”的兴趣,都没有了。
他让狄知逊将一份,由他,亲自撰写的文章,刊登在了,“皇家盐业商行”,那份,早已传遍江南的“内部商报”之上。
文章中,太子殿下,用最严谨的逻辑,和最冰冷的法条,论证了一个,让所有士绅,都看得,不寒而栗的观点。
一个连对国家的赋税义务,都不愿履行的“臣民”,其对国家的“忠诚”,又,从何谈起?
今日,敢于,偷逃一文钱税款之人,明日,便敢于,在国家危难之际,开门揖盗,卖国求荣!
故而,偷税漏税,其罪,虽不及谋逆,其心却与谋逆无异!当,从重从严,彻查到底!
好一篇,杀气腾腾的“理论文章”!
李承乾,直接,将“偷税”,与“叛国”,这两个概念,画上了等号!
将这场“税务稽查”,直接上升到了,“维护国家安全,清除内部叛逆”的,政治高度!
这一下,所有准备跳出来反对的士绅,都闭上了嘴。
谁敢在这个时候,反对查税?
那不就等于是自己承认自己,心里有鬼,甚至“心怀不轨”吗?
于是,在一种,极其诡异的,死一般的寂静之中。
由武顺亲自带领的,经过了三天“魔鬼式”培训,掌握了“复式记账法”这个“大杀器”的“税务稽查组”,正式,开进了苏州城。
他们第一个目标,便是那个之前跳得最欢,也是抵制新政最卖力的“新贵”——钱万金的家族产业。
钱家的账房之内。
钱万金,和他请来的全苏州,最有名望的几十名老账房,正一脸倨傲地,等待着。
他们的面前,摆放着一排排,早已做得“天衣无缝”的假账。
“哼,我倒要看看,太子能从我这账本里,查出什么花样来!”钱万金心中冷笑。
很快,武顺带着十余名,穿着统一青色制服,眼神锐利的年轻稽查官,走了进来。
她没有多言,只是对着钱万金,微微一福。
“钱老爷,得罪了。”
然后,她,便对着手下,下达了命令。
“封存,所有原始凭证!”
“核对,所有资产、负债、与流水!”
“开始,交叉审计!”
“交叉审计?”
钱万金和那些老账房们,都听得一愣。
这是什么,闻所未闻的词语?
然而,接下来发生的一幕,却让他们,毕生难忘。
那些年轻的稽查官们,分成了数个小组。
有的去核对仓库的库存,与入库单据是否相符。
有的去核对钱庄的流水,与借贷契约是否一致。
剩下的则将所有的账本,都集中到一起,用一种极其古怪的“左借右贷”的符号,进行着,他们完全看不懂的,高速的运算和比对!
在那小小的,算盘珠子,那“噼里啪啦”的脆响声中!
钱万金那本,自以为“天衣无缝”的假账,其内部那些为了掩盖事实,而互相矛盾的,逻辑漏洞,被一个接着一个地,无情地揭露出来!
“启禀组长!”一个时辰之后,一名年轻的稽查官,起身禀报道,“……经核算,钱氏布行,其‘库存损耗’与‘销售流水’,严重不符!其中至少有五千匹江南上等丝绸,不知所踪!疑似,通过非法渠道,走私贩卖,以偷逃商税!”
一个又一个,触目惊心的“漏洞”,被接连不断地,报了出来!
钱万金,和他请来的那些老账房们,早已听得面无人色,汗如雨下!
自己那引以为傲的,做了一辈子假账的“经验”和“技巧”,在对方这种,全新的,如同“照妖镜”一般的稽查方法面前,是那么的,不堪一击!
最终武顺拿着那份,记录了钱氏家族,数十年来,所有偷逃税款,和非法所得的,最终的“审计报告”,缓缓地,走到了,已经瘫软在地的,钱万金面前。
只将报告,递给了身旁一直冷眼旁观的狄知逊。
然后,淡淡地说出了,宣判结果。
“钱氏一族,偷逃国税,累计,七十二万贯。”
“侵占民田,伪造地契,累计,八千亩。”
“官商勾结,垄断市场,非法牟利,不计其数。”
“……按殿下所立之‘新法’。”
武顺的眼中,闪过一丝,冰冷的寒芒。
“其罪,当,满门抄斩!”
“其产,尽数充公!用以,填补国库,及返还于民!”
“不——!!!”
钱万金,发出一声,绝望的嘶吼。
他,怎么也想不到。
自己最终死在了,这个看似不起眼的少女,和她手中那本账本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