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功德浮光锦散发出的金白圣光,对玉血而言简直就像是专门为他量身定制的酷刑
光芒照在身上,不止是魔气消融那么简单,更像是有无数根烧红的针,扎进他的灵魂深处,搅动着那些被他刻意埋葬、甚至已经模糊的过去
让他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低吼,并非因为肉体的疼痛,而是那金光仿佛带着某种净化与追溯的特性,强行撕开了他回忆
玉血咬牙,看着哪吒将那堆乱七八糟的斩妖剑、砍妖刀、缚妖索、降妖杵,连同空中的乾坤圈一股脑扔过来,又被那浮光锦一一接住、圈起,化作一道融合了多种法宝特性的流光向自己砸来……若是平时,他有一百种方法躲开或者化解
但现在,他心神失守,眼前阵阵发黑,那些被金光勾起的回忆碎片,如同决堤的洪水,疯狂冲击着他的意识
他本不是个好斗的人
在莲花胎池中孕育时,每一朵具备灵识的莲花,都会经历一种特殊的试炼——在意识世界中模拟轮回转世
而玉血在其中感受到的,并非苦难,而是……幸福
那是他几乎快要遗忘的,属于人的温暖
在他的意识世界里,他生于一个普通却温馨的四口之家
最清晰的画面,是幼儿园放学那天,他抱着从花店精心挑选的鲜花,牵着父亲宽厚温暖的手,去医院看望刚生产完的母亲
那是他第一次见到那个世界里,他的妹妹
小小的,皱巴巴的,像只红皮小猴子,但让他心里软得一塌糊涂,从那一刻起,他就在心里发誓,一定要守护好这个小小的生命
此后,他的身后就多了一条小尾巴
他会给她讲故事,帮她赶走欺负人的坏小孩,把最好的零食留给她……生活虽然平凡,却充满了琐碎而真实的快乐
意外,总是在不经意间降临
那一年,妹妹也升到了小学
家里借来一辆房车,准备去海边度过一个美好的暑假
阳光,沙滩,海浪……一切都美好得像一场不愿醒来的梦
唯一的瑕疵,是父母好心答应邻居,顺带照顾他们那个被宠坏的儿子
那个男孩,在车上又吵又闹,抢妹妹的零食,还推搡她,玉血不止一次制止,心中厌烦,却想着,麻烦就麻烦一点吧,生活总不能十全十美
可他万万没想到,那个熊孩子,竟然敢去抢方向盘!
"让我开!我才是司机!你滚下去!"
男孩边尖叫也说着,整个人扑过去,不仅抢方向盘,还胡乱去踩下面的离合和刹车
房车的驾驶空间有限,因为跟后面的生活家具有了一道隔板,母亲和他拼命去拽,却因为男孩身材矮小,一时间竟难以将他完全控制
更可怕的是,那男孩不知何时,竟然偷拿了母亲收在高处的水果刀
肯定是让他在房车里上蹿下跳,扮演猴子时候意外找到的
就在争夺和混乱中,冰冷的刀锋,狠狠刺进了父亲的小腿
剧痛让父亲瞬间失力,鲜血涌出,方向盘失控……尽管父亲强忍着,但车辆还是在男孩持续的疯狂搅动下,彻底失去了平衡,猛地冲出高速公路,翻滚着坠下边坡
轰——!
在最后的意识里,玉血只来得及死死护住怀里的妹妹,在巨大的撞击和玻璃碎裂声中,拼命将她从变形的车门拖了出去
兄妹俩刚爬离车子几步,身后便是震耳欲聋的爆炸声
灼热的气浪将他们掀飞出去
玉血趴在地上,回头望去,只看到冲天而起的烈焰,吞噬了房车,吞噬了里面生死不知的父母,也吞噬了那个造成这一切的仇人
医院的噩耗,家庭的巨变,紧接着是那对胡搅蛮缠的邻居夫妻上门闹事,反咬一口说是他们家的车有问题害死了他们的儿子
还有那些闻着味赶来,试图瓜分可怜赔偿金的所谓亲戚……
世态炎凉,不过如此
玉血咬着牙,带着侥幸存活却受了惊吓的妹妹,努力地想在这个冰冷的世界活下去。他们搬了家,试图远离流言蜚语
可那个失去孙子的邻居奶奶,却像疯了一样到处造谣,说他们是灾星,克死了父母还要害别人
烈火真的好可怕
流言蜚语,他扛过来了
生活的艰辛,他忍下来了
只要妹妹还在,他就有坚持下去的勇气
直到那天,他出门去捡废品换钱
回到家时,看到的却是冲天的火光
那个疯婆婆,竟然将汽油泼满了他们租住的房子,点了火
他像疯了一样冲进火海,在一片灼热和浓烟中,找到了已经被烧成焦炭般的妹妹……他背着她,也浑身是火,跌跌撞撞地冲出即将坍塌的房子
迎接他的,不是救援,不是同情
是那群早就等在门外的亲戚,和那个疯婆婆一家,扔过来的石子和恶毒的哭骂
"灾星!怎么不一起烧死在里面!"
"赔钱!我儿子的命你们要偿!"
"都是你们害的!你们怎么还有脸活着!"
石子砸在他烧伤的身体上,痛彻心扉
可他心里的痛,远比这强烈千万倍
为什么?
为什么我们什么都没做错,却要被这样赶尽杀绝?
明明我们才是受害者!
他背着妹妹早已冰冷的尸体,踉跄着,如同行尸走肉,走向记忆中离家最近的那座废弃寺庙
身后的叫骂声依旧不绝
终于,他体力耗尽,重重地摔倒在布满灰尘的佛祖雕像前
为什么不能救救他们……难道他们不值得去救赎吗?
意识模糊间,他仿佛能感觉到,那些充满恶意的人,正用铁锹将泥土洒在他和妹妹身上……活埋
恨……
滔天的恨意如同岩浆,终于冲垮了最后的堤坝
那是不甘!是愤怒!是对这个不公世界的彻底绝望!
凭什么善良要被践踏?
凭什么受害者要承受一切?
既然天地不仁,神佛无用,那便……化身为魔!
杀!杀光他们!就让这鲜血洗刷这污秽!
眼前的景象骤然变得一片血红!
当他再次恢复一丝意识时,只看到一张因极度恐惧而扭曲的脸,而自己的手,正插在那人的胸膛里,温热的血液让他感到一种病态的……愉悦
他不知道自已具体做了什么,只知道,想杀
想让全身的血液都沸腾起来!
化血化魔又如何?
只要能将那些逼死他全家、毁掉他一切的人,全部杀死就好!
就在他彻底沉沦于杀戮与血腥,意识即将被魔性完全吞噬的那一刻——
一道奇异的光芒,穿透了无边的血煞之气,照耀在他身上。
那不是佛门的金光,也不是仙家的清辉,而是一股……白金色为主,夹杂着青色与黑色的,带着堕落,希望与绝对力量的救赎之光
在这光芒中,他狂暴的魔性竟奇异地平静了下来,仿佛找到了归宿
他感受到了另一种形式的救赎,不是宽恕,而是接纳与指引
救他的,并非华夏的天庭神仙,也不是灵山的佛陀
而是来自异国他乡,传说中早已堕落至最深地狱的……天使
……
回忆如潮水般退去,现实战场的冰冷瞬间回归
但玉血身上的气息,却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那股原本被功德金光压制的血气与魔气,如同被浇了汽油的烈火,轰的一声冲天而起
不再是之前的阴邪诡异,而是带着一种尸山血海般的惨烈杀意,以及一种源自深渊的、令人灵魂战栗的堕落威压
暗红色的魔气几乎凝成实质,将他周身数丈范围都染成了血域,连功德浮光锦的金光都被这股骤然爆发的强大力量逼退了几分
哪吒那原本即将刺中他心口的霜寒冰魄枪,被这股狂暴的血魔之气一冲,枪尖上的寒芒剧烈闪烁,竟再难以前进分毫
"糟了!
哪吒心头一沉,他好不容易借助金灵锦找回的节奏和优势,在这突如其来的变故面前,瞬间土崩瓦解
玉血缓缓抬起头,那双眼睛里已经没有了一丝人类的感情,只剩下纯粹的、冰冷的杀戮欲望,以及一丝……属于堕落存在的漠然
他看着哪吒,没有任何表情
"入魔的……可不只你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