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爪身后的阴影里响起脚步声。他闻到了麻雀的气味,便抬起头来。那只泼皮猫已经钻进茂密的石楠叶中,正站到他的肩膀旁边。“这是艰难的时刻,高爪。”他低声说。高爪靠近深棕色公猫,有猫在旁边让他感到安慰。
石楠星插到云奔和沙荆中间。“我们不能让这个悲剧分裂我们。”她说,“我们是风族,我们是强大的。”她向贝丝和阿尔杰农点了点头。“今天多亏我们的访客在战斗中支持我们,我们才安全脱险。如果他们没有在这里,我们可能已经失去了家园。”
“你在说什么呀?”胡桃鼻缩起嘴唇,“如果没有他们,影族就赢了?”
石楠星坚定地迎着他的目光。“我们的一半武士在挖地道,使得我们防守薄弱。”
高爪倒吸了一口凉气。这话感觉像是对地道武士们不满!他旁边的麻雀也竖起了耳朵。
“我们今天很幸运,有访客和我们在一起。”石楠星继续说,“但他们不会永远与我们在一起。如果影族攻击的时候他们已经离开,会发生什么?”
李掌的眼睛睁得像两轮明月。“你是说,我们必须停止挖掘?”
高爪看到父亲的尾巴扫过他身后的草叶,感到脚垫处传来一阵刺痛。
“不。”石楠星说,“但是,我们应该派出更少的挖掘猫,并且训练你们,使你们掌握更多在地面战斗的技能。”
沙荆抬起下巴:“你的意思是说,我们的技能不足以保护族群?”
“我是说,我们分享的技能越多越好。”石楠星低头看着蕨翅,“但首先,我们应当像一个族群那样团结起来,坐下来为我们逝去的族猫守夜。”她伏下身,用鼻子碰了碰蕨翅浅姜黄色的皮毛。
芦苇羽加入进来。看到族猫们聚集在死去的武士周围,高爪从石楠中钻出来,走进营地。他挤到浅鸟身边,将口鼻伸进蕨翅的皮毛。她那被鲜血浸透的皮毛触碰上去已经像石头一样。高爪靠在母亲身边,呼吸着她的皮毛散发出的温暖气味。
“浅鸟?”他低声说。
请告诉我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浅鸟向蕨翅挪近一点儿。高爪心痛地紧紧闭上眼睛。
“河谷地道是怎么回事?”他听到后面的阴影里传来麻雀的低语声。
沙荆在回答他。“我们花了半个秃叶季和整个新叶季来挖它。”他低声咆哮着,“但我们已经被迫放弃了它。”
“为什么?”麻雀好奇地抬高声音。
“该死的洪水吓坏了一名学徒。”
高爪缩了一下。
一名学徒?那就是我现在在你心目中的全部意义?
“你们为什么要在那里挖一条地道呢?”麻雀又压低声音。
“为了给大家一条到河边的秘密通道。”
“嘘!”云雀斑厉声说,“我们在守夜!”
高爪背后的草发出沙沙的声音,沙荆加入族猫们的行列中。高爪把头垂到母亲的肩膀上。即使她好像不知道他在那里,他还是可以从她的皮毛里得到温暖。当他更深地钻进母亲的皮毛中时,疲倦慢慢向他袭来。他放下痛苦,迷迷糊糊地睡去。
蕨翅遗体的移动使高爪醒了过来。他猛地抬起头,眨眨眼睛。天空还是苍白的,黎明的太阳慢慢爬上石楠墙。长老们拖着自己的族猫慢慢离开。
浅鸟在他旁边动了一下。“我可以帮助掩埋吗?”她爬起来问道。
“是的,你可以。”焰皮喘着气说。他蹲伏下来,等着白果和百合须将蕨翅拉到他的背上。
高爪感到浅鸟刚才躺的地方冷冷的。他站起身,感觉伤口刺痛,因为睡在潮湿草地上,腿脚也是僵硬的。红掌和云奔提醒他给长老们让路,长老们要将蕨翅运出营地。
他们通过的时候,石楠星低头示意。“星族会像我们一样珍爱她。”她低声说。
泼皮猫们背靠着营地围墙,表情忧郁悲伤。只有麻雀看到长老们离开的时候,眼睛里仿佛闪烁出好奇的光。
“回你窝里去休息吧。”高爪听到黎明条的耳语,转过身来。老师正温和地注视着他。“你一定累了。”她低声说。
“其实,我睡了一整夜。”高爪内疚地变换了一下脚步。他应该一直醒着吗?
“那么,我们去训练。”黎明条轻轻抖了抖尾巴。“守夜结束了。我们不妨正常活动。”她走向入口,高爪跟了上去。黎明条没有问他感觉如何,这让他松了一口气。她轻快的口吻像风一样令高爪感到清爽。
他们从麻雀和沙荆身边走过。两只公猫正交头接耳地谈论着什么。沙荆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高爪竖起耳朵。
“你是说石楠星不许你们到那下面去吗?”麻雀问。
“是的。”沙荆低声说。
高爪停住脚步,坐下来,假装在找尾巴里的跳蚤。为什么麻雀对河谷地道这么感兴趣?
“太可惜了。”泼皮猫喃喃地说。
沙荆点点头:“我们付出的所有辛劳都付之东流。”
“听起来,你对那条地道很满意。”
“我了解它胜过了解自己的皮毛。”沙荆说。
“那么,你肯定能下到那里去吧?”麻雀推论道,“你知道哪些地方是安全的,哪些地方可能是危险的。”
“我当然能!”沙荆哼了一声,“那里的每一步都是我用我的脚掌挖出来的。”
高爪直起身子。沙荆在想些什么?他关心的唯一事情就是他的地道吗?沙荆认为自己是特别的,只因为他能挖洞!
兔子也挖
洞!但它们并不特别!
高爪竖起毛发,伏低身体钻出营地,追向黎明条。他思绪万千。也许石楠星是正确的。族群需要能战斗的武士,而不是地道。
当他们到达训练场时,太阳已经升到森林上空,将阳光洒满草地。高爪欣慰地沐浴着阳光的温暖。看到老师停在空草地前面,他喊道:“黎明条?” “什么?”她环顾四周。 “我们真的需要地道武士吗?” 黎明条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对他说:“挖掘地道是我们的传统之一,包含了很多的技能和勇气,是只有风族拥有的技能。” “我们因此而与众不同?”高爪压低声音。 “是的。” “但那些技能有什么用呢?”高爪坦率地说,“当战斗在这里打响的时候,在地下挖掘又有什么意义呢?”他用尾巴指指一望无际的荒原。 黎明条的耳朵动了动。“让石楠星去操心风族需不需要地道武士的问题吧。我们只需要在这里训练。”高爪感到一阵失望。她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跑一圈!”黎明条一甩尾巴,高爪就兔子般跑进草地。“战斗过后,你可能又变僵硬了,所以要慢慢来。”她在他后面叫道。 她是对的。疼痛传遍全身,高爪绷紧肌肉。但他并没有打算慢慢来。当他跑起来时,立刻忘记了所有的烦恼,那种感觉真好。他设法沿着草地,紧靠石楠飞奔,尽量跑一个最大的圈。当他跑到圈的最远端时,看到一团乳白色和棕色相间的皮毛从石楠里溜出来,站到黎明条的旁边。 阿尔杰农。 高爪加快速度,他很想知道阿尔杰农为什么来到训练场。 “营地里一切还好吧?”他在离黎明条和阿尔杰农一尾远的地方滑停下来。 “当然。我只是来看看你在做什么。”阿尔杰农声音低沉,“我希望你不会介意。” 高爪耸耸肩。“当然不介意。”他望向泼皮猫的后面。里娜也会来吗?“其他猫在哪儿?” “里娜和贝丝加入了狩猎巡逻队。”阿尔杰农告诉他,“鼹鼠想独自去狩猎。” “麻雀呢?” “他和沙荆出去了。”阿尔杰农说,“他们谈论了一些关于通到河边的地道的事情。” 可怜的麻雀。 高爪对他大为同情。沙荆一旦把他弄进地道,就会滔滔不绝地对着他的耳朵讲挖掘地道的技能,不能离开地道同伴的规则,以及如何听到离荒原很远的兔子的动静。他看着黎明条。“我们今天可以练习战斗动作吗?以防影族再次攻击。” “可以。”黎明条严肃地说,“我只希望你用不上这些动作。” 训练结束时,高爪感觉好多了,他会成为风族有史以来最优秀的荒原奔跑武士!沙荆在泥泞的洞里到处挖的时候,他将扞卫族群。 我要为蕨翅的死报仇。 他勾紧爪子,想象着在族猫面前将影族武士打飞的情景。那时,他们将不得不原谅他。 “我们能狩猎吗?”他喊道。他想感受一下爪子插入肉中的感觉。“猎物堆已经空了。” 黎明条正聚精会神地与阿尔杰农交谈着。他已经观看了高爪的练习,现在正靠在草地上,晒着太阳。“你和两脚兽一起生活过?”黎明条探身靠近泼皮猫,“那是什么样的生活?” “两脚兽是一种滑稽的动物。”阿尔杰农告诉她。 “黎明条!”高爪打断他们,“我们能狩猎吗?” “你先去吧。”黎明条轻拂尾巴,“我们会赶上来的。”高爪耸耸肩,向坡下走去。“近期没有猫在河谷附近的兔子洞那里狩猎!”黎明条在他后面叫道,“那里应该有充足的猎物。” “好的!”高爪挤进石楠,扭头叫道,“我在那里等你。”他沿着一条废弃的兔子路向前走,并从一个坡顶的石楠里钻出来。地面在一片金雀花旁边倾斜向下,然后变得平缓起来,一直通往河谷的边缘。高爪只能看见地面上的一个个凹痕,知道那些就是兔子洞在地面上的洞口。脚下的地面凹凸不平,高爪蹦跳着朝这些洞口走去。 地道。 高爪哼了一声, 愚蠢的地道。 接近河谷时,他停了下来,放轻脚步向前走,这样他就不会吓跑可能在洞穴附近吃草的兔子。现在,他一定是在河谷地道的顶部。沙荆是不是在下面,正对着可怜的麻雀的耳朵唠叨?他停了一下,感觉脚掌下的地面在震动。是他们在挖?他蹲伏下去,将肚皮贴到草地上,仔细感觉地下的震动。 他背上的毛竖了起来。他感觉到了大地深处隆隆作响的震动。这使他想起那次洪水。是地道在崩塌吗? 高爪带着强烈的恐惧奔向洞穴。他也许能通过某个出口听清发生了什么事。当然,沙荆不会把麻雀带到任何危险地方去的,对吧?他非常有经验,不会带着一只未经训练的猫进入不稳固的地道的。高爪慢慢停下来,扭动脖子环顾四周,从一个洞瞟向另一个洞。他又将头伸进其中一个洞口,听到了大地的轰鸣声。他脚掌下的地面晃动着。他僵在那里。恐怖在他的心里蔓延。 然后,他听到有爪子在他身后乱扒。高爪猛地转过身去,看到一只泥汤猫从兔子洞里冲出来。“麻雀!”他认出了这只泼皮猫的眼睛,尽管皮毛肮脏,但的确是麻雀。高爪向他身后瞥了一眼,期待着沙荆从他后面冲出来。但他只听到了大地合拢的巨大声响,空气、光和里面的其他一切已被吞没…… “沙荆在哪里?”高爪盯着麻雀,“他不是和你在一起吗?” 麻雀回头向洞里瞥了一眼,他的腹部剧烈起伏着。“我让他走丢了。” “你让他走丢了?”高爪眨了眨眼睛,“你把他留在了后面?” “水太大了。”麻雀气喘吁吁地说,“还有泥浆。” “在地下,你不能和别的猫分开!” 远处有什么东西在晃动。黎明条和阿尔杰农正向他们跑来。 “麻雀!”阿尔杰农的毛立起来,“你湿透了!你没事吧?” “我一定要找到父亲!”高爪撞开麻雀,猛地钻进洞里。黑暗瞬间将他吞没。河水的酸臭味和土壤的气味扑鼻而来。他飞奔向前,伏下双耳,屏蔽大地的轰鸣声。他沿着地道飞驰,撞到一面墙,又是一面墙。他盲目地跑着,恐慌让他的思维一片混乱。 “沙荆!”他的叫喊声在黑暗中回荡。他周围的土壤一直在变松。这里的地道很窄。他被一堆土绊倒了。他从土堆上爬过去,发现自己钻进了一道不断合拢的缝隙。“沙荆!”他周围的泥土变成了泥浆。现在,他已在像蛇一样滑动前行。“你在哪里?”轰鸣声越来越大。大地仍在晃动。“我来了,沙荆!”高爪拖拽着身体,用后腿蹬踏着拼命前行。雷鸣般的轰鸣声滚滚而来,地道的地面在他脚掌下起伏。当他眼前变得一片漆黑,泥浆和水塞满他的口鼻时,恐惧一下子揪住了他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