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杀意如同实质的潮水,瞬间淹没了整个密室。残月那双燃烧着地狱之火、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锁定书架后的阴影,身体如同拉满的强弓,深蓝色的劲装下肌肉紧绷,肩胛处的伤口因为剧烈的情绪波动,渗出的血迹在深色布料上迅速晕开。
穆之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撞碎肋骨!阿月的手已经紧紧握住了横刀,指节发白,呼吸都停滞了。面对残月此刻狂暴状态下的全力一击,他们两人联手也几乎没有胜算!
千钧一发之际!
穆之猛地从阴影中踏前一步,动作迅捷却没有丝毫攻击性!他高举双手,掌心向外,做出一个绝对无害的姿态,同时声音低沉而急促,如同投入沸水的冰块,试图瞬间冷却那即将爆发的杀机:
“契约在这里!我们没有恶意!”
他的另一只手,闪电般从怀中掏出那份泛黄的、卷边的羊皮纸——《水无姐妹身契及生死斗契约》!他高高举起,让契约上那触目惊心的文字和签名,清晰地暴露在残月充血的视野中!
残月那即将扑出的身影如同被无形的锁链瞬间勒住,硬生生钉在原地!她的目光如同被磁石吸引,死死地、贪婪地、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渴望,聚焦在那张薄薄的羊皮纸上。那上面歪歪扭扭的签名和指印,是她和妹妹亲手按下的绝望烙印!是她无数个血腥夜晚里唯一的支撑和最深沉的梦魇!
“给我!”残月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每一个字都带着压抑到极致的颤抖和不容置疑的命令。她的眼神依旧冰冷,但深处翻涌的,是足以焚毁一切的痛苦、愤怒和一丝……溺水者抓住浮木般的脆弱希冀。
“我们可以给你!”穆之的声音异常坚定,没有丝毫退缩,“但你要先冷静下来!听我说!我们不是你的敌人!我们和你一样,都想撕碎这份契约!”
他一边说,一边小心翼翼地向前挪动了一小步,将契约放在紫檀木书案的边缘,然后迅速后退,再次举起双手,表明自己没有抢夺的意思。
残月的目光在契约和穆之脸上来回扫视,那冰封的杀意如同退潮般缓缓收敛,但警惕和极度的不信任感依旧如同实质般笼罩着她。她像一头随时可能暴起伤人的困兽,缓慢地、一步一步地挪到书案前,伸出的手指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最终,一把抓住了那张羊皮纸!
熟悉的触感,绝望的重量。残月的手指用力到指节发白,仿佛要将这张纸揉碎,又仿佛它是世间最珍贵的宝物。她飞快地扫过契约内容,确认无误,这才猛地将其塞入自己怀中紧贴着心脏的位置。那份沉甸甸的、冰冷的枷锁,终于回到了她的掌控之中!虽然自由尚未到来,但这掌控感本身,就带来了一丝微弱的喘息。
“你们……到底是谁?想干什么?”残月的声音依旧冰冷,但少了那份狂暴,多了浓重的疲惫和审视。她的目光锐利地扫过穆之和阿月,又瞥了一眼书案上那本指向织田隆三的假账册和被打开的暗格。
“我们是谁不重要。”穆之迎着她的目光,没有丝毫闪躲,“重要的是,我们看到了修罗场,看到了怜月小姐的痛苦,也看到了你为了妹妹所做的一切。我们想帮你,帮你们姐妹……离开这个地狱!”
“帮我?”残月嘴角扯出一个极其苦涩、充满嘲弄的弧度,“凭你们?对抗南田秀英?对抗这整个邀月楼背后的势力?天真!”她眼中是深不见底的绝望,“拿到契约又如何?一百场……还差三十七场……只要怜月还在他手里,我就必须……”
“不!不需要再打那三十七场!”穆之打断她,声音斩钉截铁。他猛地从怀中掏出另一本账册——那本从暗格中取出、指向南田秀英的真账册!他迅速翻开到记录“月蚀”行动的部分,递到残月眼前。
“你看这个!这才是真正的行动记录!上面清清楚楚写着,那些让你去刺杀黑鸦的任务,真正的委托人,根本不是织田隆三或织田裕二!”穆之指着签名处那个冰冷而充满权威的签押,“这每一个签押,都是南田秀英本人!
残月冰冷的目光落在账册上,当看清那确凿无疑属于南田秀英的签名,她的瞳孔骤然收缩!那个一直在她面前扮演着冷酷规则执行者、交易者的男人,那些任务背后下达杀人命令的手,竟然就是他的!这个认知如同冰冷的毒蛇噬咬心脏!她一直以为自己在为某个隐秘的第三方卖命换取妹妹的“安全”,却不料那雇主与看守者本就是同一个人!
然而,穆之的话还没完!他的声音带着一种洞穿迷雾的寒意,猛地将账册翻到最后几页,指着那些记录着巨额资金流向、标注着“修罗场收益”、“特殊‘藏品’维护费用”、“月蚀行动专用金”的条目,每一个关键条目下,都清晰地签押着南田秀英的名字:
“但你以为他只是个雇主吗?不!看看这些!”穆之的手指重重地点在那些频繁出现的名字和条目上,每一个字都如同重锤,敲打在残月的心上:“是他打造了修罗场这个血腥囚笼!是他制定了那永远无法完成的‘一百场’规则!是他享受着你们姐妹的痛苦和鲜血带来的巨额财富!是他将怜月当作最珍贵的‘藏品’牢牢禁锢!他将杀戮的委托和囚禁的执行权都握在自己手里!从头到尾,你和怜月,都只是他精心设计、独自掌控的玩物!他用妹妹要挟你,再用你的杀戮为他攫取利益与满足他那扭曲的掌控欲!
轰——!
如同九天惊雷在脑海中炸响!残月只觉得眼前一阵发黑,身体不受控制地晃了晃,猛地扶住书案才没有倒下!
南田秀英!
这个她为了妹妹不得不服从的对象!这个她内心深处或许还存有一丝“完成约定就能自由”的渺茫希望的寄托者……
这个她所有痛苦、杀戮和绝望的根源!
竟然……就是最深、最恶、不可饶恕的罪魁祸首!他自导自演了一切的悲剧!
是他,打造了修罗场这个地狱,并亲自将她们姐妹推入深渊!
是他,一方面利用她的刀铲除异己(甚至可能是假借他人名义清除障碍),一方面将怜月当作玩物和金丝雀,享受她的痛苦!
是他,用妹妹的性命为锁链,将自己变成了最残忍的杀戮机器,并从中获利!
所谓的“公平”契约(赢一百场换自由),从头到尾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只属于南田秀英一个人的骗局!一个将她们姐妹永远禁锢在绝望深渊的、他独自编织的囚笼!因为他知道,只要怜月在他手里,自己就永远不可能真正获得自由!所谓的“一百场”,根本不存在!它只是一个用来榨干她、让她永不超生的、虚假的幻梦!
“噗!”一口殷红的鲜血猛地从残月口中喷出,溅落在深色的书案和冰冷的地面上!那不是内伤,而是急怒攻心,是信仰崩塌,是长久以来支撑她的恨意与那一丝渺茫的希望被残酷真相瞬间碾为齑粉后,灵魂遭受的灭顶之灾!
“姐姐!”阿月忍不住惊呼出声,下意识想要上前搀扶。
残月却猛地抬手阻止了她!她用衣袖狠狠擦去嘴角的血迹,那双因为充血而显得异常妖异的眸子里,此刻翻涌的,不再是纯粹的冰冷杀意,而是足以焚毁一切的、滔天的业火!那业火的对象,无比清晰而唯一——就是将她们玩弄于股掌之中的、这座地狱的缔造者和唯一主宰——南田秀英!
她缓缓抬起头,看向穆之,眼神复杂到了极致。有被彻底愚弄、践踏的狂怒,有被点醒后洞穿迷雾的剧痛,有深入骨髓的恨意,但更多的……是一种破釜沉舟、玉石俱焚般的决绝!目标,从未如此清晰!
“你们……”残月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破旧的风箱,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力量,“想怎么做?”
穆之知道,最关键的时刻到了!残月的心防,在被残酷真相碾碎后,那指向南田秀英的、纯粹的仇恨烈焰,反而成了最强大的武器!他必须抓住这稍纵即逝的机会!
“毁掉囚笼!救出怜月!”穆之斩钉截铁,眼中闪烁着破晓般的微光,“南田秀英以为他掌控一切?我们就让他看看,被他亲手点燃的地狱业火,最终将焚尽谁!这本账册,这份契约,就是刺向他心脏最锋利的匕首!但我们需要你的力量!需要你……带我们找到怜月被囚禁的地方!里应外合!”
他上前一步,目光灼灼地直视着残月那双燃烧着地狱业火的眼睛:“与其在他编织的地狱里完成那个根本不存在的‘一百场’,不如……和我们一起,把这座地狱和他这个人,彻底掀翻!为了怜月!也为了……向那个囚笼的缔造者,复仇!”
密室中死一般的寂静。只有残月粗重而压抑的喘息声,以及她眼中那剧烈翻腾、如同炼狱风暴般的情绪。
阿月紧张地看着残月,手心里全是汗。她知道,残月的决定,将直接关系到他们所有人接下来的命运,甚至是生死!
时间仿佛凝固了。每一秒都如同一个世纪般漫长。
终于——
残月缓缓地、极其缓慢地点了点头。那动作沉重无比,仿佛承载着千钧重担,却又带着一种挣脱一切束缚、目标明确的决然。
“……怜月……在‘月影阁’。”她艰难地吐出这个地名,声音冰冷如刀,直指那唯一的仇敌。“南田……最私密的别院……守卫……森严……”
“足够了!”穆之眼中精光爆射,一股磅礴的战意和破局的希望油然而生!他迅速收起那本记录着南田秀英滔天罪行的真账册,将契约郑重地推回给残月,“这个,你自己保管好。现在,我们得立刻离开这里!南田秀英随时可能发现密室异常!”
三方算计的罗网,在残酷真相的冲击下,终于被撕开了一道裂口。被囚禁的“月蚀”彻底看清了真正的、唯一的牢笼缔造者——南田秀英。她心中那足以焚毁一切的怒火,将不再是他的工具,而是……终结他的烈焰!破晓的微光,第一次真正穿透了邀月楼那厚重的黑暗帷幕,映照出恶魔的真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