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野别院的月华与药香仿佛还在鼻尖萦绕,但新的邀约已至。德康枫大人为嘉奖东野稷与穆之在近期几桩大案(艺伎连环杀人案、岛津忠信叛乱案、诅咒假面案)中的卓越贡献,特意在其雅致的府邸“枫之屋”设下私宴。
枫之屋,名副其实。庭院遍植各色枫树,虽非深秋红叶漫天的盛景,但初夏的新绿层层叠叠,在微风中摇曳生姿,也自有一番生机盎然的清雅。宴席设在临水的敞轩,清风徐来,带着水汽与草木清香。
席间气氛轻松融洽。德康枫大人谈吐风雅,对东野稷的果决、穆之的睿智以及团队众人的付出赞不绝口。
婉儿身边,坐着精神明显好转的隼——现在或许该称他为东野轩了。那场惊心动魄的药力冲击之后,当他从深沉的昏睡中苏醒,第一眼看到的便是趴在药庐榻边、小脸带着疲惫却满是关切与期待的婉儿。那一刻,长久冰封的心墙仿佛被这纯粹的暖意撬开了一丝缝隙。他沉默良久,才用嘶哑但清晰的声音,艰难地道出了深埋心底的话语:
“婉儿姑娘…多谢你…这段时日的照料。”
他的目光复杂,感激、愧疚与一种久违的、近乎陌生的柔软交织。稍作停顿,他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声音低沉却带着一丝释然:
“我的真名…叫东野轩。与东野大人一样…来自中原。”
这简单的两句话,对他而言却重若千钧。婉儿惊喜地睁大了眼睛,不是因为那个姓氏可能蕴含的意义,而是这份迟来的、珍贵的信任。她能感觉到,那沉寂如古井的眼眸深处,重新燃起了一丝微弱却坚韧的光。更让她欣喜的是,在苏醒后的尝试中,东野轩竟能感受到右手指尖那微弱却真实的悸动!这如同在漫长的寒夜中触摸到了破晓的第一缕微光,给了两人莫大的希望。
此刻在宴席上,婉儿乖巧地坐在东野轩身边,小脸上带着与有荣焉的骄傲。东野轩虽然右臂依旧僵硬,深紫色的纹路也仅是淡了些许,但那份冰封的死寂感已然松动。他沉默地给婉儿夹了一块精致的点心,动作还有些笨拙生疏,却让婉儿笑弯了眼,开心地小口吃起来。
阿月紧挨着穆之,偶尔低声细语,眉眼间是劫后余生的安宁与甜蜜。樱木雪依旧清冷,但坐在东野稷身侧,那份疏离感淡了许多。东野稷虽身着赴宴的正式服饰,身姿挺拔,目光却不时掠过樱木雪,带着不易察觉的关切。德康枫看在眼里,笑意更深。
酒过三巡,气氛正酣。德康枫为助兴,特意请来了城中颇负盛名的“清月座”艺伎剧团,在府邸中那座精巧的清水舞台上献艺。清水舞台悬于一方小小的莲池之上,由几根古朴的木柱支撑,结构精巧,视野开阔,是枫之屋一景。
明月当空,莲池波光粼粼。舞台上,几位身着华美和服的艺伎随着三味线悠扬哀婉的曲调翩然起舞。水袖翻飞,步履轻盈,在月色与水光的映衬下,如梦似幻。领舞的艺伎名唤铃木美子,是清月座的首席,姿容秀丽,舞技超群,尤其擅长一种名为“月下蝶”的独舞,以模仿蝴蝶在月光下的翩跹姿态而闻名。
今夜,她便是这“月下蝶”的主角。
乐曲进入高潮,铃木美子如同被月光牵引的精灵,在舞台中央急速旋转,层层叠叠的华服裙裾如盛开的巨大花朵,又似蝴蝶振翅欲飞。她的动作快得几乎看不清身形,只有衣袂翻飞带起的流光溢彩。席间众人皆屏息凝神,被这极致的舞姿所吸引。
就在铃木美子旋舞至最疾、裙摆绽放到最盛的一刹那——
异变陡生!
一声极其短促、几乎被乐声淹没的闷哼响起。铃木美子疾旋的身影猛地一滞,如同被无形的丝线骤然扯断!她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从极致的投入变成了极致的惊愕与痛苦。那双原本灵动如水的眼眸骤然失去神采,瞳孔急剧放大。
紧接着,在所有人惊骇的目光注视下,铃木美子的身体如同断了线的木偶,以一种极其不自然的、扭曲的姿态,直挺挺地向后仰倒!
“砰!”
沉重的躯体砸在木质舞台上,发出一声闷响,在寂静下来的夜色中格外刺耳。她华美的发髻散乱开来,珠翠滚落一地。刚才还流光溢彩的舞衣,此刻铺陈在舞台上,像一朵骤然凋零、浸染了夜露的残花。
乐声戛然而止。舞伎们发出惊恐的尖叫。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瞬。
敞轩内,方才的欢声笑语、轻松惬意被瞬间冻结。德康枫大人手中的酒杯“哐当”一声掉在榻榻米上,清酒汩汩流出,浸湿了精致的席面。他脸上的笑容僵住,化为难以置信的惊骇。
婉儿吓得捂住了嘴,小脸煞白,下意识地抓住了东野轩的衣袖。东野轩的左臂肌肉瞬间绷紧,锐利的目光如同鹰隼般射向舞台,扫视着每一个可疑的角落。
阿月惊叫一声,本能地缩进穆之怀里。穆之迅速将她护在身后,温润的眼眸瞬间变得凝重而锐利,快速扫过舞台、莲池以及席间的每一个人。
樱木雪清冷的脸上掠过一丝极淡的波动,秀眉微蹙,目光紧紧锁定在倒地的铃木美子身上,似乎在判断着什么。
东野稷的反应最为迅捷。几乎在铃木美子倒地的同时,他已如离弦之箭般霍然起身!方才宴席间的沉稳瞬间被一种职业性的、冰冷而高效的警觉所取代。他一手按在腰间的短刀柄上(赴宴未佩长刀),身体微微前倾,如同蓄势待发的猎豹,目光如电,瞬间扫过整个现场——舞台、池水、惊慌的舞伎、呆滞的宾客、以及通往舞台的所有路径。他的声音低沉而充满压迫感,瞬间穿透了死寂:
“所有人!原地不许动!”
这命令如同惊雷,炸醒了呆滞的众人。恐惧和茫然开始在席间蔓延。
血色,在月华如水的枫之屋悄然弥漫开来。刚刚因伙伴关系缓和而升起的暖意,再次被猝不及防的死亡阴影所笼罩。清水舞台,这方演绎风雅的所在,此刻成为了命案现场的中心。一场与过往阴谋无关,却又同样扑朔迷离的独立杀局——清水舞台杀人事件,在众人眼前,惊悚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