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湿的苔藓气味裹着月光扑面而来。
阿楚打了个哈欠,踢开脚边一块湿滑的鹅卵石。
“晏辰,看那口井。”
晏辰正举着紫外线手电筒检查树皮上的菌类,闻言转头。
井口氤氲着一层薄薄的水汽,十几只金毛碧眼的猴子正围着井沿探头探脑。
“《猴子捞月》,经典中的经典。”晏辰关掉手电,把设备塞回防水背包,“还记得剧情不?”
阿楚踮脚往井里瞅,水面映着一轮破碎的月亮。
“当然,这群傻猴以为月亮掉井里了,要组队捞呢。”
她刚说完,领头的老猴就发出一声尖锐的嘶鸣。
其他猴子立刻像接到军令,一只只首尾相接挂成一串,最底下那只的爪子眼看就要碰到水面。
“快快快,阻止它们啊!”阿楚拽着晏辰的胳膊摇晃,“月亮在天上呢,这不是白费力气吗?”
晏辰按住她的手,从背包里掏出望远镜递给她。
“你看天上。”
阿楚举起望远镜,镜头里的月亮圆得像枚银币,正安静地悬在墨蓝色天鹅绒上。
“这不挺亮堂的吗?它们瞎啊?”
老猴似乎听见了她的话,猛地转过头,琥珀色的眼睛在夜色里闪着精光。
“人类,休要聒噪!”老猴的声音竟然带着几分苍老的威严,“月亮仙子落入井中,我等岂能坐视不理?”
阿楚张了张嘴,忽然噗嗤笑出声。
“晏辰,它还知道‘坐视不理’呢,文化猴啊。”
晏辰从背包里翻出一面小镜子,对着月亮调整角度。
一道银白色的光斑突然出现在老猴面前的地面上。
“你看,这是月亮的影子。”晏辰的声音平稳温和,“井里的也是影子,真正的月亮在天上好好挂着。”
老猴警惕地盯着地面上的光斑,又抬头望了望天空。
“胡言乱语!”它猛地挥手拍散光斑,“天上的是月亮仙子的分身,井里的才是本体!”
挂在半空的猴群顿时发出附和的尖叫。
最底下的小猴子急得抓耳挠腮,爪子在水面划出一圈圈涟漪。
“完了完了,月亮仙子要被搅碎了!”
阿楚捂住额头,突然压低声音对晏辰说:“我现在总算明白什么叫‘夏虫不可语冰’了。”
晏辰轻笑一声,从背包里掏出个便携式投影仪。
“试试这个。”
他快速调试着设备,几秒钟后,一轮比井口倒影大十倍的月亮突然投射在对面的岩壁上。
猴群瞬间安静下来。
所有猴子都目瞪口呆地看着岩壁上的“超级月亮”,连挂在半空的都忘了摇晃。
老猴的胡须微微颤抖,突然对着投影扑通跪下。
“月亮仙子显灵了!”它对着岩壁连连叩首,“仙子息怒,我等这就退下!”
猴群如梦初醒,纷纷四散奔逃,转眼间就消失在树林里。
阿楚举着望远镜目送它们离开,突然咦了一声。
“最底下那只小猴子,好像把什么东西塞进怀里了?”
晏辰走到井边,借着月光往水里看。
水面除了月亮的倒影,还漂浮着几片荷叶。
“可能是捡了片好看的叶子吧。”他弯腰拾起一块扁平的石头,“不过这老猴有点奇怪。”
“哪里奇怪?”阿楚凑过来,鼻尖差点碰到他的肩膀。
“它说井里的是本体,天上的是分身。”晏辰用石头轻轻敲击井沿,“寻常猴子哪有这么清晰的逻辑?”
阿楚突然拍了下手。
“对啊!就像有人教过它似的!”
这时,井里突然传来“咕咚”一声。
不是石头落水的声音,倒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水下翻身。
晏辰眼神一凛,从背包里取出夜视仪戴上。
“阿楚,后退三步。”
阿楚乖乖照做,看着晏辰从背包侧袋抽出一根伸缩棒。
井水里的月亮倒影突然剧烈晃动起来。
一只布满青苔的爪子猛地从水里探出来,死死抓住了井沿。
阿楚倒吸一口凉气,下意识说了句“holy crap”。
那爪子的主人慢慢爬上来,竟然是个穿着粗布短打的少年,浑身湿淋淋的,怀里紧紧抱着个陶罐。
“你们是谁?”少年警惕地看着他们,怀里的陶罐还在滴水。
晏辰收起伸缩棒,指了指天上的月亮。
“路过的旅人,看你从井里出来,以为是失足落水了。”
少年低头看了眼怀里的陶罐,突然往井里瞥了一眼。
“这井里……没有月亮仙子。”他的声音带着不符合年龄的沉稳,“只有这个。”
他打开陶罐,里面装着半罐银色的液体,在月光下泛着珍珠母贝般的光泽。
“这是什么?”阿楚好奇地凑近,“月光精华?”
少年突然笑了,露出两颗尖尖的虎牙。
“算是吧。”他重新盖好陶罐,“老猴王说,收集够七七四十九罐,就能让月亮永远留在我们山谷里。”
晏辰突然明白过来。
“所以你们不是要捞月亮,是在收集这个?”
少年点点头,往树林深处望了一眼。
“老猴王年轻时见过月食,以为月亮被天狗吃了,从那以后就总怕月亮会消失。”他掂了掂陶罐,“这些液体是雨水混着晨露,在月光下晒足七天形成的,其实没什么用。”
阿楚忍不住叹气。
“这不是自欺欺人吗?”
“但它能让老猴王安心。”少年把陶罐藏进怀里,“就像人类会拜神求佛一样,总得有点念想。”
他说完,对他们拱了拱手,转身钻进树林。
阿楚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树影里,突然笑出声。
“原来我们才是多管闲事的。”
晏辰搂住她的肩膀,往相反方向走去。
“至少知道了猴子捞月的真相。”他低头看了眼腕表,“而且我刚才用夜视仪看到,井底有个暗门。”
阿楚眼睛一亮。
“暗门?通向哪里?”
“不知道。”晏辰的声音里带着笑意,“但这故事,显然比我们知道的复杂多了。”
远处传来老猴的嘶叫声,似乎在催促同伴们集合。
阿楚抬头看了眼天上的月亮,突然哼起了《月亮代表我的心》。
晏辰配合地打起响指伴奏。
月光穿过树叶的缝隙,在他们身后投下斑驳的影子。
晨雾还没散尽,就听见院子里传来叽叽喳喳的吵闹声。
阿楚揉着眼睛坐起来,发现自己躺在一棵老槐树下的吊床上。
晏辰正举着相机,对着院子中央拍照。
院子里站着十几个穿着粗麻布衣服的人,围着一个戴头巾的老者争论不休。
“狙公,昨天说的是早上三颗栗子,晚上四颗!”一个络腮胡男人急得脸红脖子粗。
被称为狙公的老者捋着胡须,慢悠悠地说:“我今日改主意了,早上四颗,晚上三颗,总数不是一样吗?”
“那能一样吗?”另一个瘦高个跳起来,“早上吃得多才有力气干活啊!”
阿楚打了个哈欠,从吊床上翻身下来。
“《朝三暮四》,这老爷子玩文字游戏有一手啊。”
晏辰放下相机,递给她一瓶冰镇豆浆。
“刚从背包里拿出来的,还凉着。”
阿楚吸了一大口,满足地眯起眼睛。
“狙公这招,放在现代就是典型的薪酬结构调整,换汤不换药。”
院子里的争论还在继续,吵得像菜市场。
狙公突然提高声音:“既然你们不乐意,那我还是按昨天说的,早上三颗,晚上四颗如何?”
刚才还怒气冲冲的众人立刻喜笑颜开。
“这还差不多!狙公英明!”
阿楚差点把豆浆喷出来。
“不是吧?这就被骗了?”她拉着晏辰躲到槐树后面,“小学数学是体育老师教的吗?”
晏辰正调试着微型录音笔,闻言轻笑一声。
“这不是数学问题,是心理问题。”他指了指那些人脸上的表情,“他们觉得早上多一颗,就是占了便宜。”
狙公转身回屋时,目光不经意间扫过槐树方向。
阿楚赶紧捂住嘴,拉着晏辰蹲得更低。
等狙公的身影消失在门后,那些人也渐渐散去,各自干活去了。
阿楚才松了口气,拍着胸口站起来。
“他刚才是不是看到我们了?”
晏辰收起录音笔,走到院子中央。
地上散落着几颗栗子壳,还有一些没吃完的野果。
“不像普通农户会吃的东西。”他捡起一颗野果闻了闻,“这是山荔枝,味道酸甜,但成熟期很短。”
阿楚突然指着墙角的鸡笼。
“你看那笼子,是空的。”
鸡笼是用竹条编的,看起来很新,但里面连根鸡毛都没有。
“狙公是养猴的吧?”阿楚摸着下巴,“故事里说他用栗子喂猴子,可这里连只猴影都没见着。”
晏辰突然走向西边的柴房,推开门。
里面堆着半屋干草,墙角有个上锁的木柜。
“这锁是黄铜的。”晏辰摸着锁上的花纹,“普通农户用不起这种锁。”
就在这时,屋里传来狙公的咳嗽声。
两人对视一眼,悄悄退回到槐树后面。
狙公端着一个木盘出来,上面放着十几个陶碗,每个碗里都盛着几颗栗子。
他把陶碗整齐地摆在石桌上,对着空气说:“出来吧,该吃早饭了。”
阿楚瞪大眼睛,握紧了晏辰的手。
随着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二十几只猴子从屋顶、树上、墙头上跳下来,排着队走到石桌前。
每只猴子都规规矩矩地拿起自己碗里的栗子,找个角落安静地吃起来。
阿楚捂住嘴,眼里闪着兴奋的光。
“我的天,成精了啊!还会排队!”
晏辰举着相机连拍了好几张。
“训练得不错,比某些景区的猴子有礼貌多了。”
狙公坐在门槛上,看着猴子们吃东西,脸上带着慈爱的笑容。
“慢点吃,不够还有。”
一只断了尾巴的小猴吃太快噎住了,狙公立刻走过去,轻轻拍着它的背。
阿楚突然觉得鼻子有点酸。
“原来他不是欺负猴子,是真的很疼它们啊。”
晏辰关掉相机,声音低沉下来。
“你再看那些猴子的耳朵。”
阿楚仔细一看,发现每只猴子的耳朵上都有个小小的耳洞。
“这是……戴过耳环?”
晏辰点点头,指向柴房的方向。
“刚才那个木柜,锁眼周围有抓痕,像是被什么东西抓过很久。”
这时,一个背着药篓的年轻人走进院子。
“师父,药采回来了。”
狙公站起来,接过药篓:“怎么样?山下的瘟疫控制住了吗?”
“还在蔓延。”年轻人的声音带着忧虑,“郎中说需要大量的山荔枝做药引,但这东西不好找。”
狙公叹了口气,从怀里掏出个布包递给年轻人。
“这里面是我攒的钱,你拿去镇上再买点药材。”
年轻人接过布包时,不小心掉出一枚铜钱,滚到阿楚脚边。
阿楚弯腰捡起,发现铜钱边缘刻着几个小字。
“开元通宝?这是唐代的钱?”她小声对晏辰说,“可《朝三暮四》是战国时期的寓言啊。”
晏辰还没来得及回答,就听见狙公对年轻人说:“那些‘客人’今天没再来闹吧?”
“没有。”年轻人压低声音,“不过我听说,他们已经找到后山的猴群了。”
狙公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
阿楚突然明白过来,拉着晏辰快步走出院子。
“那些不是普通农户,他们是来抢猴子的!”
“还有柴房里的木柜。”晏辰补充道,“里面锁着的,可能是最后一只野生山荔枝猴。”
两人躲在山坡上,看着年轻人离开后,那些早上争吵的人又回来了。
他们手里拿着网兜和绳子,脸上哪还有半分憨厚。
“狙公肯定把猴子藏起来了!”络腮胡男人一脚踹开柴房门,“搜!”
阿楚急得直跺脚。
“怎么办?我们要不要去帮忙?”
晏辰从背包里掏出烟雾弹,眼神坚定。
“当然要帮,但得用聪明点的办法。”
他拉开保险栓,对着院子方向扔了过去。
烟雾弥漫开来时,阿楚突然想起什么,对着院子大喊:“monkeys, run to the east!there's a valley full of litchi!”
院子里的人愣在原地,显然没听懂。
但柴房方向突然传来一阵骚动,伴随着密集的猴叫声。
等烟雾散去,那些人手里的网兜空空如也。
只有狙公站在院子中央,对着东方的方向露出了笑容。
阿楚看着他手里突然多出来的断尾猴,突然明白那句英文竟然被听懂了。
“原来如此。”晏辰搂住她的肩膀,“山荔枝猴能听懂多种语言,包括英文。”
远处传来隐约的猴群嘶鸣,像是在欢呼。
阿楚抬头看了眼天空,云朵正好拼成一个问号的形状。
“晏辰,你说这故事,到底哪部分是真的?”
晏辰握紧她的手,慢慢往山下走。
“或许所有的故事,都藏着不为人知的另一面。”
路边的野花开得正艳,其中一朵紫色的花瓣上,沾着一滴晶莹的露水,像极了眼泪。
檀香混合着草药的气味钻进鼻腔时,阿楚正蹲在地上数蚂蚁。
“晏辰,你看这蚂蚁搬家,阵型比军训的方阵还整齐。”
晏辰用卷尺测量着房间的梁柱,头也不抬地说。
“别玩了,看看这些柱子的间距。”
阿楚凑过去,发现八根楠木柱均匀分布在房间四周,正好形成一个八卦阵。
“这是……《盲人摸象》的场景?”她突然听到沉重的脚步声,赶紧躲到柱子后面,“来了来了!”
七个盲人互相搀扶着走进来,为首的白胡子老头手里拄着根象牙拐杖。
一个穿着锦缎长袍的中年男人跟在后面,脸上挂着虚伪的笑容。
“各位长老,这就是我从西域买来的大象,你们摸摸看,到底是什么东西。”
阿楚对着晏辰做了个口型:“反派登场。”
晏辰竖起手指放在唇边,示意她安静。
盲人长老们围拢过去,各自伸出手触摸大象。
第一个摸到象腿的盲人立刻说:“这是柱子!”
摸到耳朵的盲人反驳:“明明是扇子!”
阿楚忍不住在心里跟着默念,激动得手心冒汗。
晏辰悄悄拿出手机,开始录像。
等七个盲人争论不休时,锦袍男人突然哈哈大笑。
“你们连大象都认不出来,还敢自称智者?”
盲人长老们的脸色都很难看,却没人反驳。
等锦袍男人离开后,白胡子长老才叹了口气。
“我们又输了。”
其他盲人纷纷垂首,气氛沉重得像块石头。
阿楚忍不住走出去。
“你们为什么不告诉他,你们早就知道这是大象?”
盲人们吓了一跳,纷纷举起拐杖警惕地对着她。
“你是谁?”白胡子长老的声音带着戒备。
晏辰也走了出来,温和地说:“我们是路过的旅人,刚才听到你们和那个男人的对话。”
他顿了顿,补充道:“我知道你们不是真的认不出大象。”
白胡子长老沉默片刻,突然问:“你怎么知道?”
“因为你的拐杖。”晏辰指着他手里的象牙拐杖,“象牙的纹理和大象腿的触感完全不同,你不可能认错。”
盲人们交换了一个眼神,白胡子长老才缓缓开口。
“那是镇南王的圈套。”
阿楚和晏辰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讶。
“镇南王?”
“就是刚才那个锦袍男人。”旁边一个年轻盲人接过话头,“他想吞并我们盲人部落的领地,说只要我们在三次比试中都输给她,就必须搬走。”
“第一次是辨认五谷,第二次是分辨布料。”白胡子长老抚摸着拐杖上的纹路,“这次是摸象,下次……就是要我们交出祖传的矿脉地图了。”
阿楚突然想起房间的八卦阵。
“那些柱子,是按照矿脉分布排列的吧?”
白胡子长老猛地抬头,空洞的眼眶对着她的方向。
“你怎么知道?”
晏辰走到一根柱子前,敲了敲。
“声音不同,说明地下的矿石种类不同。”他拿出随身携带的地质锤,轻轻敲下一点粉末,“这是锡矿,你们部落守护的,应该是古代的锡矿脉。”
年轻盲人突然激动起来。
“你能看到矿脉?”
“我们能看到一些线索。”阿楚蹲下来,在地上画出锡矿的分布图,“你们看,这些矿脉连接起来,像不像一条卧龙?”
盲人们虽然看不见,但听着阿楚的描述,都露出了震惊的表情。
“这是……我们部落世代相传的龙脉图!”白胡子长老的声音带着颤抖,“你怎么会知道?”
阿楚正要回答,外面突然传来喧哗声。
镇南王带着侍卫闯了进来。
“好啊,你们竟然勾结外人!”他指着地上的分布图,脸色狰狞,“来人,把他们都抓起来!”
侍卫们拔刀的瞬间,晏辰突然按下手里的一个按钮。
背包里的无人机立刻飞了出来,发出尖锐的警报声。
镇南王的侍卫们哪见过这种会飞的铁疙瘩,吓得纷纷后退。
“妖怪!有妖怪!”
趁着混乱,阿楚拉着盲人们从后门逃了出去。
跑到安全地带后,白胡子长老突然对着阿楚深深鞠躬。
“多谢姑娘相救,但有件事我必须告诉你。”
他摘下一直戴在头上的布带,露出一双清澈的眼睛。
阿楚和晏辰都惊呆了。
“你……你不是盲人?”
“我们都不是。”年轻盲人也摘下眼罩,“我们的眼睛,是为了守护矿脉,故意弄瞎的。”
白胡子长老望着远方的山脉,声音沉重。
“五十年前,镇南王的父亲用活人祭祀矿脉,导致山体崩塌。”他的眼中闪过痛苦,“我们剜去双目,是为了向山神谢罪,也是为了让后人记住这段历史。”
阿楚突然明白,为什么他们能忍受镇南王的羞辱。
那不是懦弱,是一种更深沉的坚守。
夕阳西下时,他们站在山顶看着镇南王的府邸燃起熊熊大火。
“无人机的摄像头,拍到了他私藏兵器的证据。”晏辰收起设备,语气平静,“朝廷的人应该已经在路上了。”
阿楚捡起一块锡矿石,在夕阳下泛着银白色的光。
“原来《盲人摸象》不是说人目光短浅。”她把矿石递给晏辰,“是说有些真相,需要闭上眼睛才能看清。”
晏辰握紧她的手,两人的影子在暮色中渐渐融为一体。
远处传来大象的长鸣,像是在为这段被误解的历史送行。
车轮碾过石子路的声音格外刺耳。
阿楚数着路边的白杨树,已经数到第一百三十七棵了。
“晏辰,这马车夫是不是故意绕路啊?”
晏辰正在笔记本上绘制路线图,闻言皱起眉头。
“根据GpS定位,我们确实在往北走。”他指着屏幕上的红点,“但目的地楚国明明在南边。”
车帘突然被掀开,一个穿着绸缎马褂的中年男人探进头来。
“两位客官,前面就是岔路口了,你们确定要跟我往北走?”
阿楚探出头,看见路边立着块石碑,上面刻着“南辕北辙”四个大字。
“《南辕北辙》的男主角,终于见到活的了!”她兴奋地拽着晏辰的胳膊,“他就是那个要去楚国却往北走的傻子!”
晏辰按住她激动的手,对马车夫说:“我们去燕国,正好顺路。”
马车夫咧嘴一笑,露出两颗金牙。
“那可太巧了!我这马脚力好得很,保证耽误不了你们的行程。”
阿楚噗嗤笑出声,用英文对晏辰说:“he said 'horses'? but we're in a carriage pulled by oxen.”
马车夫果然一脸茫然:“姑娘说什么呢?俺听不懂洋文。”
晏辰忍着笑解释:“她夸您的牛健壮呢。”
马车继续往北行驶,阿楚却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晏辰,你看他的马褂袖口,绣的是龙纹。”她压低声音,“普通商人哪敢用龙纹?”
晏辰拿出微型望远镜,观察着马车夫的背影。
“他腰间的玉佩,是和田玉雕琢的麒麟,至少值五千两银子。”
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都觉得这个马车夫不简单。
傍晚时分,马车停在一家客栈门口。
刚下车,就看见几个穿着黑衣的人鬼鬼祟祟地盯着他们。
“看来有人盯上我们了。”晏辰把阿楚护在身后,“晚上睡觉警醒点。”
阿楚点点头,突然看到客栈墙上贴着一张告示。
上面画着一个男人的画像,赫然就是他们的马车夫。
告示上写着:悬赏千金捉拿叛国贼赵衡。
“赵衡?”阿楚捂住嘴,“他竟然是通缉犯?”
晏辰拉着她快步走进客栈,关上门才说:“而且是叛国贼,这就有意思了。”
半夜时分,阿楚被一阵轻微的响动惊醒。
她推了推身边的晏辰,用手指了指窗户。
月光下,几个黑衣人正撬着窗户缝。
晏辰从枕头下摸出电击棒,对阿楚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就在黑衣人破窗而入的瞬间,晏辰按下了电击棒的开关。
伴随着几声惨叫,黑衣人纷纷倒地抽搐。
动静惊动了客栈老板,也惊动了住在隔壁的赵衡。
“你们没事吧?”赵衡穿着夜行衣,手里握着一把匕首,“这些是秦国的暗卫。”
阿楚看着他利落的动作,完全不像个普通马车夫。
“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要往北走?”
赵衡收起匕首,点燃桌上的油灯。
“实不相瞒,我是赵国的使者。”他的声音低沉下来,“秦国想联合燕国攻打赵国,我必须在他们结盟前赶到燕国,揭露秦国的阴谋。”
晏辰恍然大悟。
“所以你故意说要去楚国,又假装往北走,是为了迷惑追兵?”
赵衡点点头,从怀里掏出一卷羊皮地图。
“这是秦国布防图,一旦让他们和燕国成功结盟,天下百姓就要遭殃了。”
阿楚突然想起什么,指着地图上的一个红点。
“这里是雁门关,秦国的粮草都囤积在这里。”她指着另一个绿点,“如果从这里派兵偷袭,一定能截断他们的补给。”
赵衡惊讶地看着她:“姑娘怎么对军事如此了解?”
阿楚吐了吐舌头:“玩《王者荣耀》学的。”
赵衡显然没听懂,但还是认真记下了她的建议。
第二天清晨,他们刚准备出发,就看到大批秦兵包围了客栈。
为首的将军手持长枪,厉声喝道:“赵衡,速速束手就擒!”
赵衡把地图塞进晏辰手里:“两位,拜托了!”
他拔剑冲出去的瞬间,晏辰突然启动了背包里的信号干扰器。
秦兵身上的盔甲突然发出刺耳的嗡鸣,手里的兵器也变得滚烫。
“妖术!他们会妖术!”
混乱中,阿楚拉着晏辰和赵衡从后门逃了出去。
跑到安全地带后,赵衡对着他们深深一揖。
“大恩不言谢,这份恩情,赵国永世不忘。”
他转身要走时,阿楚突然叫住他。
“等等,你的 horses 怎么办?”
赵衡愣了一下,随即明白过来,哈哈大笑。
“那些 oxen 早就放回农户家了,我另有安排。”
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晏辰突然感慨道:“原来南辕北辙,不是方向错了,是故意走错方向。”
阿楚望着南方的天空,那里正有一群大雁往南飞。
“就像有时候,我们看起来在后退,其实是为了更好地前进。”
远处传来秦兵的呐喊声,但他们的脚步却异常坚定。
路边的野花在风中摇曳,像是在为这段奇特的旅程鼓掌。
茂密的森林里,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来,在地上拼出一幅破碎的拼图。
阿楚蹲在草丛里,举着望远镜观察前方的动静。
“晏辰,快看!是老虎!”
晏辰调整着摄像机焦距,屏幕里出现一只斑斓猛虎,正焦躁地在原地打转。
不远处,一只火红色的狐狸正对着老虎说着什么,时不时用爪子比划几下。
“《狐假虎威》,名场面啊!”阿楚激动得差点把望远镜掉地上,“狐狸要开始它的表演了!”
晏辰把耳机递给她,里面传来狐狸和老虎的对话。
“百兽之王?”狐狸的声音带着嘲讽,“你敢跟我走一趟吗?看看森林里的动物见了我,是不是都吓得发抖?”
老虎显然被激怒了,低吼一声:“走就走!我倒要看看你有什么能耐!”
阿楚跟着默念狐狸的经典台词,激动得手心冒汗。
“晏辰,它要说出那句‘天帝使我长百兽’了!”
果然,狐狸昂首挺胸地说:“你不知道吗?天帝使我长百兽,你要是吃了我,就是违抗天帝的命令!”
老虎半信半疑,却还是跟着狐狸往前走。
阿楚和晏辰悄悄跟在后面,像两个最忠实的观众。
森林里的动物们见到老虎,果然纷纷逃窜。
老虎的表情从怀疑变成震惊,最后彻底相信了狐狸的话。
阿楚正看得津津有味,突然发现不对劲。
“晏辰,你看兔子跑的方向,是往狐狸洞那边去的。”她指着屏幕,“还有松鼠,它们在往树上搬运松果,像是在囤积粮食。”
晏辰放大镜头,发现每个动物的眼神里都带着恐惧,但不是对狐狸,而是对某个未知的方向。
“前面可能有危险。”他收起摄像机,从背包里取出登山杖,“我们跟紧点,但保持距离。”
穿过一片竹林后,眼前的景象让他们倒吸一口凉气。
森林深处的空地上,竟然有一个巨大的陷阱,里面插满了锋利的长矛。
陷阱旁边散落着几具动物的骸骨,看起来像是被什么东西啃食过。
“是猎人的陷阱?”阿楚捂住嘴,声音发颤,“但这规模,不像是普通猎人能弄出来的。”
晏辰蹲下来,检查着地上的脚印。
“这是熊的脚印,但比普通熊大两倍。”他指着一个模糊的爪印,“还有这个,像是某种大型猫科动物留下的。”
就在这时,前面传来狐狸的尖叫。
他们赶紧往前跑,看到老虎掉进了一个隐藏的陷阱,而狐狸正被一只巨大的黑熊逼到了树上。
“小东西,敢骗到你熊爷爷头上了?”黑熊的声音震得树叶簌簌作响,“说!你把森林里的动物都藏到哪里去了?”
狐狸蜷缩在树枝上,浑身发抖:“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还敢嘴硬!”黑熊一巴掌拍在树干上,“再不说,我就把你扒皮抽筋!”
阿楚急得直跺脚:“晏辰,我们得救救它!”
晏辰从背包里取出麻醉枪,瞄准黑熊的后腿。
“坐稳了。”
麻醉针射中黑熊的瞬间,它发出一声怒吼,转身扑向他们藏身的方向。
阿楚吓得闭上眼,等了半天却没感觉到动静。
睁开眼才发现,黑熊已经倒在地上睡着了。
狐狸从树上跳下来,跑到陷阱边对着老虎大喊:“还愣着干什么?快爬上来啊!”
老虎显然没想到狐狸会救它,愣了一下才开始往上爬。
阿楚和晏辰走出来时,狐狸警惕地看着他们。
“你们是谁?为什么要帮我?”
“我们是路过的旅人。”晏辰收起麻醉枪,“刚才听黑熊说,森林里的动物不见了?”
狐狸叹了口气,指着陷阱底部。
“你们自己看吧。”
晏辰用探照灯往陷阱里照,阿楚突然发出一声惊呼。
陷阱底部铺着一层白色的绒毛,像是某种动物的皮毛。
“这是……雪豹的皮毛?”
狐狸的眼睛红了:“不止雪豹,还有狼、鹿、野猪……”它的声音哽咽起来,“三个月前,突然出现一群穿着盔甲的人,他们设置了这些陷阱,捕捉森林里的动物,说是要献给什么‘兽王’。”
老虎终于爬了上来,听到这里突然开口:“我知道那个‘兽王’是谁。”
它的声音低沉而愤怒:“是山外的国王,他听说吃了百兽的心肝能长生不老,就下令捕猎所有动物。”
阿楚突然明白过来。
“所以你故意让狐狸骗你走这一趟,是为了找出所有陷阱?”
老虎点点头,看向狐狸的眼神里多了几分愧疚。
“我之前误会它了,以为它真的想借我的威风欺负百兽。”
狐狸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其实我也是想引你过来,让你看看这些陷阱的真相。”
晏辰突然指着西方的天空。
“你们看那边。”
远处的天空被染成了暗红色,隐约能看到火光。
“是猎人的营地!”狐狸的声音带着惊恐,“他们肯定发现黑熊被麻醉了!”
老虎低吼一声,对着森林深处发出一声长啸。
没过多久,四面八方传来各种动物的叫声,越来越近。
阿楚惊讶地看着从树林里走出来的动物们,有狼、有鹿、有猴子,甚至还有几只雪豹。
“它们……它们没被抓走?”
“是狐狸提前通知我们躲起来的。”领头的雪豹开口说道,“它假装投靠猎人,其实一直在给我们传递消息。”
狐狸的脸瞬间红了,别过头去不敢看大家。
老虎走到狐狸身边,用头轻轻蹭了蹭它的肩膀。
“以前是我不对,以后我们一起守护这片森林。”
狐狸抬起头,眼里闪着泪光,却用力点了点头。
远处传来马蹄声,猎人的队伍越来越近了。
晏辰从背包里掏出一个烟雾弹,对阿楚眨了眨眼。
“准备好了吗?”
阿楚握紧他的手,脸上露出兴奋的笑容。
“Let's go!”
烟雾弥漫开来时,森林里的动物们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
阿楚仿佛看到,那些曾经被误解的灵魂,正在这片古老的森林里,重新书写属于它们的故事。
当烟雾散去,阿楚和晏辰已经站在森林边缘。
身后传来动物们的欢呼,前方是通往未知的路。
晏辰握紧阿楚的手,阳光正好落在他们相握的手上。
“接下来去哪?”阿楚的声音轻快如林间的风。
晏辰望着远方起伏的山峦,嘴角扬起一抹微笑。
“往前走就知道了。”
风穿过树梢,带着松针的清香,像是在为他们指引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