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哥，你……没事吧？”陆然将视线从玻璃门外收回，转向身边的宋赞。
他很少见宋赞抽烟，特处中心明令禁止明火，此刻对方指间夹着的烟头明明灭灭，倒衬得下颌线条格外锋利。
“没事。”宋赞弹了弹烟灰，火星溅在地面砸出细小的黑点，“只是想起以前的事。”
“听梅枚说，你以前是猎人？”陆然记得自己曾动过加入猎人小队的念头，却被阿婆哭着骂了整整一夜，“我那时也想报名，阿婆说太危险。”
“嗯，没当多久，不到半年。”宋赞忽然笑了，那笑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带着自嘲的沙砾感，“就这半年，还让人骗得团团转。”
“被谁骗了？”陆然下意识追问。
“还能有谁？”宋赞碾灭烟头，烟雾在指节间萦绕。
“就刚才那些笑女，那时候年轻，别人说什么信什么——什么家里有重病的母亲，等着交学费的弟弟……”他忽然抓起桌上的水杯灌了口冷水，喉结剧烈滚动。
“现在想想，那些话烂大街到可笑，可当年我真傻，把攒了三个月的联邦币全塞给了那女人。”
金属杯底重重磕在桌面，“后来才知道，那他妈就是她们的‘话术’。对每个猎物都这么演，眼泪比污染区的酸雨还廉价。”
他侧过脸，逆光处睫毛在眼下投出青黑的阴影，“所以，你千万不要上当，这种女人不止身体脏，心也是黑的。”
陆然愕然，下意识看向门口，门口站着的女人又换了一个，依旧穿着清凉的无袖裙子，脸上挂着淡淡的笑。
那是一种职业的假笑，他看着那个笑，忽然在那抹职业化的笑意里捕捉到某种东西，不是宋赞口中的机心，而是更深层的、近乎凝固的麻木的悲哀。
脚步声由远及近，白宇与章信走过来，白宇嘴里抱怨“这个服务站太小了，信号接收器也小， 打个电话都断断续续的。”
“梅枚怎么样了？”宋赞抬眼看他。
“声音有些不对劲，可能是哭了。”白宇说完，又后知后觉的说道，“你怎么知道我是给梅枚打电话。”
“切。”宋赞摇摇头，“你那点心思。”
几人没等一会，服务站的大门再一次被打开，一个戴着眼镜，长相斯斯文文的中年人走了进来，男人的视线在大厅扫视一圈，很快锁定了陆然几人，接着快步走了过来。
“你好，请问你们是罗岗城特处中心的人么？”周正平看着几人问道，陆然他们穿着是特处中心的作战服，这种衣服很好辨认。
章信已经站起了起来，“你好，我是特处中心第五小队的队长，章信。”
“我是周正平。”
“非常感谢特处中心的人员能够前来帮助我们，我们进去说吧。”
周正平将几人带到了住宿区一楼的一个房间。
房间不大，床都被移到了一边，有一个长桌放在房间中间组成了一个简易的办公区域。
周正平推开里间房门时，先侧身致歉：“地方狭小，城外条件有限，诸位多担待。”
陆然随众人踏入，屋内混着烟草与劣质酒精的气味扑面而来。
房间有人，四五个人或倚墙而坐，或蹲在折叠椅上，听见声响纷纷转头。
他们身着褪色的户外作战服，膝盖处补丁叠着补丁，腰间别着改装过的匕首，最靠里的大汉正用衣襟擦拭枪管，金属部件在台灯下泛着幽蓝的光。
“这些是我雇的荒野猎人。”周正平搓了搓手，镜片后的眼神有些发虚，“实不相瞒，高小姐失踪已经超过6个小时，我们实在等不起……就雇佣了些荒野猎人，多些人手，总能更快锁定线索。”
“周经理，这和我们接到的任务信息不符。” 白宇的目光从猎人身上收回，“你最初求援时没提过雇佣猎人的事。”
周正平的眼镜滑到鼻尖，他慌忙推了推：“是在给你们发信号后才临时雇的！实在是小姐的情况太紧急，我怕耽误 ——”
章信的眉心拧成川字，荒野猎人虽被联邦登记在册，却游离于法律边缘，他们太危险了，上个月才闹出 “变异狼人闯入安全区” 的恶性事件。
“周经理。” 一名络腮胡大汉突然开口，枪管在掌心转出锃亮的弧光，“指望这群天天擦皮鞋的‘官儿’进污染区？他们连畸变体的屁味都闻不惯 —— 不如把赏金全给老子们，效率比带累赘高十倍。”
“你他妈的说什么！！”白宇腰侧都别着手枪，听到这样的话，立刻将手枪拿了出来。
“够了。” 章信按住白宇的手，转向周正平，“猎人可以参与行动，但必须服从指挥。” 他的视线扫过屋里的陌生猎人，“要不然就分开行动。”
络腮胡大汉的喉间滚出闷笑，却在看到章信腰侧的激光瞄准器时收声。
周正平连忙点头，从公文包掏出叠得整整齐齐的防护服：“可以可以，本来就是要分开行动的，装备都备好了！还有这个 ——” 他举起个黑色小型仪器，“小姐的定位器残留信号，能维持七十二小时。”
他话音未落，左侧戴牛仔帽的男人突然嗤笑一声，吐掉嘴里的草茎：“别废话了，雇主，赶紧说说，那娘们儿到底在6号污染区的什么位置？”
周正平的喉结动了动，将黑色的仪器放到中间的桌子上：“根据最后追踪器的显示位置来看，她的坐标就在这里。” 周正平指了其中一个闪着红光的点，那是追踪器的信号点。
擦枪的大汉顿住动作，“那鬼地方可是很靠近沉寂之地了啊，倒是怪会选地方。”
陆然也盯着地图上红色闪烁的区域，那片区域边缘爬满锯齿状的警示符号，像某种巨兽的利齿，那预示着极度危险。
“怕就不要去，又想要钱，又想没有危险，你当是过家家？”白宇嗤笑。
“你说什么？”猎人里有人正要发作，却被一旁的牛仔帽男人抬手制止。
他盯着宋赞胸前的特处中心徽章，嘴角扯出抹意味不明的笑：“行啊，官儿们定规矩——但丑话说在前头，要是那丫头片子真进了沉寂之地。”
他指尖戳向地图中心，“我们的任务就终止，你只需要付给我们一半的酬金。”
周正平点头，“可以。”
“切。” 白宇撇了撇嘴，轻声嘟囔道，“胆小鬼。”
戴牛仔帽的人也不生气，不紧不慢地说：“你要有本事就自己去，看看能不能从沉寂之地活着回来。”
章信拍了拍白宇，“别说了，当务之急是救人，任务优先级最高。”
“是是是！快坐下歇会儿！” 周正平忙不迭从墙角搬来几个折叠凳，塑料凳面还沾着不明油垢，“喝水吗？只有茶水和矿泉水……”
章信摆手拒绝，“将你们发生的事情简单说一遍，我们好制定接下来的计划。”
“好好。”周正平将水放在桌子上，“我们三天前从中心城出发，运载一批医用器械和激素类药品，原定今日抵达罗岗城。” 周正平的指尖在地图上划出路线，“行至此处时，意外发生了 ，随行的高小姐突然失踪。”
“当时我们在服务站休整两小时，我去敲高小姐房门时，发现屋内无人。起初以为她在附近散步，便用通讯器呼叫，却发现定位系统显示她根本不在站内。”
屏幕切换至定位追踪画面，代表高小姐的绿点正以诡异的速度向污染区移动，最终停滞在6号区边缘消失。
“我们立刻驱车追赶，却在信号消失点发现了这个。” 周正平打开相册，一张特写照片里，一支通讯器躺在杂草丛生的土路上，外壳布满爪痕般的抓痕，天线被扯断，屏幕裂成蜘蛛网状。
“污染区的电磁干扰会吞噬信号，而她携带的应急通讯器有效距离只有五公里。” 章信的指尖划过地图上的区域。
周正平点点头，“更糟的是，她移动轨迹显示曾多次折返 —— 像是在躲避什么。”
“躲避？” 陆然皱眉，注意到定位绿点在消失前曾呈锯齿状迂回。
“是啊，我怕她碰到了污染物。”周正平语气无奈。
“不过应该没有生命危险”章信看到黑色仪器上的绿色光点，他又环视房间，目光落在堆成小山的物资箱上：“你们车队就留你一个人？其他人呢？”
周正平拧开矿泉水瓶递过去，铝制瓶盖发出 “咔嗒” 轻响：“都进污染区了。小姐失踪时，他们就在附近卸货，老司机们跑过十几年省道，对半污染区熟得很。”
“半污染区？” 白宇挑眉，“可定位信号显示在 6号区核心地带。”
“当然不敢深入。” 周正平的眼镜又滑了滑，“他们只在缓冲区外围排查，用无人机放哨。您看这是实时画面。”
他调出平板上的监控画面，雪花屏里隐约可见几辆改装货车停在锈蚀的路牌旁，车顶架着的探照灯扫过灰蒙蒙的雾墙，“每辆车都配有辐射检测仪，一旦超标就会回撤。”
牛仔帽忽然凑过来，“你确定那丫头没往沉寂之地钻？” 他指尖戳向屏幕角落，那里有团模糊的黑色阴影，像是某种多足生物在蠕动，“上个月有个猎人在那儿丢了三根手指 —— 他发誓听见了人类哭声，结果第二天就被发现啃自己的枪托。”
周正平的喉结剧烈滚动，矿泉水瓶在掌心捏出褶皱：“不会的…… 小姐她很聪明，也知道关于3号污染区的事情。”
周正平的后背已被汗水浸透，他望着窗外逐渐暗沉的天色，忽然抓起桌上的地图：“要不…… 咱们先分配装备？防辐射服还剩六套，刚好 ——”
“我们不用。” 络腮胡大汉拍了拍胸口的皮质护心镜，上面嵌着密密麻麻的畸变体鳞片，“老子们靠‘土办法’防辐射 —— 你们这些细皮嫩肉的，还是把铅板衬里穿上吧，省得被孢子啃成白骨。”
章信的手指按在战术手表上，荧光屏显示距离日落还有 5小时 27 分钟。
“先穿装备。” 章信解开战术背心，露出里面裹得严严实实的防辐射内衬，“白宇，你负责校准无人机航线；宋赞，检查通讯器频段。” 他忽然转向周正平，“最后问一次：除了定位信号，还有没有其他线索？比如…… 她身上有没有带特殊物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