猛然听到曹浮山的名字,陈无讳怔愣了一瞬才想起来这人是谁。
曹浮山武举出身,初授昭武校尉,以战功累迁修德府果毅都尉,后进为修德府折冲。
因曹浮山常年驻外,陈无讳并没有见过他,但对他的名字却极为熟悉。
曹浮山是东宫詹事李世安的姑表弟,而修德府兵当年由东宫管辖,曹浮山算是东宫一脉。
因其勇武善战,屡建战功,太子对曹浮山常有称赞,连带着他对这个名字也极为熟悉。
提起此人,陈无讳倏地想起一事:“我大约知道那份添妆是给谁的了。”
正要起身的沈钧行听到这突然蹦出来的一句话便又坐了回去。
“曹浮山?”
陈无讳重重地点了一下头:“那日我因淘气落水害得跟着的小太监受罚,阿娘罚我抄书。她怕旁人管不了我,便亲自盯着,然后听到阿耶说,说是曹浮山的长女定了亲,让阿娘准备一份添妆。”
“阿娘当时还顺嘴问了几句曹家小娘子的事,听说是说给了曹浮山的好友。那好友虽然官阶低了些,但胜在知根知底,最重要的是曹家小娘子和那好友的儿子是青梅竹马。”
沈钧行听到“青梅竹马”四个字眉心不由一跳,不知为何,突然想起才死的姚少微。
陈无讳没察觉到他的异常,回忆起这桩旧事,语带感慨:
“阿娘当时还替曹家小娘子高兴,说什么女子嫁人能嫁个可心省心的比什么都重要。只是那添妆还没送出去,好像曹浮山就出事。”
“他因失察,被下旨赐死。圣人念其他以往战功,开恩允其自尽,阖族流放岭南。”
沈钧行冷声说道,“这事我去岁借着查案之便到刑部翻过卷宗,卷宗上说是因为部将失手伤了人命,但是伤了何人性命卷宗、具体如何,卷宗上都没有写。所以我怀疑,失察应该是明面上的说辞,真正的原因只怕不好拿到明面上说。”
“不能拿到明面上来说的大部分都是皇家的事。”陈无讳说道,“因着李世安和修德府兵,曹浮山算是东宫的人。圣人下旨赐死,莫不是替我阿耶遮掩?
“我阿耶那人做事最是讲究个光明磊落,他如果做了错事,都不用圣人遮掩,自己就能跑去天牢待着,说不定还要催着圣人给他来个‘王子犯法,与民同罪’。”
他哼了一声,随即又长长地叹了一口。
沈钧行见他情绪低落,想了想拿起筷子给他夹了满满一碗酒泡菜,对视陈无讳看过来的眼神,还抬了抬下巴,示意他快吃。
陈无讳看着因为变冷已经开始凝了油花的酒泡菜,嫌弃的咧了咧嘴,正要开口说上几句时,忽听沈钧行说道:
“曹浮山是在元和十三年被赐死,但在死前,他已经因为援军不及时而吃罪赋闲在家……阿兄可还记得元和十二年我朝与蕃域的那一场大战?”
“记得,我大陈建朝以来败的最惨的一次,主将被俘,五万大军,几乎全军覆没。”陈无讳说道。
他那时已经记事,便是再淘气胡闹,对这种大事还是有印象的。
“回到长安后,我已经查过,修德府兵原本不参战,是在后期才被派做援军。”沈钧行沉声说道,“按照惯例,修德府兵应有一千二百人,多也不会超过一千五,便是做援军这人数也不够。但军令已下,曹浮山不会也不敢拖延,他迟到必然是有别的内情。”
“修德府早已被取消,当年的府兵皆已另置他处,就是想问也问不到。也就是说娄之阳是唯一的一个线索,但他已经死了。”陈无讳拨弄着碗里的凝成一坨的冷菜,“兵部那边可有兵士名册?”
沈钧行摇头:“我的人没有查到,也没有合适的理由去问,所以无法确定是遗失,还是……损毁。”
陈无讳表情严肃:“这些事现在还没办法放到明面上来,你要是离京也不能用查案的理由。”
他沉吟良久,一拍桌子:“就用不孝这个理由,反正你和安陆侯的关系有多差,长安城只要长了眼睛耳朵的就没有不知道的。你回去气一气他,闹得大一些,然后我霍纯参你一回,再让圣人打你一顿,到时候你就能借着在府里禁足养伤偷偷过去,还能顺道接温小娘子回长安。”
沈钧行面无表情地盯着他,半晌后幽幽道:“参我事让苏世忠来做,对了,上香时我会将此事告诉姨母。”
说罢起身,理了理衣袍提步就往外走。
陈无讳愣了一愣:“你要拿沈沐怀开刀?他最近又怎么惹到你了?”
想起揽福说沈沐怀的母亲派人去过中兴县的事,沈钧行一边往外走,一边头也不回地说道:“楚安娘的手太长了。”
陈无讳“啧”了一声,暗自摇头:安陆侯府就没有一个是省心的。
姚少微的死为长安一些人家覆上一些阴影时,中兴县的一众官员也并不好过。
他们一连审问了几日,终于理清楚事情的始末。
身为镇将的娄之阳勾结陶家往姑臧略送女子,假县尉段骏带着苦主寻仇为民除害。这里面随便哪一件事拿出来,都不是他们能管的了得。
一番商议后,中兴县官员决定双管齐下,一面将此事密奏长安,另一方面如实向上官禀报。
至于于县令,他准备了一封请罪书,随密奏一并送与长安。
而这一切暂时与温清宁无关。
过年无事,自那日回到温家村后,四人便过起了关门躲闲的日子。
而这样的清闲一直持续到初六上午,咚咚咚的敲门声打断了小院的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