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州城外的风波暂告一段落,石云天五人与赵存义的“山寨”小队兵分两路,一明一暗,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两颗石子,虽未立即掀起惊涛骇浪,却已让这潭看似死寂的水下暗流涌动。
石云天深知,在敌人高度戒备的当下,贸然行动无异于自投罗网。
他决定暂避锋芒,一方面遥控指挥赵存义小队进行几次试探性的骚扰,检验“以假乱真”计划的效果,并锻炼那些年轻小伙子的实战能力;另一方面,则带着核心四人组,悄无声息地潜入扬州城西南方向约三十里外的一个水陆码头重镇——邵伯镇。
此处商贾云集,南来北往的人员复杂,消息相对灵通,又不像扬州城那般盘查得铁桶一般,正是蛰伏和打探消息的理想地点。
连日来的神经紧绷与亡命奔逃,让众人身心俱疲。
虽斗志不减,但脸上难免带了些风霜之色。
这日临近晌午,安顿下来后,王小虎摸着咕咕叫的肚子,忍不住嘟囔:“云天哥,俺这肚里馋虫都快造反了,咱能不能寻个地方,祭祭五脏庙?”
石云天看看同伴们疲惫中带着期盼的眼神,略一沉吟,便点头应允。总不能让兄弟们一直饿着肚子打仗。
他选了一家临河、看似普通但客人不少的酒楼“望湖春”,这种地方三教九流汇聚,既便于隐藏,也容易听到些风声。
酒楼里人声鼎沸,跑堂的吆喝声、食客的谈笑声交织在一起,暂时冲淡了乱世的阴霾。
五人找了个靠窗的僻静位置坐下,点了几个家常小菜。
王小虎眼尖,看到墙上水牌写着一道醒目的汤品,名为“白玉炖翡翠汤”,价钱还不菲,便好奇地点了一份:“嘿,这名字听着挺唬人,啥是白玉?啥是翡翠?俺得尝尝鲜!”
跑堂的笑着应了一声:“客官好眼力!这可是我们店的招牌菜,是掌勺大厨的拿手汤品,清爽鲜甜,包您满意!”
不一会儿,菜陆续上齐。
那盘所谓的“白玉炖翡翠汤”也端了上来——一个青花瓷钵里,盛着清可见底的汤水,汤底沉着几片嫩绿的白菜叶,除此之外,便是清汤寡水,莫说白玉,连点油花肉沫都难寻。
王小虎瞪着大眼,用勺子在里面搅了搅,除了白菜叶还是白菜叶,他抬头看向跑堂的,虎着脸,脱口而出:“玩呢? 这‘白玉炖翡翠汤’?白玉呢?翡翠呢?”
跑堂的一愣,还没来得及回答。恰好一个穿着干净但略显油腻白色厨师服、头戴厨师帽的微胖汉子从后厨出来巡场,闻声走了过来,脸上带着厨师特有的自信笑容:“这位客官,有什么问题吗?我是本店的厨师。”
王小虎一看正主来了,更来劲了,指着汤钵,顺着刚才的思路继续道:“哦,你就是掌勺大厨?那正好,我问你,这汤叫‘白玉炖翡翠汤’,白玉呢?”
掌勺师傅闻言,不慌不忙,脸上甚至露出一丝“你问到点子上了”的自得,他挺了挺腰板,用手指着自己的胸口,字正腔圆地说:“哎,对喽!白玉在这呢!我叫白钰,汤,是我炖的!”
这一下,不仅王小虎愣住了,连一旁本来心事重重的石云天、马小健等人也忍不住抬起了头,被这奇特的对话吸引了。
李妞和宋春琳更是掩嘴轻笑。
王小虎眨巴眨巴眼,脑子一时没转过弯来,顺着对方的话,手指从汤钵移到白菜叶上:“不是…白玉是你…那…那这翡翠呢?”
白师傅两手一摊,理所当然地说:“翡翠不就在汤里躺着呢吗?你看这菜叶,碧绿生青,不像翡翠像啥?”
“噗——”
这下连马小健都忍不住别过脸去,肩膀微微耸动。
石云天也是哭笑不得,摇了摇头,这厨子倒是个妙人,抠字眼的本事一流。
王小虎被噎得够呛,憋了半天,他猛地一拍大腿,声音又抬高了几分,带着十足的调侃意味:“哎呦我去!照你这么个说法,那我点个‘海参炒面’,是不是也得有个叫海参的来炒啊?”
他本是灵光一现借梗吐槽,没想到白钰师傅竟认真地点点头,一本正经地接茬道:“客官您要说‘海参炒面’啊?那您得去隔壁街‘四海饭庄’,他们那儿倒是有道招牌面,至于海参在不在,我就不好说了,反正咱这儿,白玉炖的,就是这翡翠汤!”
这番驴唇不对马嘴、却又在“字面逻辑”上诡辩自洽的回答,彻底让在座几人笑出了声。
原本紧张压抑的气氛,被这意想不到的插曲冲淡了不少。
王小虎是又好气又好笑,指着白钰师傅,半天说不出话来:“你…你…你这…”
石云天忍住笑,摆了摆手,打圆场道:“好了好了,白师傅,我兄弟跟你开玩笑呢,这汤…嗯,清淡爽口,挺好的。”
他尝了一口,汤确实寡淡,但此刻意不在美食,这意外的笑料反倒让众人心情松弛了许多。
白钰师傅见石云天给了台阶,也笑着拱拱手:“客官喜欢就好,几位慢用,后厨还忙,我先告退。”
说完,便晃着微胖的身子回了后厨。
经过这一番“白玉翡翠”的逗趣,五人之间的气氛明显活络起来。
王小虎一边扒拉着饭菜,一边还在嘟囔:“这白师傅,真是个人才…”
石云天笑着摇头,低声道:“乱世之中,能苦中作乐,也是本事,不过小虎,你刚才那几句,倒是学得颇有几分神韵。”
王小虎嘿嘿一笑:“那不是给憋闷坏了嘛!不过话说回来,云天哥,这白师傅虽然逗,但你看这酒楼人来人往,说不定能听到点关于扬州、关于那‘琼花观’的消息?”
石云天赞许地点点头:“嗯,既来之,则安之,耳朵放灵光些。”
正如石云天所料,在这市井酒楼之中,三杯酒下肚,人们的谈兴便上来了。
邻桌几个看似行商的客人,正压低了声音交谈,隐约有“扬州城…戒严…搜查…一伙半大小子…”等字眼飘过来。
更远处一桌,有人似乎在议论“琼花观”最近香火钱收得紧,不知在搞什么名堂…
石云天不动声色,慢慢品着那碗名副其实“清汤寡水”的“白玉炖翡翠汤”,心思却已飞速运转起来。
戏谑之下,猎犬的鼻子已然嗅到了风中传来的、极其微弱却可能至关重要的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