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凌霄的手按在布囊上，指腹压着那颗灰白珠子。它在动，不是震动，是脉动，像有东西在内里轻轻叩击。他抬起眼，喉咙滚动了一下，声音压得极低：“停。”
沈清璃脚步一顿，没回头，也没问。她已经习惯了他在这种时候的直觉——不是灵识，不是感知，而是某种说不清的牵引。她缓缓收住前倾的身形，掌心在袖中悄然一翻，银丝滑入指缝。
两人静立片刻。通道前方，石壁的裂痕越来越多，像是被无形之力撕开的口子。空气依旧沉闷，但不再是死寂，而是带着一种低频的压迫感，仿佛地底深处有东西在缓慢呼吸。
叶凌霄缓步上前半步，左肩一动，立刻传来锯齿般的钝痛。他没停，只将重心偏到右腿，左手扶住剑柄。那把剑还在，剑身微斜，刃口有几处崩裂的痕迹，像是咬过骨头后留下的牙印。
“前面不对。”他说。
沈清璃跟上两步，目光扫过地面。那片焦黑的痕迹已经彻底褪去，苔藓从石缝里钻出，湿漉漉地贴着地面蔓延。她的视线停在前方十步处——通道在这里断开，分出两条岔路。
一条向前延伸，被一层温润的光笼罩。那光不刺眼，像是从石头里渗出来的，淡淡的金白色，照得地面泛出微润的光泽。空气流动的方向也变了，那条路的入口处，有极细微的气流往上抬，带着一丝暖意。
另一条向右斜下，雾气弥漫。寒雾贴着地面爬行，颜色发青，像是凝结的霜。靠近那边的苔藓全都枯了，边缘卷曲发黑。连石缝里的水珠都结了薄冰，滴滴答答地往下坠。
沈清璃眯了下眼。她抬起手，指尖凝聚一丝灵力，那是九转天医诀中最柔和的一缕，专用于探查生机。她轻轻往前一送，灵力刚触到岔道中央的地面，忽然像是撞上了一层无形的膜，猛地反弹回来。她指尖一麻，像是被冰针扎了一下。
她没说话，只收回手，掌心微微发红。
叶凌霄闭了闭眼，太虚剑经残存的灵意在丹田深处转了一圈，勉强凝出一线剑意。他指尖轻划，一道极细的银光掠出，扫向两条岔路的交汇处。剑意刚进入分岔口，石壁上忽然浮现出几道暗纹，像是古老的符文，一闪即逝。紧接着，剑意被硬生生弹回，撞得他胸口一闷，喉头泛起腥甜。
他没吐出来，只咽了回去。
“禁探。”他低声说，“不是阵法反噬，是规则。这地方不许用灵力看。”
沈清璃蹲下，手指拂过左侧温暖之路的入口。石面微暖，苔藓湿润，指尖沾了点水，抬起来时能看到细小的光点在水珠里游动，像活物。
她又移到右边，触了触寒雾边缘的石头。冰冷刺骨，指尖刚碰上去，一层薄霜就爬上皮肤。她迅速收回手，袖口扫过石面，留下一道浅痕——没有光点，没有生机，连水汽都被冻死了。
“左边有生息。”她说，“右边死绝。”
叶凌霄没动。他回头看了眼来路，目光落在那些被守护灵震裂的缝隙上。裂缝从他们走过的通道一路延伸，多数都朝着正前方，也就是温暖之路的方向。但有几道特别深的裂痕，是从主道斜斜切入那条寒雾之路的。
他盯着那几道裂痕，忽然想起什么。
“刚才我们走过来的时候，有没有踩到过冰？”他问。
沈清璃一怔，随即摇头：“没有。湿，但不冷。”
“那就奇怪了。”他声音低沉，“寒雾之路的冷是从里面渗出来的，可它没往外扩散。按理说，这种温度差会带动气流，可我们一路走来，空气是静的。”
她明白他的意思了。如果右边真那么冷，早该影响整个通道。可它像被关在笼子里，只在自己的地盘里蔓延。
叶凌霄闭上眼，回忆刚才每一步的脚感。他记得自己左腿承力时膝盖发软，记得沈清璃扶他肘部的力度，也记得她撕下袖口包扎他肩膀时，布条叠了三层才压住血口。
他还记得，那片残破的纸页上，“脉”字的下半部分。
他睁开眼，看向温暖之路。
“龙脉属阳。”他说，“生气流转，不滞不塞。古籍里写过，凡龙气所经之处，石生润，苔含光，水中有微灵游动。这左边的路，像。”
沈清璃没立刻接话。她低头看着掌心，银丝还在指间缠绕，没松开。她知道这不是防人，是防变。只要还没走出这片地底，任何一步都可能是死路。
“珠子呢？”她问。
叶凌霄摸了摸布囊。珠子还在动，不是剧烈震动，而是一种持续的、稳定的共鸣，像是在回应什么。他想起玉佩碎裂时那一丝龙息波动，极淡，却真实存在。现在这珠子的频率，和那时一致。
“不是警兆。”他说，“是感应。”
沈清璃抬头，目光落在温暖之路的光晕里。那光不像是照明用的，倒像是从地底深处透上来的。她忽然道：“你说它是钥匙。”
“嗯。”
“那路后面，会不会就是锁？”
叶凌霄没回答。他看着那条路，看着那层光，看着光下微微起伏的苔藓。他知道选错一步的代价。但他也知道，停在这里，只会等来更不确定的东西。
他动了。
左脚先迈出去，踩在温暖之路的入口。石面微暖，脚底传来一丝舒适感，像是踩在晒过的棉布上。他没放松，反而更紧地握住了剑柄。右手抬起，示意沈清璃跟上。
她没犹豫，一步跨入。
两人并肩站在光里。温度比外面高出几分，空气流动也变得顺畅。那股低频的压迫感还在，但不再压在胸口，而是沉在脚下，像是踩在某种巨大生物的脉搏上。
叶凌霄低头，看了眼地面。苔藓的纹路有些奇怪，不是自然生长的那种杂乱，而是隐隐成行，像是被人刻意排列过。他蹲下，指尖轻轻拨开一片较大的苔叶。
下面露出一道刻痕。
极细，几乎看不见，像是用针尖划出来的。形状不规则，但能辨出是个符号的局部。他盯着看了两息，忽然意识到——这和他布囊里那颗珠子表面的银纹，弧度一致。
他没说话，只缓缓站直。
沈清璃站在他身侧，目光扫过四周。她注意到，这条路上的石壁裂痕比外面更深，而且每一道裂缝的末端，都指向同一个方向——前方深处。
她正要开口，忽然察觉掌心一热。
银丝在动。
不是她动的。是银丝自己在指间微微震颤，像是感应到了什么。她立刻绷紧手指，不让它滑脱。
叶凌霄也感觉到了。布囊里的珠子，共鸣更强了，像是在催促。
他往前走了一步。
脚刚落地，地面传来一声极轻的“咔”。
像是某种机关被踩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