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气在石碑前缓缓沉降，那行瓜子壳拼出的“老子不想当神兽，就想看着那懒货一直咸鱼下去”早已化作流光消散，只余下一地细碎的光点，像是谁打翻了一筐星星。
鲲鹏没回头。
它知道，那句话不是回答命运的考题，而是把自己心里最懒的那部分，借系统的嘴说了出来。
可现在，懒不了了。
从它额间渗出的那滴金血还在空中悬着，映出的画面——陆无尘眼神空洞、白璃冲破黑雾、五爪金龙坠入深渊——像根刺，扎在它青铜色的羽毛底下，痒得发麻。
它抖了抖翅膀，光点从羽尖滑落，融入脚下小径。路还在延伸，但不再是铺满瓜子壳的懒人道，而是逐渐扭曲成一片灰白交错的混沌地带。空气变得粘稠，每一步都像踩在凝固的糖浆里，时间感被抽走，连呼吸都像是别人的事。
就在这片死寂中，一道声音来了。
不是从耳朵进的，而是直接在骨头里响起，像有人拿根细铁丝在它脊椎上轻轻拨动。
“来……”
只有一个字，却带着某种熟悉的频率。
鲲鹏停步，额间裂痕一跳。
那频率……和混沌灵珠的震动，一模一样。
但它不信。
上一次信“声音”，是系统刚激活时，电子音欢快地提示：“恭喜宿主完成‘被狗追着跑出十里地’成就，奖励：一株变异蒲公英。”结果那蒲公英种下去，第二天炸了半个灵田，把五爪金龙熏得三天不敢开口说话，一说话就打嗝冒彩虹泡泡。
这年头，连系统都学会骗咸鱼了，谁还信“召唤”？
它趴下，前肢贴地，青铜羽微微收拢，像在休息，实则把全部感知沉入体内——契约的震颤还在，平稳得像陆无尘晒太阳时的呼吸。系统没报警，那说明主人还没被谁拿去炖汤。
“关我屁事。”它在心里默念，原样复刻了某人的口头禅。
可那声音又来了。
“来……”
这次多了点东西——一丝极淡的酒气，混着烤红薯的焦香，还有……灵田泥土的湿润味。
鲲鹏的羽毛猛地一炸。
那是陆无尘的味道。不是记忆里的，是现在的。
它终于抬头，额间金血缓缓滴落，砸向虚空。
血珠没碎。
反而像投入水中的墨滴，在半空晕开一圈涟漪。涟漪中心，浮现出一个残缺的古字，边缘像是被酸液腐蚀过，勉强能辨出是个“囚”字。
囚？
它盯着那字，忽然懂了。
这不是召唤它去当英雄。
是有人，或者有什么东西，被关在里面，想让它看见。
它不再犹豫，逆着混沌的流向，一步步向前。
越往里走，空间越不稳定。脚下的路时而变成倒悬的山崖，时而化作沸腾的岩浆湖，又瞬间切换成一片漂浮的书页海，每一页都写着“咸鱼翻身指南”“懒人修炼速成法”“如何让系统倒贴资源”，字迹还是陆无尘那种歪歪扭扭的笔法。
它懒得看。
直接用翅膀一扇，书页哗啦散开，露出后方一道深不见底的裂隙。
裂隙外，一层半透明的结界如水波荡漾，上面缠绕着无数锁链状的光纹，正发出低沉的嗡鸣。每靠近一步，它体内的契约就震一下，系统界面在它意识角落疯狂弹窗：
【警告！权限不足！】 【检测到高危封印！】 【建议立即躺平，假装路过！】
鲲鹏没理它。
它缓缓伏下前肢，不是攻击，也不是臣服，而是像当年在灵田里，看见陆无尘被变异藤蔓缠住脚踝时那样，用身体挡在他前面的姿态。
低鸣一声。
声音很轻，却让结界微微一颤。
锁链光纹松动了一瞬。
裂隙中，一尊半透明的魔影缓缓浮现。它悬浮在虚空中，双目紧闭，周身被无数光链束缚，胸口烙着一枚符印——那图案，鲲鹏认得。
那是灵田空间升级时，系统界面右上角一闪而过的图腾。
系统和封印，用的是同一个标记。
它额间的裂痕突然发烫，金血不受控制地涌出，在空中凝成一颗血珠。血珠里，映出的画面变了：
陆无尘正蹲在灵田角落，手里捏着一截黑不溜秋的藤蔓，嘴里嘀咕：“系统爸爸，这玩意儿叫‘混沌藤’？种下去能长出瓜子吗？”
背景里，那枚符印在灵田上空若隐若现。
鲲鹏猛地闭眼。
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荒唐。
它守护的人，正把封印魔神的同源植物，当菜种。
这算什么？咸鱼式破局？
它想笑，可笑不出来。
因为就在这时，空间骤然震荡。
魔影周围浮现出三道幻象——
陆无尘被黑气缠绕，七窍渗血； 白璃化作石像，银发凝固在风中； 五爪金龙从高空坠落，龙鳞片片剥落，砸进深渊。
“吼——！”
它几乎要冲上去。
可就在利爪即将撕裂幻象的瞬间，它顿住了。
低头。
体内的契约，依旧平稳。
系统没报警。
陆无尘那边，估计正躺在灵田边嗑瓜子，顺手把变异黄瓜塞进系统当贡品。
只要系统不响，就关我屁事。
它闭上眼，不再看那些吓人的画面，反而轻轻振了振双翼。
三片青铜羽缓缓飘落，在触及地面的刹那，化作三团柔和的光点，呈三角之势悬浮，将它护在中央。
它抬起头，直视那魔影胸口的符印，声音低沉，却带着一丝难得的主动：
“你封你的魔，我护我的人。”
顿了顿。
“带路。”
话音落下，三光点突然旋转，拼成一道箭头，直指裂隙深处。
地面随之震动，浮现出一道螺旋状的裂痕纹路，中心嵌着一只竖立的眼形图腾，纹路边缘，隐约可见“囚”字的残迹。
鲲鹏迈步，踏入光中。
它没看见的是，那眼形图腾在它进入的瞬间，轻轻眨了一下。
像在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