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等她冷静几秒，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林予冬的qq电话。
江见夏愣了一秒，手忙脚乱地接了起来。
“喂，破坏王同学，”他声音不大：“能听见吗，hellohello？”
“嗯，能。”江见夏的心跳漏了一拍。
“看了树洞？”他忽然开口，语气随意得像在谈论天气：“聊天听不出来语气，我觉得还不如给你打个电话呢。”
江见夏脸颊瞬间有点发烫。她含糊地“嗯”了一声。
“啧，”林予冬轻轻一顿：“苏晓学姐是挺勇的，不过……”他拖长了调子：“她说的‘心里有特别的人’？哈，你们女生就爱脑补这些。”
江见夏的心猛地悬了起来，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
“其实吧，”林予冬的语气忽然变得有点神秘兮兮，声音压低，带着点少年人分享秘密的促狭，“我喜欢的人？说出来吓死你。”
江见夏的心跳得更快了，几乎要撞破胸，她屏住呼吸，等着他的下文。
“得是那种……嗯，智商爆表，能秒杀物理竞赛题；运动神经超强，八百米跑进两分半；还得会十八般乐器，精通至少三国语言；最好还能……嗯，胸口碎大石！”他掰着手指数，表情一本正经，眼神里却闪烁着恶作剧得逞般的光芒:“哦对了，最重要一点，得能一眼看穿我所有心思，我还没开口就知道我想喝可乐还是冰红茶！”
江见夏：“……”
她先是愕然地睁大眼睛，随即一股哭笑不得的情绪涌了上来。那些沉重酸涩的期待，被他这番不着边际、夸张到离谱的描述冲得七零八落。
她带着点被戏弄的羞恼：“林予冬！你胡说八道什么？世界上哪有这种人！”
林予冬也停下了，哈哈大笑道：“对啊，”他拖长了声音：“所以——没有啊。”
所以没有啊。
轻飘飘的五个字，像一阵微风吹散了所有凝结的空气和未出口的试探。
没有那个“特别的人”，至少，没有他口中那个夸张到不存在的完美模板。
江见夏像是看见了他坦荡带笑的眼睛，心头那块沉甸甸的石头，忽然就落了下来，砸在地上，碎成一地说不上是轻松还是更深的怅惘，但那份悬在半空的尴尬和酸涩，确实被这阵歪风吹散了。
她嘴角却不受控制地微微向上弯了一下。
两人之间那种无形的紧绷感消失了，重新回归到某种熟悉的、插科打诨的频道。
默契地，谁也没再提树洞，没提学姐，也没提那个关于喜欢的模糊地带。
青春里那些难以宣之于口的心事，有时只需要一个心照不宣的玩笑，就能暂时搁浅在安全的浅滩。
“喂，”林予冬清了清嗓子，自然地转移了话题：“今天什么日子知道不？”
“周六啊。”江见夏下意识回答。
“废话。”林予冬嗤笑一声，手指在屏幕上点了点：“端午节！粽子节！懂？”
江见夏这才恍然，空气里似乎都隐约飘着若有似无的粽叶清香。
“我奶奶，”林予冬语气随意，带着点家里老人特有的那种絮叨劲儿，“老人家嘛，就爱折腾这些。裹了一堆粽子，甜的咸的都有，豆沙蜜枣鲜肉蛋黄……恨不得把超市馅料全包进去。非说吃不完，让我叫几个同学回家帮忙解决掉。”
他顿了一下：“怎么样，破坏王同学？看在你物理课睡觉流口水被我发现的份上，给你个将功补过的机会？帮我家分担点甜蜜的负担？”
他故意把话说得夸张又勉为其难，眼神里却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期待，像只等着被顺毛的大猫。
去他家？江见夏的心跳又不争气地快了几拍。
那个只在传闻中听过的、离她家不算太远的别墅区？
还有他的奶奶……她脑子里立刻浮现出慈祥老人笑眯眯塞零食的画面，但随即又被一丝面对陌生环境的紧张取代，她迟疑着没立刻回答。
“放心，不止你一个。”林予冬像是看穿她的顾虑，补充道，“周嘉阳肯定来，许薇估计也跑不了，顾言，陆明远的话……我猜他宁愿在家刷题，但周嘉阳会把顾言拖来的。”他顿了顿，下巴朝校门外扬了扬，“程橙呢？刚还看见她，一起叫上？人多热闹，我奶奶就喜欢热闹。”
提到程橙，江见夏紧绷的神经稍微放松了些。
有橙子在，好像就没那么慌了。她点点头：“嗯……那我问问她。”
消息发出去，程橙几乎是秒回：【去去去去去！！！林奶奶的粽子！！！等我！！！】
江见夏和程橙刚走到林予冬说的那条路口，就看见欣长的人影早早就等在那里了。
林予冬朝他们招了招手，熟门熟路地领着他们拐进一条两旁栽满高大香樟的静谧街道，空气里植物的清新气息取代了外面的喧嚣。
走了不到十分钟，一片规划整齐、环境清幽的别墅区出现在眼前。
林予冬家在靠里的位置，独栋的小楼带着个小花园，白色的栅栏上攀爬着翠绿的藤蔓。
还没按门铃，一个系着碎花围裙、头发花白却精神矍铄的老太太就笑着拉开了门：“哎哟，回来啦！快进来快进来！”林奶奶的声音洪亮又热情，脸上堆满了慈祥的褶子，目光在几个年轻人身上扫过，最后落在江见夏脸上，笑容更深了几分，“小江同学呀，好久不见啦，快进来坐！”
“奶奶好。”江见夏有些腼腆地打招呼，跟着换了拖鞋走进去。
客厅宽敞明亮，布置得温馨舒适，米色的布艺沙发，原木色的家具，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粽叶混着糯米的香气，还夹杂着一丝淡淡的艾草香——门框上果然插着新鲜的艾草和菖蒲。
“林奶奶！粽子呢粽子呢！我快饿扁啦！”周嘉阳人未到声先至，像颗炮弹似的冲进来，熟稔地嚷嚷着。
“在厨房蒸着呢！急什么猴崽子！”林奶奶笑骂着，拍了拍他的胳膊，“先去洗手！薇薇也来啦？小顾还是这么文静……这个是新面孔哦，叫什么呀？”她挨个招呼着，语气熟稔又亲热。
程橙难得腼腆：“奶奶，我叫程橙。”
林奶奶拍了拍她的肩膀：“好丫头，奶奶记住啦。”
厨房里热气腾腾，巨大的蒸锅正冒着白气，浓郁的粽香扑鼻而来。
林予冬脱了外套，只穿着里面的白色t恤，袖子随意卷到手肘，露出线条流畅的小臂，正帮忙把蒸好的粽子一个个夹出来放到大盘子里。
豆沙的深红、蜜枣的晶莹、咸蛋黄的金黄和酱肉的油润，在翠绿的粽叶衬托下格外诱人。
“来来来，都尝尝！别客气，管够！”林奶奶招呼大家围坐在餐厅长桌旁，手脚麻利地分着粽子，剥开粽叶的动作又快又稳。
软糯的米粒裹着馅料，热气腾腾，咬一口，豆沙细腻香甜，咸肉肥瘦相宜带着酱香，蛋黄沙沙的咸鲜恰到好处地中和了糯米的甜腻，连平时话最少的顾言都默默吃了两个。
“奶奶手艺太棒了！比外面卖的好吃一百倍！”周嘉阳吃得满嘴流油，还不忘拍马屁，逗得林奶奶合不拢嘴。
“好吃就多吃点！”林奶奶笑眯眯地看着这群青春洋溢的孩子，目光在江见夏身上停留片刻，又看看自家孙子，眼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欣慰。
吃饱后大家坐在沙发上聊天，林奶奶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站起身：“我去拿点东西。”
不一会儿，林奶奶捧着一本厚厚的、封面有些磨损的旧相册回来了。
“来来来，奶奶给你们看看予冬小时候的糗照！”她兴致勃勃地翻开相册，仿佛打开了潘多拉魔盒。
“奶奶！”林予冬立刻出声抗议，试图去抢相册，耳朵尖可疑地红了。
“哎呀，看看怎么了？都是自己同学！”林奶奶灵活地躲开他的手，翻到一页，指着上面一个大概三四岁、穿着开裆裤、脸蛋圆嘟嘟的小男孩，“看看！这是予冬三岁多的时候，非要学他爷爷打太极，结果自己把自己绊了个大马趴，门牙都磕松了，哭得那个惊天动地哟！”照片上的小家伙坐在地上，张着嘴嚎啕大哭，缺了颗门牙，模样又可怜又好笑。
“噗——”周嘉阳第一个没忍住，喷笑出声，差点把嘴里的糯米喷出来。
许薇也捂着嘴笑得肩膀直抖。程橙凑过去看得津津有味：“哇！冬哥小时候这么圆润啊！”
江见夏也忍不住弯起了嘴角，目光偷偷瞟向身边的林予冬。
他正扶额，一脸生无可恋，白皙的耳廓红得几乎透明。
“还有这张！”林奶奶又翻过一页，是张舞台照。
七八岁的林予冬穿着小西装，打着领结，头发梳得油光水滑，站在舞台中央，手里还拿着话筒，小脸绷得紧紧的，表情严肃得过分。“小学二年级，班级演话剧，他演一棵树！结果紧张得忘词，就杵在那儿当了一整场的‘背景板’，动都不敢动一下！下来后委屈巴巴地说‘当树好累’。”林奶奶模仿着小孙子当时的语气，惟妙惟肖。
“哈哈哈哈！背景板冬哥！”周嘉阳笑得捶桌。
连顾言都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眼睛里漾出笑意。
“奶奶！”林予冬的声音带着点羞恼的无奈，伸手想去捂奶奶的嘴。
林奶奶笑着躲开，又翻到后面一页。这张照片上的林予冬大了一些，大概十一二岁，穿着运动服，蹲在小区花坛边，小心翼翼地伸着手，面前是一只警惕的三花猫。
“喏，就这只猫，”林奶奶指着照片：“予冬可喜欢了，天天省下自己的牛奶去喂它，还给起了个名字叫……叫什么来着？”
“叫闪电。”林予冬闷闷地接了一句，目光落在照片上，之前的羞恼淡了些，嘴角不自觉地牵起一点柔软的弧度。
“对对对，闪电！结果有次喂食，手伸得太急，被那猫‘唰’地挠了好几道血印子！”林奶奶指着照片上男孩伸出的手：“回来哭倒没哭，就是举着手给他爸看，委屈得不行，说‘闪电不喜欢我了’。后来消了毒，贴了好几天创可贴，还照样偷偷去喂……”奶奶的语气里满是宠溺的无奈。
下一张，里面的小男孩穿着小西装校服，脸上已经有了现在的影子，但是哭的稀里哗啦的，脸都皱在一起。
周嘉阳乐得不行：“这张又是为什么哭？”
林奶奶噗嗤一声笑出来了：“那天人家音乐老师教他们唱歌，他坐在第一排，是小组长，老师让一排一排的唱，结果他们那排就只有他一个人唱了，后来就闷闷不乐，她妈妈问他为什么不开心，他哇一声就哭出来了，一边哭一边抽噎着说‘这个世界上为什么只有我一个人优秀’！”
大家一下没忍住，全都大笑出了声音。
餐厅里充满了快活的笑声和食物的香气。
暖黄的灯光下，少年们青春的面庞被映照得格外生动。
江见夏她听着林奶奶絮絮叨叨地讲着那些遥远又鲜活的童年趣事，看着照片上那个或哭或笑、或严肃或委屈的小小身影，再偷偷瞄一眼身边那个微微偏着头、耳根依旧泛红、试图用冷酷表情掩饰窘迫却总在奶奶讲到某些细节时忍不住泄露出一丝柔软笑意的少年。
一种奇异的、温热的暖流包裹着她。
那些关于未来的冰冷碎片、树洞里的喧嚣、心底隐秘的惶惑和酸涩，都被眼前这带着烟火气的、真实而温暖的场景暂时覆盖了。
粽叶的清香，糯米的甜软，老人的笑语，朋友们肆无忌惮的打趣，还有身边少年身上干净的皂角气息和微微泛红的耳廓……这一切都如此鲜活。
窗外，城市的灯火次第亮起，在深蓝的夜幕下汇成一片温柔的星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