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分之二刻钟,十分钟而已。
可宫本却觉得这是他人生中最长三分之二刻钟。
他拼尽全力的战斗了三分之一刻。
他一生所精研的八十一式二天一流剑术,已经穷尽一身所学,可却无法攻破对方以拙破巧的防守。
每每对方无法拆破招式之时,其长刀上就会迸发强劲刀力。
宫本认得这些招式——神御示现流的十二天秘剑!他足足用了十剑!
这些招式极耗力气,可这鲁浔接连用了十招,却没有丝毫疲累,简直就是一头不知道疲倦为何物的野兽!
可宫本不甘心,如果有足够的时间,一定能够找到这家伙的破绽。
“你是不是觉得我在拖延时间?”
鲁浔的话让宫本一怔,却见鲁浔笑着将长刀举起。
“不,我只是试图寻找你那刀里隐藏的一招刀法。”
“隐藏的,刀法?”
“没发现么?你可真是自欺欺人啊!”
鲁浔有些荒唐的笑了。
“你招数看似繁复多变,实则一直在模仿两道招式,第一道,我很熟悉,合全身之力,聚万川归海,元敬那家伙的以力破巧之法。至于另一招么——”
说着,鲁浔长刀微横,在空中划出三条弧线,看的宫本瞳孔一抖。
“动静如一,三刀一式,化腐朽为神奇。”
鲁浔眼神灼灼的看着宫本。
“老家伙,你很愧疚吧。”
“你,你说什么?”
“装什么?我听过你的故事,石化春雷、切雨燕而不死。”
鲁浔嘴角泛起一丝捉摸不透的笑容。
“佐佐木小次郎,必杀秘剑,燕返·燕飞回。”
见宫本愣在原地,鲁浔继续说道。
“可惜啊,你用双刀,却无法发挥此招精髓,借长刀之身,呼吸之变,紧扣血液之动,于不可思议之处,分割时间!”
说到这,鲁浔兴奋的露出一个狰狞笑容。
“与我这神御示现流的蚕丝打,有异曲同工之妙!”
“托你的福,我可是终于研究明白这一招了!”
“蚕…蚕丝打?”
“啊~这一招在东瀛失传了么?”
“为什么?”
“什么?”
“为什么!为什么你能使用燕返,为什么你能挡住我的刀!”
宫本顾不上时间流逝,激动地吼出自己的疑惑。
“这有什么可问的?因为你——”
鲁浔的眼神也十分疑惑。
“弱啊?”
“什么?我弱!老夫一生六十战,除元敬之外,从无败绩!”
“所以呢?研究对手,分析对手,拆解对手,专门练习克制的武器,总想着走简单的道路。一个喜欢走捷径的人,一个追求胜利高于追求境界的人,一个本末倒置的,连自己的刀都无法共鸣的人!”
鲁浔表情严肃起来。
“你的内息不足我四成,体魄不足我一半,速度不足我六成!可你看看你高大身躯,明明具有打磨出强大到能够承载一切招式、统摄万法的身体!却硬生生将自己练成了一节朽木!你引以为豪的技巧,不过是将朽木的力量发挥到极致而已,虽然的确到达所谓剑圣的境界,可是,境界不代表力量,即便看起来很完美,然而——”
说到这鲁浔轻蔑的看了他一眼。
“完美的苍蝇始终是苍蝇,不完整的战士始终是战士。”
他将刀扛在肩上。
“我不想杀你了,你根本就不配我动手。”
扔下这一句话,鲁浔转身准备离开,可一句话叫住了他的脚步。
“等一下!”
这一声中含着强烈的不甘,一改方才那垂垂老矣的怀疑和没落,带有一股毁灭一切的,极端而扭曲的,强劲的生命力!
这种生命力让鲁浔停下脚步,转过身来看向宫本。
只见宫本脱下上衣,而后用短刀接连切割自己的身体——他在切断身体互相桎梏的地方,放出阻碍肌肉发力的淤血。
一刀,两刀,三刀……一刀一刀,带着对年轻时浪费天赋的悔恨,带着对过去那个选择捷径自己的告别,不断切落自己身上的枷锁。
终于,他停下了。
“还有三十息。”
“你要做什么?”
“老夫年愈百岁,苟且偷生,唯有一招,钻研毕生而不能动,今当死矣,欲使见世,请阁下品鉴!”
“好!”
鲁浔面色沉静如水,忽然,他笑了起来,笑容中满是面对高手的快意,还有面对挑战的惊喜。
“我也有一招蚕丝燕返,送阁下赴死。”
“燕返嘛?”
宫本感叹出声。
“昔日卑劣之行,终以卑劣收场么?这还真是——”
他将双刀抱臂于身躯两侧,苍白头颅埋在遒劲手臂之中,一抹快意的嘴角,在阴影中隆起。
“武士应有之死!”
言语之间,宫本,爆发了毕生所有的刀气!
汹涌刀气割破四周的一切,掀起一道直冲鲁浔的刀丛。
鲁浔长刀平举,入分水之岩,坚固刀势分波斩浪,独是岿然不动!
就在此时,一声闷雷于刀丛中传来。
“二天一流·燕·虎鲸!”
叮——
一声清脆的刀鸣,时空仿佛静止一般。
长刀斩出三道刀芒,在空中割出三角,从三个方向,汇聚一处,而正中间,短刀一计突刺,玄之又玄,就在三角中心。
两把刀,四次攻击,仿佛穿越时空,在间不容发之间合于一点。
三丈、二丈,快如一丈地了!
宫本嘴角泛起喜悦,鲁浔长刀过长,若入了一丈地,他根本没有反应的机会!
可看鲁浔的手,乃至全身,根本就是完全放松的状态!
等等,完全…放松?!
“发现了?”
一声轻笑,宫本骤然抬头,却见鲁浔双眼直直盯着自己的剑招——那三角汇聚之地!
“分割时间至一忽,如蚕吐丝之细。”
鲁浔轻声细语。
“三尺打乃速之极致,刀圈之内,即为必中之刀。”
“而蚕丝打,乃穷尽身体之力,有分割间隙之极致,微尘之细尚可入之,故能破万物!足使发丝以断金铁,即为——”
鲁浔呼出最后一口气息,浑身肌肉同时绷紧,竟然发出山洪爆发一样巨大的声响!
“必杀之刀!”
叮~
宫本眼睁睁的看着,一道不可思议快、不可思议细的刀光,在宫本四刀合一之前,一闪而过。
斩过自己脖子。
静止时间被一声清脆刀鸣打破。
鲁浔长刀平举,保持出刀姿势,片刻后,纳刀入鞘,原地站直。
“你还有什么遗言吗?”
宫本胸膛停止起伏——他不知为何屏住了呼吸。
他控制着身体,纳刀入鞘,把刀拔出,放在身体两边,慢慢盘坐于地上,双手平摊在腿上,如篮子状。
做好这一切后,宫本轻声祈求。
“请不要留下我的尸体。”
“好。”
轱辘~
宫本的头颅落在怀里,双眼直直望着苍天,恰巧有一只燕子,向北飞去,在夜空中划过一道流影。
脖子上的血管被刀刃紧紧的抹住,一滴血都没流出来。
《周书·(缺字)本记》:宏武七十三年,(缺字)于赣省广信府,独战倭寇于光华楼外,斩倭寇剑圣一人,并贼数百,短两刻矣,威震江南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