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举着红薯跑向篱笆,嘴里喊着:“新苗新苗,吃口甜的,明年长到屋顶高!”烤红薯的热气在冷空气中凝成白雾,裹着她清脆的童音,落在裹着旧毛衣的新苗上。林晚秋站在原地望着,忽然发现老周那件蓝衬衫改的毛衣袖口,正随着风轻轻晃动,像谁在招手应和。
王大爷提着个竹篮从巷口走来,篮子里装着些松针。“老周以前总说,松针铺在根上能防冻,”他蹲下来往新苗周围撒松针,“我今早去后山摘的,带着露水呢。”松针的清香混着烤红薯的甜,在空气里缠成一团暖,林晚秋忽然想起老周修完车,总爱站在槐树下深吸一口气:“这味儿,比城里的香水好闻。”
女儿把红薯掰成两半,一半放在篱笆下:“给新苗当被子里的暖宝宝。”她突然指着毛衣上的补丁笑:“妈妈你看,周爷爷的补丁在发光!”阳光透过补丁的针脚,在泥土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像撒了把金粉。林晚秋摸了摸那处补丁,布料磨得发软,针脚却依然结实,是老周去年自己缝的,说“缝密点才耐穿”。
那天傍晚,老周的孙子视频通话时,举着件小小的蓝布衫:“奶奶说这是爷爷给姐姐做的,用他的旧衬衫改的。”布衫的袖口缝着颗星星,是用林晚秋寄去的碎布头做的。“小弟弟说,要跟新苗比个子,”女儿举着手机往篱笆前跑,“你看它穿周爷爷的毛衣,长得可快了!”视频那头传来孩子的笑声,混着收音机里隐约的评剧声,像两家人坐在了一起。
冬至包饺子时,女儿非要往馅里放红薯泥。“周爷爷说甜馅的饺子能暖肚子,”她往饺子皮上按了个手印,“这样新苗就知道我们在想它。”林晚秋看着她认真的模样,忽然发现冰箱上的照片——去年此时,老周正帮女儿捏饺子,手里的面团沾了满脸,像只花脸猫。王大爷来送醋时,看见饺子直乐:“这歪歪扭扭的样子,跟老周包的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腊月里下了场大雪,新苗被雪埋得只剩个顶。女儿早上推开窗就哭了,非要扒开积雪看。林晚秋陪着她蹲在雪地里,忽然摸到团软软的东西——是老周的毛衣,被雪压成了团,却依然牢牢裹着新苗。“你看,周爷爷的毛衣没让雪冻着它,”她往孩子手里塞了个暖手宝,“就像他以前总把你的手揣进他兜里。”
除夕守岁时,林晚秋把那半块星星贴纸粘在饺子上。女儿举着饺子对窗外喊:“周爷爷,新苗穿着你的毛衣过年啦!”窗外的雪落在槐树上,老枝和新苗都盖了层白绒,像穿了同款的厚棉袄。收音机里的新年钟声敲响时,忽然传来阵鸟叫,是那只系红绳的小鸟,落在篱笆上啄着红薯干,红绳在雪光里格外鲜亮。
大年初一的早上,女儿在篱笆下发现串脚印,从槐树根一直延伸到巷口。王大爷拎着扫帚扫雪时说:“昨晚看见只狐狸,围着新苗转了三圈,像是在守护它。”他往脚印旁撒了把小米:“老周以前总说,山里的狐狸通人性,知道哪是该护着的好东西。”女儿趴在雪地上数脚印:“是周爷爷派来的吗?它的脚印像梅花,跟我画的星星一样好看。”
开春雪化时,新苗果然蹿高了半尺,毛衣被撑得鼓鼓的。林晚秋解开毛衣时,发现根部多了圈新须根,缠在毛衣的线头里,像在悄悄抓着这份暖。“周爷爷的毛衣变成新苗的养分了,”女儿摸着那些根须笑,“它在说谢谢呢。”风穿过老槐树的枝叶,发出沙沙的响,像老周在说“傻孩子,该谢的是土地”。
她把毛衣叠好收进箱子,和老周的收音机、铜丝小火车放在一起。箱子底层压着张纸条,是老周去年写的:“日子就像新苗,给点暖就使劲长。”林晚秋看着窗外抽新叶的苗儿,忽然明白那些藏在旧物里的牵挂,从来都不是负担,而是土地里的养分,能让每个寻常日子,都长得郁郁葱葱,甜甜蜜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