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晚秋把收音机轻轻擦干净时,阳光正透过窗棂,在星星贴纸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女儿趴在桌边,用彩笔给机身画了圈年轮,像给老槐树画的岁数。“妈妈你看,”孩子指着画里的纹路,“每一圈都藏着个故事呢。”
老周走后的第一个春天,巷口的小槐树抽出了新枝。林晚秋带着女儿去浇水,发现树根周围多了圈新土,是王大爷填的。“老周临走前跟我念叨,这树得用山土才长得旺,”老人蹲在树下,手里捏着颗槐树种,“我托人从老家捎来的,你看这土多肥。”
女儿突然指着树杈喊:“妈妈,有小鸟!”一只麻雀正站在枝头啄嫩芽,蹦蹦跳跳的样子像极了老周逗孩子时的模样。林晚秋往树洞里塞了把小米:“这是周爷爷教的,春天要给小鸟留口吃的。”风穿过树叶,发出沙沙的响,像老周在说“对喽,就是这样”。
槐花盛开时,林晚秋按照老周的配方做了槐花酱。女儿趴在灶台前帮忙搅锅,忽然指着锅底的糖霜喊:“妈妈快看,像星星!”酱熬得浓稠时,她往瓶里放了片新摘的槐树叶:“给周爷爷留片叶子,让他知道今年的花特别香。”
王大爷来串门时,看见瓶里的槐树叶直乐:“老周要是看见,准得说你浪费。”他从兜里掏出个布包,里面是些晒干的槐花:“这是他去年晒的,说留给囡囡做枕头。”布包上的针脚歪歪扭扭,是老周自己缝的,林晚秋忽然想起他给孙子缝书包时,也是这副笨拙又认真的模样。
暑假里,老周的儿子带着孙子来探亲。小家伙一进门就往收音机前跑,指着星星贴纸喊:“爷爷的星星!”他从包里掏出个木盒子,里面是用槐木刻的小火车,车头上刻着颗星星,和女儿贴在树上的一模一样。“我爸临终前刻的,”男人的声音有些哽咽,“说要给囡囡当生日礼物。”
女儿抱着小火车跑到槐树下,把车头对着树干:“周爷爷,小火车开到树上来啦。”林晚秋看着孩子认真的模样,忽然发现树干上多了圈浅浅的刻痕,是老周去年量树高时做的记号,如今已经被新长的树皮盖住了大半,却依然能看出那道温柔的凹痕。
秋分那天,社区组织给老人送重阳糕。林晚秋带着女儿去帮忙,孩子突然指着块糕喊:“这个上面有星星!”糕点师傅笑着说:“是位大爷特意交代的,说小姑娘爱吃带星星的。”林晚秋的眼眶突然热了——是老周,他总记得女儿的小癖好。
冬天第一场雪落时,女儿在槐树下堆了个雪人,雪人脸上贴着张星星贴纸,是从收音机上揭下来的旧贴纸。“这样周爷爷就不冷了,”孩子往雪人手里塞了颗糖,“甜的东西能让人暖和。”林晚秋看着雪人头顶的枯枝,忽然想起老周说过“雪压枝头别担心,开春准能发新芽”。
除夕守岁时,林晚秋把老周的收音机摆在桌上,旁边放着瓶槐花酱和颗银锁。女儿给收音机系了条红围巾,是用老周的旧毛衣拆的线:“周爷爷说过,过年要红彤彤的才喜庆。”收音机里放着老周最爱的评剧,刘巧儿的唱腔混着窗外的鞭炮声,像有人在耳边说“过年好啊”。
开春后,小槐树的枝丫上突然冒出个鸟窝。女儿每天都去看,发现窝里有片熟悉的星星贴纸——是去年堆雪人时用的那张。“是周爷爷送的,”她仰着小脸告诉林晚秋,“他让小鸟给我们带信呢。”林晚秋摸着树干上粗糙的纹路,忽然明白老周说的“变槐树”不是戏言,那些藏在岁月里的牵挂,早已顺着树根钻进了泥土,顺着枝叶长向了天空,在每个寻常的日子里,悄悄开出甜美的花。
她往女儿手里塞了把槐花种子:“咱们去种在巷口,让更多的槐树长出来。”孩子攥着种子跑向远处,阳光落在她身后的槐树上,树影拉得很长,像老周的手臂,温柔地环抱着这片充满暖意的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