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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榴叶影与苹果叶影在地面相叠时,父亲的脚步声从果园深处传来。他低头看掌心,那道水痕化成的红鲤正顺着掌纹游动,鳞片的反光映在裤脚上,洇出片淡淡的红,像极了去年秋分红鲤尾尖扫过的颜色。

父亲举着灯笼走近,苹果叶在光晕里轻轻摇晃,叶影投在他手背上,与掌中的红鲤影交缠成网。“明儿该摘最后一批石榴了,”老人用叶尖碰了碰他的掌心,“张老师说要给孩子们做石榴灯。”灯笼光忽然晃了晃,原是片梧桐叶落在灯罩上,叶影在父亲肩头抖出细碎的颤,像红鲤在摆尾。

往仓房走时,掌心的红鲤忽然往手腕游。他抬手看,月光正顺着袖口往里钻,在皮肤上织出细密的网,网眼里盛着些零碎的影——丫丫举着银杏叶的笑,小不点趴在池边的憨,张老师金镯子划出的弧,王大爷转着核桃的响。这些影在网里慢慢沉,竟凝成颗颗圆滚滚的,像石榴籽。

夜里做梦,他站在“家味桥”上,所有叶子都往池塘飘。红锦鲤从水里钻出来,鳞片上沾着各色叶影,石榴叶的红、苹果叶的绿、玉兰叶的白,在月光里拼出张完整的社区地图。丫丫举着画册追过来,书页里的水痕忽然漫出来,顺着桥面往果园流,红鲤跟着水痕游,尾尖扫过的地方,都长出了新的石榴树。

清晨被石榴香熏醒时,掌心的红鲤影淡了些,却在虎口处留下道月牙形的痕,像极了李果农儿子小臂上的疤。母亲正往竹篮里装叶子,见他醒来就笑:“你爸天没亮就去社区了,说要给池塘种睡莲。”竹篮里的石榴叶沾着晨露,叶心的水珠滚到他手背上,与那道月牙痕融成一团。

去池塘边时,睡莲刚栽好,张老师正带着孩子们往叶片上放花瓣。丫丫把那片虫啃的银杏叶放在最大的睡莲叶上,叶边的豁口正好接住颗落下的石榴花,倒像是红鲤衔着花在游。小不点举着新画的画册喊:“我把大哥哥的手画进去了!”果然见画里的掌心卧着条红鲤,鳞片是用石榴汁染的。

父亲蹲在池边垒石头,每块石头缝里都塞着片叶子。“这样鱼就不会寂寞了,”他往石缝里填苹果叶,“能听见风穿过叶缝的声,像咱社区的人在说话。”风吹过池塘,果然有细碎的响从石缝里钻出来,混着孩子们的笑,倒像是红鲤在应和。

正午的阳光晒得池水温热时,张老师忽然敲响了社区的铜铃。原是叶展要加个新展品——用所有收集的叶子拼幅红鲤图。他把掌心的月牙痕往拼图画上按,丫丫立刻把片石榴叶盖在上面:“这样它就有家了。”果然见那片叶子的水痕与他的掌纹严丝合缝。

帮着挂叶子画时,王大爷颤巍巍地递来个相框,里面是片压平的红枫叶,正是桥底陶盆里那片。“去年秋分捡的,”老人指着叶尖的红,“比今年的红鲤还艳。”他忽然发现枫叶的纹路里,藏着些极小的字迹,是孩子们用铅笔尖刻的,“家”“桥”“月”,每个字都被叶肉包着,像藏在心里的话。

傍晚收工时,所有叶子都在夕阳里泛着金。红鲤图挂在“家味桥”中央,风吹过时,叶影在桥面游成条河,石榴叶的红、苹果叶的绿、银杏叶的黄,在地上织出片流动的彩,三条红锦鲤从池塘游出来,影子与叶影重叠,倒像是从画里游进了人间。

往果园走时,掌心的红鲤影已经很淡了,却在指腹留下点黏黏的甜,像石榴汁没擦净。父亲举着灯笼跟在后面,苹果叶的影子在地上拖得老长,与他掌中的余温慢慢叠在一起。忽然听见身后传来歌声,是张老师带着孩子们在唱:“叶是鳞,月是网,鱼在人间,家在心上。”

夜里的果园飘着熟透的甜。他躺在床上,看月光从窗帘缝里钻进来,在掌心的月牙痕上轻轻晃。那道水痕化成的红鲤仿佛还在游,从掌纹游进月光,从月光游进叶影,从叶影游进每个秋分的夜里,游进社区每户人家的窗棂,把所有平凡的日子,都游成了温暖的河。

第二天清晨,母亲在他枕边发现片石榴叶,叶心的水痕里,卧着颗小小的石榴籽,阳光照过时,籽里映着个完整的“家味桥”,桥上的人影在笑,桥下的红鲤在游,所有的叶子都举着月光,像举着永不熄灭的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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