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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婆醒来时,窗纸泛着鱼肚白。摸向床头的布袋,棉线带子果然缠在一起,像梦里那根亮晶晶的银线。她轻轻解开结,仿佛听见线轴转动的轻响,一头连着城市的晨光,一头拴着山里的晓雾。

起身煎蛋时,发现灶台上摆着碗绿豆汤,是小杨凌晨送来的。他在字条上写:“阿婆,俺娘说入秋喝绿豆汤败火,给您温在锅里了。”汤里浮着几粒枸杞,是阿婆上次教他泡的,说喝着更润。阿婆舀了勺,甜丝丝的,像梦里布袋撒下的糖渣。

姑娘带着新烤的饼干来敲门,形状捏成了布袋的模样,上面撒着芝麻。“阿婆,我梦见您的布袋飞起来了,”她眼睛亮亮的,“嘴里还叼着野草莓,往大别山的方向去。”阿婆往她手里塞了块饼干:“那是朵朵在梦里接呢,小丫头肯定把饼干藏进她的布袋了。”

三楼的媳妇抱着娃娃来借擀面杖,说要给孩子做南瓜饼。娃娃指着阿婆的布袋,咿咿呀呀地喊:“飞……飞……”他娘笑着说:“这孩子昨夜也说梦话,说看见布袋长翅膀,带着草莓飞。”阿婆往娃娃兜里塞了颗山楂糖:“等会让你娘拍段你吃饼的视频,给朵朵看看,就说是你帮着揉的面。”

秋分那天,阿婆收到儿子寄来的包裹,里面是朵朵织的毛衣,用了三种蓝色的线,像叠着的浪。“妈,朵朵说这是‘会飞的毛衣’,穿上就能梦见山里的月亮。”儿子在电话里笑,“她还把板栗壳串成了项链,说这样太奶奶就能听见山里的声音。”阿婆把毛衣套在身上,板栗壳的轻响混着毛线的暖,像有人在耳边轻轻哼歌。

视频里,朵朵举着个风筝:“太奶奶,这是布袋风筝!”风筝上画着两个蓝布袋,拖着长长的尾巴,“奶奶说放风筝时许愿,布袋就能收到。”阿婆指着窗外的梧桐叶:“太奶奶也在树叶上写了愿,等风吹落了,就会飘到山里去。”小丫头立刻追问:“写了啥?”阿婆笑着说:“等你收到就知道了。”

寒露那天,小杨送菜来时,筐里躺着捆野菊花。“阿婆,俺娘说这花泡水喝能明目,给您和小丫头各留了半捆。”他指着花坛里的野草莓藤,“这藤爬得真远,都快到楼下张大爷家了,像条会找甜的长虫。”阿婆往他兜里塞了包菊花糕:“回你娘的话,就说她采的菊花比城里药店的香,小丫头在视频里都抢着要。”

姑娘来教阿婆用手机拍落叶,说要做成电子相册给朵朵看。“阿婆,您看这枫叶红得像火,多像朵朵寄的山楂酱。”姑娘帮她选了片最红的,“夹在布袋里,香味能存一整个冬天。”阿婆摸着叶子说:“等下雪了,让你娘拍张雪压枫叶的照片,给朵朵看看城里的冬天有多美。”

霜降那天,阿婆往布袋里装了新炒的南瓜子。竹匾里的瓜子还带着锅气,她特意挑了粒最圆的,想着朵朵拿到手,肯定会先跟山里的栗子比大小。忽然想起什么,又往袋里塞了片晒干的野菊花——小丫头说过,要把花片贴在课本上,让每个字都带着香。

夜里,阿婆把两个布袋并排挂在床头。月光透过纱窗,在布袋上织出银线,风一吹,线就轻轻晃,像在缝补两地的牵挂。她仿佛看见大别山的院子里,朵朵也把布袋挂在床头,小嘴里念叨着:“银线长,银线亮,牵着太奶奶的布袋晃……”而那根看不见的线,一头拴着城市的阳台,一头系着山里的屋檐,线上结满了南瓜子、野草莓、菊花瓣,还有祖孙俩没说出口的惦念。

厨房的灯亮到深夜,阿婆在缝新的布袋。这次她用了姑娘给的蓝布,上面绣着银线的月亮,针脚比上次更密了。她知道,这两个布袋会继续飞,带着城里的春秋,带着山里的冬夏,把每个清晨的粥香、每个黄昏的茶暖,都缝进岁月里,酿成比蜜糖还稠的甜,润透往后的每一个日子。风从窗外吹进来,带着布袋的轻响,像在说:路再远,线也长;牵挂多,甜就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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