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广昌卫待了大概二十天时间,汪小芝就带着孩子回家去了。
她离开时,谢莞娘不仅给她准备了很多礼物,让她带回去分给她家里人,以及陈里正、陈大夫这两家人,而且还派了小梅和杨小薇,还有她带来的大概三分之二的护卫送汪小芝和四个孩子回去。
小梅和阿泰也跟着江远来了广昌卫,兄妹俩如今都已经定了亲,年底就要前后脚操办成亲事宜。
阿泰的未婚妻是常曜麾下一名正四品卫指挥佥事的侄女,对方父母早亡,和弟弟妹妹一起被叔父、婶娘收养。
虽然她叔父、婶娘对他们姐弟妹三人都很不错,但一来侄儿侄女和亲生儿女到底差了一层,二来他们一家家世不显,家族中有出息的人也就只有她叔叔一个,三来他们的亲生父母并没有给他们留下多少家财,也没有给她弟弟留下什么恩荫名额,这种种劣势叠加起来,就导致了这姐弟三人很难在门当户对的人家里,寻到相对不错的儿郎或者姑娘结亲。
毕竟比起他们这种父母早亡,可能疏于管教,自身也拿不出多少嫁妆或者聘礼,唯一能够指望的叔叔也只是普通军户出身,家资不丰、没有背景,且自己也有好几个儿女,以后根本帮不到他们姐弟妹多少的孤儿,人们还是更倾向于选择那些能够给自家带来助力,或者起码不会拖累自家的孩子,成为自家的儿媳或者姑爷。
他们自己和他们叔婶也很清楚这一点,所以在给这三个孩子物色亲事时,他们叔婶并没有太过在意对方家世。
他们首先挑的就是孩子的能力、性格和人品,然后才是孩子的家庭背景和家资多少。
当然,他们所权衡的“家庭背景”,并不是对方家里的权势和人脉,而是对方的家人是否通情达理、为人正派。
那种父母极度偏心或不好相与,兄弟喜欢嫖赌,家中男性长辈姬妾成群、宠妾灭妻,或者喜欢拿女儿为家族和儿子谋富贵的人家,他们都给筛了出去。
至于家资,只要别是那种等着新媳妇嫁妆,或者新姑爷聘金过日子的破落户,他们就都纳入到了考虑范围之内。
也是因此,阿泰才会因为才能、性格、人品都很出众,被那姑娘的叔叔相中。
用他们私底下自家人权衡利弊时说的话来讲,“虽然那孩子没什么家底,但他自己有本事,又有个厉害师兄扶持,以后前程肯定是不会差的。再加上他还只有一个一门心思钻研医术的妹妹,家里人口简单,你嫁过去就能自己当家做主,以后日子肯定过得舒心自在。”
至于小梅,这姑娘的订婚对象是被她从死亡边缘拉回来的一位周姓百户,对方今年已经二十一岁,是靠自己的本事一步步从小兵爬上来的。
但他也是军户出身,他父亲甚至还是定北侯麾下的一名营兵千总。
作为家中次子,本来他是不必上战场的,但他却自己选择了走以军功晋升的这条危险路子。
此前鞑靼倾巢而出,进犯大魏边关,这位周百户不慎被流矢击中股动脉,是小梅不顾他“男女有别”的别扭劲儿,在没有男大夫能够腾出手的情况下及时为他止血,他这才幸运地活了下来。
之后两人经历了“我得对你负责”“不用,你对我来说就只是伤患之一”,以及“阿泰,你帮帮我,我是真心喜欢你妹妹”。
是的,阿泰和这人还是熟人,俩人曾经一起出过数次任务,也很谈得来,虽然还说不上是过命交情,但也算是关系不错的好兄弟了。
当着小梅的面,这人生怕对方觉得他是登徒浪子,硬是没好意思说“我喜欢你”,憋了半天,憋出了句害他惨遭拒绝的“我得对你负责”,但在阿泰面前,他倒是毫无顾忌。
虽然这毫无顾忌害他挨了阿泰一顿揍,但在揍过之后,阿泰却也确实如他所愿,将他纳入了妹夫人选的考虑范围。
慎之又慎的一通考察、权衡,又亲自问过妹妹本人的意见,阿泰这才同意这位周百户托人上门提亲。
他没有告诉周百户的是,他其实一点儿也不想把妹妹嫁给自己的袍泽兄弟,正是因为他自己也在提着脑袋挣前程,所以他更清楚边军是个多么危险的职业。
如果不是这世上的绝大多数人,都很介意她妹妹的大夫身份,他肯定优先考虑让妹妹嫁到丧夫概率小一点的人家里去。
但没办法,婚姻这种事,历来就是你挑我、我也挑你,莫说是那些读了几本书的弱鸡书生了,就是那些商户出身的年轻人,也都不愿意迎娶她妹妹这种会给边军将士治伤的人。
他们看不到她为戍守边关、挽救人命做出的巨大贡献,就只一味抨击她“不顾男女有别的规矩,接触陌生男人的肢体”。
若这些人只是像现在一样,做和他妹妹没有任何关系的陌生人也就罢了,毕竟他妹妹在选择走这条路时,就已经做好了被抨击、诋毁的心理准备。
可若抱持着这种观念的人成了她的丈夫,那她的后半辈子绝对会是妥妥的悲剧。
与其让她被那些屁本事没有,一天天的就只会在家里老弱妇孺身上找存在感的下等货色磋磨,阿泰觉得,他还不如让她承担更大的守寡风险。
当然,这也是因为周百户除了职业比较危险,其他方面,比如外貌、性格、人品、家庭环境,全都可以说是无可挑剔。
他不仅自己不介意小梅去做军医,就连他爹娘也都没有因为这一点挑剔小梅。
据他自己说,这是因为他们家曾经出过两位厉害女兵,虽然这两位都死在了中原动乱,边军处境无比艰难,只能拿人命去填的那些年,但也正是因为有她们女扮男装立下的赫赫战功,他相对平庸的父亲,才能从普通军户,先后成为百户以及千总。
也是因此,他们家对女子的“不安分”,一向包容度极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