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好仃把手机从充电线拔下来的时候，屏幕还停留在和王芳的聊天界面。她刚发来一张照片：物流车停在厂区门口，司机正往车厢里搬货箱。他回了个“好”字，顺手点开赵磊发来的文件——客户反馈小程序后台已经跑通了第一条语音记录，是李阿姨的声音：“亮了。”
这声音他听过太多遍，可每次听都觉得踏实。
办公室门被推开，王芳夹着一叠纸进来，头发有点乱，像是在路上被风吹过。“陈总监那边确认了，五十套，合同今天签。”她把打印好的协议放在桌上，“他们还是想压数量，说先试三十套看看。我拿咱们建材展的布展图给他们看，又提了一嘴联合品牌的事，他们才松口。”
刘好仃拿起笔，在“数量”那一栏轻轻画了个圈。“行，能签就是好事。告诉他们，我们再加五套备用灯，轮着换，别让展示区空着。”
“你真舍得？”王芳挑眉，“那可是成本。”
“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他说着笑了笑，“咱这灯又不是卖一次就完，是要让人记住的。要是顾客去店里看见灯坏了没亮，回头就忘了。”
王芳点头记下，转身要走，又被叫住。
“等等，宣传册最后一页，写‘第一批点亮者，致敬’的那个版本，确定每份都塞进去了？”
“每一份都有。”她回头笑，“孙雯亲手装的，还给每张感谢卡签了名，说是限量版。”
刘好仃也笑了：“她还挺会搞仪式感。”
话音未落，赵磊抱着笔记本冲进来，后脚还没完全踏进门就开口：“运输车出问题了！原定下午两点发车，现在发动机打不着火，修理工说至少耽误一天。”
屋里安静了一瞬。
王芳立刻翻包掏手机：“我马上联系备用车队。”
赵磊坐下打开电脑：“我已经把所有样灯重新测了一遍，电路稳定，但保险起见，建议加一层防震泡沫。”
刘好仃站起身，走到白板前，把“发货时间”那一项圈起来，旁边写下“提前预警”四个字。“通知经销商，别让他们等最后一刻才发现货没到。就说我们换了车，明天一早发出，肯定不影响布展。”
王芳拨通电话时，孙雯也赶到了。她手里拎着刚改好的宣传册样本，封面大字写着：“夜里走路，不怕黑哦。”底下那行小字她又调整了顺序，现在读起来更顺：“他们不是忘了关灯，是怕黑不敢走。”
“二维码我也重做了。”她把册子递给刘好仃，“扫码直接跳转语音页面，李阿姨那句‘亮了’打头阵，张伯说‘比我儿子装的那个还灵’排第二。听着像聊天，不像广告。”
刘好仃翻了翻，点点头：“就这么发。”
“要不要在小程序里加个提示？”赵磊突然抬头，“比如用户录完音，弹一句‘您说的每一句，都会帮到下一个人’？”
“加。”刘好仃说，“这种话，比参数有用。”
王芳挂了电话，走进来说：“新车队四点能到，最晚五点出发。我跟司机说了，路上别急，安全第一，但必须准时送到。”
“好。”刘好仃坐回位置，“那就按这个节奏走。”
下午四点十七分，叉车缓缓驶出仓库，车厢里整齐码放着贴有“易拉宝+样灯+安装工具包”的组合箱。每只箱子侧面都贴了标签，除了编号，还有一行手写的小字：启明一号至五十号。
孙雯站在车间门口拍了段视频，镜头扫过整排箱子，最后落在叉车尾灯上。她发到团队群里，配文：“出发了。”
赵磊回复：“记得提醒司机别压减速带。”
王芳回：“已交代三遍。”
刘好仃没回消息，而是打开小程序后台，刷新了一下。语音条变成了两条。第二条是个男声，听着年纪不小：“我妈昨天自己起夜两次，都没叫我……她说灯知道她要来。”
他盯着那句话看了几秒，然后点了播放。
声音不大，但在安静的办公室里格外清晰。
傍晚六点，合同正式签署完毕。王芳拿着扫描件回来，脸上带着倦意，眼里却亮着光。“陈总监最后说了一句，‘你们搞得挺认真’。”
“咱们本来就很认真。”刘好仃把合同存进文件夹，命名：“首批销售-落地执行”。
他抬头看向窗外，天已经全黑了，厂区大部分灯都熄了，只有质检室和培训角还亮着。赵磊还在调试演示机，孙雯在核对最后一批资料清单，王芳坐在桌前整理经销商对接表。
“你们都回去吧。”他说，“明天还有事。”
没人动。
赵磊说：“我再检查一遍小程序服务器，怕上线人多卡住。”
孙雯头也不抬：“我还得把布展引导图再简化一版，太复杂老人看不懂。”
王芳喝了口凉掉的茶：“我等物流车出园区的消息。”
刘好仃没再劝。
他打开抽屉，拿出一张新的A4纸，写下几个词：**首周反馈、使用场景归类、服务响应时效**。写完，搁在桌角，压住了之前那张“试点反馈”的纸。
九点二十三分，王芳的手机响了。
是物流司机发来的定位截图，附言：“已出园区，全程监控，预计明早八点前送达。”
她把手机转过去给刘好仃看。
他点点头，把手机轻轻推回她面前。
赵磊这时站起来，伸了个懒腰：“服务器稳了，语音上传流畅，前十条自动归档成功。”
孙雯合上笔记本：“引导图改好了，明天一早发给卖场。”
屋里一下子安静下来。
刘好仃看着电脑屏幕，小程序首页显示：**当前语音反馈数：12条**。他点进去，一条条听过去。有老人说“敢走动了”，有子女说“终于不用半夜接电话”，还有一个小姑娘奶声奶气地讲：“爷爷的灯会跟着他走，像小狗一样。”
他嘴角动了动，没笑出来，但眼神松了下来。
“其实咱们做的不是灯。”他忽然说。
三个人都看向他。
“是让人敢动的东西。”他顿了顿，“以前他们怕摔，就不走；现在灯亮了，他们愿意迈步了。这比啥都强。”
孙雯轻声说：“那我们的广告语是不是该改改？”
“怎么改？”
“不说‘不怕黑’，说‘敢走了’。”
刘好仃愣了一下，随即笑了：“行，下一批就用这个。”
赵磊掏出手机记下，王芳顺手更新了宣传语备选库。
十点零七分，车间最后一盏灯灭了。
只有刘好仃这边还亮着。
他把小程序后台最小化，打开邮件，准备发一封简短的内部通报。手指悬在键盘上，想了想，还是删掉了开头那句“经过努力”。
重新打字：
“第一批灯已发出，路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