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里,窗外的天色已彻底亮透,晨光透过窗棂洒在地上,将那些关于邪祟的划痕照得愈发清晰。
吴狠儿把枯枝往墙角一扔,拍了拍手上的灰:“该说的都差不多了,这些东西记在心里,遇上了才不至于慌神。”
江真点了点头,正所谓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对方说的这些虽然不能增强他的实力,但从某种方面来说,给他带来的帮助还是不小的,令他受益匪浅。
秦痒这时站起身活动了下筋骨,骨节发出一阵轻响,慢悠悠地说道:“我看你小子折腾了一晚上,是不是好的差不多了?早知道你伤的不重,我就不浪费我那枚疗伤丹了,在外面可是值三十枚玄晶,可别忘了还我!”
吴狠儿闻言脸色一黑,但这次却没有反驳什么,而是大手伸入怀中掏了掏,半晌过后掏出一个锦袋,放在手里掂了掂,紧接着朝秦痒扔了过去。
“拿着,多了就算爷爷赏你的。”
秦痒接住锦袋掂量了两下,嘴角随即勾起一抹笑:“算你小子识相。”
他说着将锦袋揣进怀里,目光转向江真,语气放缓了些,“廖兄,之前你说想去塘城看看,你还打算去吗?”
江真指尖在膝头顿了顿,晨光落在他脸上,映得神色有些晦暗。
如今那里成了沦陷之地,活尸遍野,乡亲们又下落不明,连周掌柜都说不清具体境况。
他去了又能如何呢?
或许只剩断壁残垣,连一丝故人的气息都寻不到。
他沉默片刻,喉结动了动,声音平静却带着一丝沉郁:“不去了。”
三个字说得轻,却像落定的尘埃。
“去了也没意义了。 ”
吴狠儿在一旁听着,挠了挠头,忽然道:“不去也好,这兵荒马乱的,往前线凑就是找死,我倒有个主意,咱们往西北走,去渭城。”
江真和秦痒二人抬眼看向他,等着下文。
“渭城靠着渭江,等到了渭城,咱们找艘船渡过渭江,再一路往北,就能进爻国地界,爻国和两边都不搭界,战乱根本波及不到,最是安稳。”
秦痒点头附和:“这路子倒是稳妥,不过爻国我可没去过,只是听说那地方的人做生意都精的很,个个都是心狠手辣之辈,有句老话是这么讲的,与千机阁做生意空手回,与爻国人交朋友脖子痒。”
江真却蹙起眉,想起自己之前的打算,问道:“那煞剑宗在哪?”
吴狠儿愣了愣,显然没料到他会问这个,咂了咂嘴:“煞剑宗?你问这个干什么?那可是在齐云国腹地,靠西边的苍莽山里,离咱们现在远着呢。”
“咱们若是去渭城,路过那里吗?”
“那倒是顺路,怎么?廖兄去那里有事?”
“没事,只是问问……”
江真当然没忘南苦当初的那一番提点。
目前他体内法力、浮屠眼、血煞之气三者纠缠,境况微妙。
血煞之气时刻逼他走火入魔,全靠浮屠破妄心诀压制。
可浮屠眼需破第二道业障壁,他才能放心大胆的提升境界,但想要将其修炼到一定火候,完全压制住血煞之气,没有十年、二十年的苦功夫是不行的。
恰好血煞之气又阴差阳错的压住了他法脉中渐涨的法力,不至于让他法力倒灌入眼窍,头颅炸裂,这同样也抑制住了他的境界提升。
想要破此局,正如南苦当初说的,唯有先闯过血煞之气与走火入魔的关卡,或许只有那煞剑宗的修煞之法,才有一线可能。
三人经过一番简短的交谈,在打定主意后,便准备立刻动身出发了。
谁也不知道下一刻璃国军队会不会打过来,也不知道齐云国的军队会不会突然来此布防。
当下趁着天色尚明,离前线越远越好。
但当三人来到屋外准备出发之时,又遇到了一件难事,那就是周掌柜要不行了。
这位可怜的老掌柜躺在草堆之中,气息微弱,脸色苍白无比,断腿之处肿的老大,裤管都已经被血浸透了。
“啧。”
秦痒蹲下身掀了掀周掌柜的裤脚,眉头拧成个疙瘩,“断得彻底,皮肉都烂透了。”
他直起身看向江真,语气冷得像淬了冰,“这种伤,寻常人撑不过十天,现在看这样子,他能不能活过今天都难说。”
吴狠儿在一旁挠头,露出一脸难色,他不知道这脏兮兮的断腿老头和江真到底是什么关系,不过看昨夜对方大老远给其背回来,还细心照料了一番,兴许是熟人,不过带着这么一个累赘上路,可不是好主意。
于是他只能用自己最善良的方式,委婉的说道:“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他疼死吧,怎么说?要不我给个痛快?”
江真脸色变得有些难看。
秦痒瞥了江真一眼,慢悠悠地拔出腰间长刀,刃口在日头下闪着寒光:“想让他活也容易。”
他用长刀指了指周掌柜的断腿,“这截断腿留着只会害他的命,砍了,敷上药,或许还能多活几日,至于最终能否保住性命,那就看他的造化了。”
江真看向秦痒,没有犹豫,声音也没什么起伏。
“动手吧。”
秦痒挑了挑眉,倒没多言,长刀在空中划过一道利落的弧线。
入肉闷响伴随着布条被砍破的声音在周围回荡,鲜血顿时溅在地面上,红得刺眼。
周掌柜早已陷入了昏迷之中,直到腿彻底被砍了下来,他也只发出了几道压抑的呜咽声,最后渐渐又变成了微弱的喘息。
“敷药。”
秦痒一脚把砍下来的断肢踢到一边,随后伸手入怀,扔给江真一个小药瓶。
江真接住药瓶,拔开塞子倒出些墨绿色药膏。
药膏刚触到伤口,就泛起一层细密的白汽,原本汩汩往外冒的血竟真的慢慢凝住了,连周掌柜压抑的喘息都平缓了些。
“这是‘断血膏’,止血快得很。”
秦痒收回长刀,在布上擦着血渍。
“这回帮你这个忙,就算你五枚玄晶吧,记得还我。”
江真没说话,仔细用布条将伤口缠紧,打了个结实的结。
他俯身将周掌柜打横抱起时,对方轻哼了一声,却没醒。
老人身子轻得像片枯叶,江真空着的左袖垂落,右手稳稳托着他的膝弯,一步步往外走。
吴狠儿在后面咂舌:“这药膏真邪门,回头得跟你讨点。”
秦痒斜他一眼:“四十枚玄晶换的,你要么?”
吴狠儿立刻闭了嘴……
刚走到镇子口,江真忽然停步。
路边歪倒着辆独轮车,车轴上还缠着半块破布,显然是难民仓皇逃离时丢下的。
他看了眼怀里的周掌柜,又看了看那车,对吴狠儿道:“搭把手。”
两人合力将车扶起来,江真小心地把周掌柜放进车斗,垫上些干草。
老人依旧昏迷着,脸色却比刚才好看了些。
江真单手扶住车把试了试,车轮虽有些卡顿,却还能走,他又从不远处捡了根还算结实的绳子,一头缠在车身上,一头手里拉着。
“走了。”
他拉着车率先迈步,车轴发出“吱呀”的声响,在空旷的路上格外清晰。
秦痒走在最前开路,吴狠儿跟在车旁,时不时往车斗里瞥一眼:“这老头命够硬的,砍了腿还能喘气。”
江真目视前方,淡淡的说道:“能不能活,看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