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东挣扎着想坐起来,但全身的骨头都像散了架,
剧痛和虚弱让他连抬起手指都困难无比。
他只能转动着眼珠,贪婪地汲取着这片天地间磅礴的生机和精纯的灵气,努力修复着残破的身体。
“呵呵,小友醒了?感觉如何?老叟这方小天地,可还入得了眼?”
那个苍老、平和、带着几分慵懒笑意的声音再次响起,打破了这片天地的宁静。
叶东心中猛地一紧,循声望去。
只见在他左侧不远处,溪流旁一块光滑温润的青石上,正盘膝坐着一个人。
正是他意识沉沦前,在虚空裂缝外惊鸿一瞥看到的那个蓑衣老叟!
此刻近距离看去,老叟身形枯瘦,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甚至有些地方打着补丁的旧蓑衣,头上戴着同样破旧的斗笠。
斗笠微微抬起,露出了大半张脸。那是一张极其普通、布满岁月沟壑的苍老面庞,灰白的长须垂至胸前。
但他的眼睛…那双眼睛依旧平静、温和,如同包容万物的古井,深邃得看不到底,带着一种洞悉世情的淡然笑意。
最让叶东瞳孔微缩的是,老叟身旁,随意地斜倚在青石上的那根钓竿。
青翠的竿身,非金非木,温润如玉。竿头垂落的丝线末端,那枚将他从绝境中“钓”回来的青玉鱼钩,正安静地悬挂着,在柔和的光线下流转着内敛的光泽。
“前辈…”叶东喉咙干涩沙哑,声音微弱得如同蚊蚋,挣扎着想开口,却牵动了伤口,疼得倒吸一口凉气。
“莫急,莫急。”蓑衣老叟呵呵一笑,随意地挥了挥手。一股柔和却无法抗拒的力量托住了叶东的身体,让他缓缓坐起,靠在了一块同样温润的青石上。
同时,一股清凉的气息顺着老叟挥手的动作涌入叶东体内,瞬间压制了他体内暴走的药力和剧痛,连带着灵魂的虚弱感都减轻了许多。
“你的伤,是燃了本命金丹精血,伤了根基,又强服虎狼之药,经脉脏腑皆损,神魂亦受震荡。放在外面,已是废人一个,离死不远了。”老叟的声音很平静,像是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不过,在这里嘛…”
他顿了顿,枯瘦的手指随意地指向叶东身下的草地,又指了指周围那些散发着惊人灵气的药田。
“这里的每一寸泥土,都蕴含着最本源的乙木生机;
这里的每一缕灵气,都经过混沌初开之气的洗练;
这里的每一株花草,哪怕是最不起眼的一棵草,拿到外面都是能引起腥风血血的奇珍。
你躺在这里,呼吸着这里的空气,就是在汲取最上乘的大药滋养。死,是死不了的。”
叶东闻言,心神剧震。虽然老叟说得轻描淡写,但他能清晰地感受到身体的变化。
那剧痛确实在快速消退,枯竭的经脉如同久旱逢甘霖,贪婪地吸收着空气中精纯到不可思议的灵气,被撕裂的伤口处传来阵阵麻痒,那是新肉在生长的感觉!
连带着燃烧精血带来的那种本源空虚的恐惧感,都被一股温和却磅礴的生机力量缓缓填补着。
这方天地,本身就是一剂无上大药!
“敢问前辈…尊号?此地…又是何处?”叶东强忍着激动和虚弱,恭敬地问道。能拥有如此洞天福地,能以那种匪夷所思的方式将他救出绝境,此老的身份绝对惊天动地。
“老叟啊…”蓑衣老叟捋了捋灰白的长须,眼中闪过一丝追忆,随即又化作淡然的笑意,“名号什么的,早就忘了。若真要个称呼,昔日旧友唤我一声‘凌虚子’。至于此地…”
他抬起枯瘦的手指,轻轻敲了敲身旁那巨大无比的青玉葫芦的“腰部”。葫芦发出沉闷而悠远的嗡鸣。
“不过是老叟我用来装酒、顺便种点花花草草的一个酒葫芦罢了。”凌虚子的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说一个装米的瓦罐,
“外面看着大点,里面嘛…也就勉强弄了个小窝,种点不值钱的花草,养几条小鱼解闷。芥子纳须弥,壶中日月长。勉强能住人罢了。”
装酒…种花草…养鱼解闷…
叶东看着这片一眼望不到边际、灵气浓郁得化不开、遍植着无数外界足以引发血战的千年灵药的“小天地”,再想想外面那庞大到仿佛占据一片星河的青玉葫芦本体,嘴角忍不住抽搐了一下。
这还叫“勉强能住人”?这简直是比圣地山门还要奢华亿万倍的仙家洞府!
这分明是涉及到了空间法则的无上伟力!这青玉葫芦本身,就是一件无法想象的至宝!
“前辈救命之恩,叶东…没齿难忘!”叶东强压下心中的震撼,挣扎着想要起身行礼,却被一股柔和的力量轻轻按住。
“举手之劳罢了,不必挂齿。”凌虚子摆摆手,目光落在叶东身上,带着一丝审视,更多的是一种发现璞玉般的兴致,
“老叟我垂钓诸天,钓的是缘法,钓的是‘有趣’。那日路过,见你以区区金丹修为,竟能引动一丝时间法则的皮毛,更兼身怀一件…嗯,颇为有趣的器物。”
他的目光似乎穿透了叶东的身体,落在了他丹田深处沉寂的乾坤鼎上。
“以器载道,器道合一…这条路,有点意思。老叟我当年在‘太玄门’炼器时,也琢磨过这个方向,可惜后来…呵呵,被几个老古板扫地出门,成了个弃徒散修。”
凌虚子语气带着一丝自嘲,但眼神却依旧平和,
“看你小子在炼器、炼丹上,似乎也摸到了点‘器为道用’的门槛,更难得的是,那股子不认命的狠劲…对老叟的胃口。”
“所以?”叶东的心提了起来。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尤其是这等深不可测的老怪物。
“所以,救你一命,结个善缘。”凌虚子笑眯眯地看着他,那笑容温和,却让叶东感觉像被一只老狐狸盯上了,
“顺便嘛…老叟我当年有件本命法宝,唤作【山河印】。可惜后来跟人打架打得太狠,印体崩碎,灵性大损,如今只剩个破烂印胚,威能十不存一。老叟我这些年寻遍诸天,也没找到合适的材料和能将它重炼如初的人。”
他顿了顿,目光灼灼地盯着叶东:“我看你身上那件‘器物’,似乎有熔炼万物、返本归元之能,潜力非凡。待你修为足够,器道造诣再深些…帮老叟我,把这破印子重新炼一炼,如何?”
重炼本命法宝【山河印】!
叶东心中了然。果然如此!这等因果,绝非轻易能结。
重炼一位深不可测的大能的本命法宝?这其中的难度和风险,想想就让人头皮发麻!但眼下,他有拒绝的余地吗?
“前辈所托,叶东自当尽力!只是…”叶东苦笑,感受着体内依旧虚弱不堪的状态,“晚辈如今修为低微,器道浅薄,更兼身受重创,根基受损…恐有负前辈厚望。”
“无妨,无妨。”凌虚子显得很豁达,似乎并不着急,“老叟我别的不多,就是时间多。你这伤,在这‘壶中界’里,配合这里的灵药,养个十年八载总能恢复。至于修为和器道…慢慢来便是。老叟我等着。”
十年八载?叶东心头一震。他昏迷前外界杀机四伏,玄天宗危在旦夕,他哪有十年八载可以等?
似乎看出了叶东的忧虑,凌虚子随意地补充了一句:“哦,对了。忘了告诉你。这‘壶中界’嘛,是老叟我以自身之道开辟,里面的时间流速,和外面有些…小小的不同。这里过去一年,外面嘛,大概也就一个月左右吧。”
一年…相当于外面一个月?
叶东猛地抬头,看向凌虚子那依旧带着温和笑意的脸,心中掀起了滔天巨浪!改变时间流速!这比开辟空间洞天更加匪夷所思!这是真正触及了时间法则的无上伟力!
他下意识地内视丹田。
那尊沉寂的乾坤鼎,在进入这片“壶中界”后,似乎就一直处于一种极其“活跃”的状态。
此刻,随着凌虚子点破此地时间流速的奥秘,乾坤鼎更是微微一震,鼎壁上那些玄奥的混沌云纹,似乎比平时明亮了一丝,隐隐与这片天地的某种法则产生了微弱的共鸣!
此地的时间流速异常活跃!乾坤鼎似乎…对此格外敏感?甚至…在悄然汲取着什么?
叶东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深吸了一口此地浓郁得化不开的、蕴含着时间道韵的灵气,郑重地看向凌虚子:“前辈再造之恩,叶东铭记!他日若有所成,必倾尽全力,为前辈重炼山河印!”
“好,好。有你这句话就行。”凌虚子满意地点点头,重新拿起那根青翠钓竿,姿态悠闲地靠在大青石上,仿佛刚才只是谈成了一笔微不足道的小买卖。
“安心养伤吧,小家伙。外面那些打打杀杀的事情,暂且放一放。老叟我钓了一辈子鱼,最烦那些打打杀杀坏了清净的。”
他微微闭目,手中的钓竿轻轻一甩,那枚青玉鱼钩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落入了旁边清澈的溪水中,惊得几尾银星鱼四散游开。
“这壶中日月长,最是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