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养室内,光线昏暗。
厚重的窗帘隔绝了外界大部分天光,只留下缝隙中透入的几缕惨淡光柱,在弥漫着淡淡血腥味和草药苦涩气息的空气中,投射出尘埃飞舞的轨迹。空气冰冷而凝滞,如同墓穴。
商鞅将自己严严实实地裹在厚重的锦被里,蜷缩在床榻最内侧,像一只受了致命重伤、躲进洞穴深处舔舐伤口的孤狼。黑暗是他此刻唯一的庇护所。肩头的伤口在每一次心跳时都传来阵阵撕裂般的锐痛,但这肉体之痛,远不及灵魂深处那被反复践踏、碾碎的屈辱感来得刻骨铭心。被碎片反噬的狂暴、被逸一像处理垃圾般收走碎片的漠视……一幕幕如同烧红的烙铁,反复灼烫着他的神经。他只想沉入无边的黑暗,让这具残破的躯壳连同那破碎的尊严一起,在寂静中腐朽。
然而,天不遂人愿。
一道微弱却无比执着、如同附骨之疽的幽蓝光芒,穿透了不算厚实的锦被,固执地在他紧闭的眼皮上跳跃、闪烁。如同黑暗中一只不怀好意的萤火虫,驱之不散。
商鞅烦躁地皱紧眉头,将被角拉得更紧,几乎蒙住了整个头脸,试图用更深的黑暗隔绝这恼人的光芒。
但那蓝光非但没有消失,反而变得更亮!更有节奏!开始以一种固定的频率明灭闪烁:亮一秒,暗半秒,再亮一秒……如同某种拙劣的、却又无法忽视的摩斯密码,坚持不懈地骚扰着他濒临崩溃的神经。
紧接着,一个细微的、带着明显电流杂音、却又努力想装出温和可亲(结果听起来更加诡异扭曲)的电子合成音,直接蛮横地闯入他试图封闭的脑海,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近乎谄媚的语调:
**【叮咚~亲爱的宿主大大!您最贴心、最可爱、最忠诚的小伙伴——碎片精灵小蓝,闪亮登场啦!为您带来全新的服务体验哦!(●v?v●)】**
商鞅如同被冰冷的毒蛇缠住脖颈,猛地掀开被子!
动作剧烈地牵扯到伤口,剧痛让他眼前一黑,倒抽一口冷气,额角瞬间渗出冷汗。他捂着撕裂的肩头,喘息着,充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向骚扰的来源!
只见一个巴掌大小、造型简陋粗糙到令人发指、像个劣质蓝色LEd灯胡乱拼凑成精的玩意儿,正悬浮在他枕头旁边不到一尺的空中!那玩意儿没有脸,没有表情,只有身体正面中央两个由更亮光芒点出的、小小的“眼睛”,此刻正极其努力地弯曲成两个月牙的形状(表现为光点弧度的变化),试图表达出一种“人畜无害”的友好和热情。整个形象,廉价、敷衍,充满了塑料玩具的劣质感。
“什么东西?!滚出去!”商鞅厉声喝问,声音因剧痛和愤怒而嘶哑变形,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磨出来的冰碴。他毫不怀疑,这又是逸一搞出来的新花样!一种新的、更隐蔽的折磨方式!
**【啊呀呀!宿主大大息怒!息怒!】(;′⌒`)** 小蓝的光体瞬间黯淡了几分,传递出强烈的“被吓到”的波动,它讨好地上下浮动了一下,像是在鞠躬,**【小蓝不是东西!小蓝是精灵!是您最忠实的伙伴呀!是伟大的、英明的、无所不能的逸一主人,用无上伟力赋予了我生命,专程来协助您开启一段充满意义的‘獬豸秩序客服体验官’新征程的!(????)**】
“客服…体验官?”商鞅精准地捕捉到这几个字眼,如同被毒蝎的尾针狠狠蛰中!一股冰冷刺骨、混合着强烈不祥预感的寒流瞬间从脚底板窜上天灵盖!他太熟悉这种“体验”了!上次是满意度调查,这次又是什么?!
**【是的呢!宿主大大真是慧眼如炬!】(? ?_?)?** 小蓝的光点眼睛努力做出“崇拜”的星星眼状(表现为光点闪烁频率加快),**【这完全是因为您之前那份充满真知灼见、字字珠玑的宝贵投诉反馈呀!为了增进您对我们獬豸秩序客服工作之艰辛、服务精神之崇高的深刻理解,为了彻底消除您心中可能存在的那么一点点小误会,逸一主人特别、特别为您申请了这个独一无二的‘客服体验官’珍贵岗位!】** 它小小的光体兴奋地旋转了一圈,像是在展示一个伟大的蓝图,**【现在,您只需通过我——您最得力的小助手小蓝!每天轻轻松松完成十位用户的满意度回访工作,就能获得最最宝贵的实践经验!不仅能深入理解我们工作的不易,还能有效化解差评带来的负面影响,说不定还能获得主人的好评奖励呢!一举多得!】**
商鞅:“……” 他感觉自己的太阳穴在疯狂地突突跳动,一股混杂着荒诞、屈辱和火山喷发前兆的邪火在胸腔里左冲右突!他,商鞅!法家之魂!执掌生杀予夺、令万民俯首的存在!现在要像个市井酒肆里跑堂的小厮,对着一个破光屏,点头哈腰地问别人“客官您满意吗?给个五星好评呗”?!这比将他绑在城门上示众更甚!这是对他毕生信念、对他法家尊严最彻底的践踏!
“滚!”他从喉咙深处挤出一个裹挟着冰碴与火星的字,眼神凌厉如刀,几乎要将这个蓝色的光团凌迟。
**【啊呀!宿主大大别这样嘛!小蓝好害怕!】(;′??Д??`)** 小蓝的光体瞬间缩水了一圈,光芒变得极其黯淡,传递出的恐惧和委屈几乎要化为实质的泪水(虽然它没有),**【小蓝……小蓝也是身不由己,奉命行事啊!逸一主人她……她说了……”** 它模仿着逸一那冰冷平淡、毫无起伏的语调,一字一顿地复述,**【少完成一单……就捏爆我一个核心能量节点!十单就是十个!节点捏爆了,小蓝……小蓝就得变回一块冷冰冰、硬邦邦、毫无生气的破石头了!宿主大大!您……您忍心看您最忠诚、最贴心、最可爱的小蓝,变成一堆没用的碎石渣吗?(t_t)**】
它一边“声泪俱下”地控诉着,一边还模拟出细微的、如同人类啜泣般的电流“滋滋”声,光点眼睛努力挤出“泪光”(表现为光芒更加湿润明亮),整个表演浮夸至极,却又充满了真实的、源自造物主威压的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