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像泼翻的浓墨，将青峰山的轮廓晕染得模糊不清。星风夏攥着刚修订好的晨训计划表，脚步轻得像沾了露水的棉絮，正往团队暂住的竹楼走再过两个时辰天就要亮，明日是星城团队入驻青峰山武馆的第三十日，按规矩得调整基础功法的训练强度。
竹楼外的晒谷场却没如往常般沉寂。
一阵极轻的呼哈声顺着夜风飘来，混着拳脚擦过空气的锐响，不似白日训练时的整齐，倒多了几分生涩的执拗。星风夏顿住脚，借着廊下挂着的气死风灯那点昏黄光亮望去，只见晒谷场中央立着道瘦削身影，正对着武馆后院的老槐树比划招式。
是星虎。
少年穿着件洗得发白的短打，裤脚卷到膝盖，露出的小腿绷得笔直，汗珠顺着额角往下淌，在灯光下连成串，砸在脚下的青石板上，晕开一小圈深色的印子。他手里没握惯用的铁尺，只凭空模拟着流云掌的起手式，左手护在腰侧，右手却总在抬到胸前时微微发颤，显然是没掌握好内力运转的节奏。
不对。星风夏下意识想出声，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她记得昨日训练时，江湖菜还特意纠正过星虎的掌法流云掌讲究以柔克刚，腕转如溪，可星虎刚才的动作，手腕硬得像掰不开的木头，分明是把烈阳拳的刚劲往流云掌里揉，两股力道在体内撞着，难怪他练得额角青筋都冒了出来。
再来
星虎低喝一声，猛地沉肩坠肘，这次竟直接跳过了流云掌的基础式，抬手就想接惊涛三叠的第一式。可内力刚往小臂涌，身子便晃了晃，踉跄着往后退了两步，后背重重撞在老槐树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他咬着牙没吭声，抬手抹了把脸上的汗，刚要再站好，身后忽然传来脚步声。星虎心里一紧他知道团队有规矩，入夜后除非有紧急任务，否则不许私自练武，一是怕动静惊扰武馆里的其他弟子，二是担心没人在旁指导，练岔了内力伤着自己。
偷偷加练也不挑个舒服点的时辰
星风夏的声音带着点笑意，没半分责备的意思。她走到星虎面前，指了指他还在发颤的右手：刚才试惊涛三叠的时候，是不是觉得小臂发沉，气也顺不下来
星虎垂着头，耳尖有点红：风夏姐我就是想早点把流云掌练熟，不然下次跟叶火火对练，又要被他笑铁疙瘩掌
这话让星风夏想起昨日训练的场景叶火火性子跳脱，练起武来却半点不含糊，流云掌已经能练到掌风带露不沾衣的地步，跟星虎对练时，三两下就绕到他身后，拍了拍他的肩膀笑说你这掌法练得比江宁路的铁剑还硬，再这么练下去，槐树都要被你拍裂了当时星虎没说话，只是攥着铁尺的手紧了紧，现在想来，他是把这话记在心里了。
急什么星风夏蹲下身，捡起地上星虎掉落的帕子，递给他，你入门比我们晚半年，基础功法本就得多花点时间。江湖菜常说武怕躁，文怕傲，你现在硬把两种功法往一块凑，内力在经脉里乱撞，别说练熟流云掌，再练下去该伤着气海了。
正说着，竹楼的侧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雨衣衣端着个陶碗走出来，头发还湿漉漉的，显然是刚洗完澡：风夏姐，我听见外面有动静星虎你怎么在这练武她快步走过来，把碗递到星虎面前，刚煮的绿豆汤，放凉了，你喝点补补水分，看你汗流的。
星虎接过碗，小声说了句谢谢衣衣姐，捧着碗小口喝着。绿豆汤的清甜顺着喉咙滑下去，压下了喉咙里的干涩，可心里的那点焦躁却没怎么减他总觉得自己拖了团队后腿，上次去山下执行任务，松江子用听声辨位的功夫避开了埋伏，江宁路的铁剑一剑就挑开了敌人的机关，就连看起来柔柔弱弱的雨衣衣，都能用银针定住偷袭的刺客，只有他，差点因为没接住敌人的掌法，让星风夏分神护他。
在想什么呢雨衣衣看出他的心思，戳了戳他的胳膊，你忘了上次你用铁尺帮叶火火挡暗器了当时若不是你反应快，他的胳膊就要被毒针射中了。
可那是运气
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啊。
一个爽朗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叶火火揉着眼睛走过来，身上还穿着睡觉的里衣，显然是被外面的动静吵醒的：我还说谁大半夜不睡觉练武，原来是你这小子。跟你说过多少次，流云掌要练的是顺不是‘硬，你偏不听，非要跟自己的胳膊较劲。
他说着，走到晒谷场中央，抬手做了个流云掌的起手式。月光刚好从云缝里漏下来，照在他的手上只见他手腕轻轻一转，掌心便像托了团软云，往上抬时带着股若有若无的吸力，落下时又轻得像拂过水面的风，连地上的草叶都只是轻轻晃了晃。
看到没叶火火收了势，走到星虎面前，你总想着用劲，却忘了内力要跟着招式走，就像你用铁尺的时候，不也得顺着敌人的力道转吗？怎么换了掌法就忘本了
星虎看着叶火火的手，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忽然有点开窍：我我刚才是不是把内力都聚在掌心了，没顺着手臂走
总算反应过来了叶火火拍了下他的肩膀，江湖菜教我们的时候说过，流云掌的内力要如溪绕山，从丹田到肩，再到肘，最后到掌，得是顺的，你倒好，直接把内力堵在掌心，跟堵洪水似的，不难受才怪。
话音刚落，竹楼里又走出来两个人。江湖菜手里拿着本线装的武谱，江宁路则背着他那柄铁剑，显然是被外面的动静惊动了。
既然都醒了，就一起指点下星虎吧。江湖才走到晒谷场的石桌边坐下，翻开武谱，指着上面的流云掌图谱，星虎，你过来，我再跟你说一遍内力运转的路线。你看这里，从气海穴出发，经膻中，过肩井，到曲池，最后到劳宫，每一步都要慢，不能急。
江宁路则走到星虎身边，抬手按住他的肩：放松，别绷这么紧。你试试，跟着我的力道走。他轻轻推着星虎的肩膀往后转，对，就是这样，把肩沉下去，肘自然就抬起来了，内力跟着这个动作走，是不是觉得顺畅多了
星虎跟着江宁路的力道调整姿势，果然，刚才堵在掌心的内力慢慢顺了，小臂也不发沉了。他试着抬手做了个流云掌的起手式，这次手腕转得自然，掌心也有了点柔的感觉。
不错。江湖菜点点头，再试一遍惊涛三叠的第一式，慢慢来，不用急着出掌。
星虎深吸一口气，按照江湖菜说的内力路线，先沉肩，再转腕，然后慢慢抬手这次没有生涩的卡顿，掌风拂过空气时，竟真的带了点溪水流动的轻响。他心里一喜，刚想接着往下练，却被江湖菜叫住了。
停。江湖菜合上书，今日就练到这。你刚找到点感觉，再练下去容易累，反而记不住。明日晨训时，我们再把剩下的招式过一遍。
星虎有点不舍，但也知道江湖菜说得对，只好收了势，对着众人鞠了一躬：谢谢风夏姐，谢谢江湖菜大哥，谢谢大家。
跟我们客气什么，叶火火勾住他的脖子，我们是星城团队，本来就是一起进步的。下次想加练，直接说，别一个人偷偷练，万一练岔了气，我们还得带你去看医馆，多麻烦。
雨衣衣笑着补充：就是呀，下次我可以帮你煮绿豆汤，练武的时候喝着也舒服。
星风夏看了眼天色，东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时间不早了，大家回去再歇会，明日晨训可不能迟到。
众人应了声，跟着星风夏往竹楼走。星虎走在最后，回头看了眼晒谷场中央的老槐树，月光下，刚才他练武时留下的汗渍已经干了，只留下几处浅浅的印子。他摸了摸自己的手腕，刚才练掌时的顺畅感还在，心里的焦躁像被风吹散的雾，慢慢淡了。
他知道，自己或许还是会被叶火火笑铁疙瘩掌，或许还是会在对练时出错，但他不再怕了因为他不是一个人在练，他有星城团队的所有人陪着，陪着他一点一点把招式练熟，陪着他一点一点追上大家的脚步。
回到竹楼房间，星虎把江湖菜给他画的内力路线图铺在桌上，借着窗缝透进来的月光看了又看，然后小心翼翼地折好，放进贴身的荷包里。他躺到床上，闭上眼睛，脑海里却还在回放刚才练流云掌的感觉，嘴角不自觉地往上扬。明日，一定要把惊涛三叠的第一式练熟。他在心里悄悄说。
窗外的夜风还在吹，老槐树的叶子轻轻晃着，像是在为少年的决心伴奏。青峰山的天，快要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