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奕真深深叹了口气,最后只是用无奈中带着些许探究意味的眼神盯着卫莲看了一会,从容道:“放心,你们系现在没有公共课了。”
“尽量别缺席周三的表演课和台词课就好,听说这两门课是你们系主任亲自盯的,点名比较勤。”他又贴心地补充了一句。
卫莲点点头,将双肩包甩到肩上就大步走向宿舍门,准备离开。
“你现在住哪?”白奕真见卫莲要走,连忙追问。
他发现除了名字之外,自己竟然对这个占据了室友身体的家伙一无所知。
此时卫莲的右手已经搭上了门把,听到白奕真的问话并未回头,只淡淡地抛下一句:“借住在朋友家,应该很快就要换地方了。”
说完这句他便不再停留,直接推开宿舍门扬长而去。
等到对方脚步声消失,白奕真摘下眼镜,疲惫地揉了揉眉心。
尽管相处的时间不长,他还是隐隐有种预感,那个名叫卫莲的“孤魂野鬼”不仅有可能搅浑观塘市的水,或许……还会促使被阴谋和谎言掩盖了千百年的献祭计划浮出水面,彻底摆到明面上来。
那么他,还有他身后的白家,面对这场即将到来的风暴,又该如何自处呢?
他重新戴上眼镜走到窗边,俯瞰着楼下卫莲逐渐远去的身影,原本纷乱的心绪忽然平复了下来——多思无益,无论未来如何,自己都不能再像过去那样懦弱地袖手旁观了。
……
上界,栖云城贺家大宅。
由于有贵客临门,贺宅今日张灯结彩,不仅朱漆大门旁的两尊石狮子挂上了喜庆的红色绸带,就连府门前值守的护院脸上都透出与有荣焉的激动之色,精神头远非平日可比。
前厅更是一早就被仆从们精心布置过,廊坊水榭的地面洒扫得一尘不染,即使现在还是大白天,檐下挂着红灯笼里也点起了烛火以示隆重。
家主贺修远本人站在大门前亲自恭候,时不时就引颈望天,那双跟他儿子别无二致的眯眯眼里不止有期待,还有几分难以掩饰的惶恐。
直到远远瞅见天边出现几道流星追月般的剑光,贺修远才如释重负地舒了口气,随即整理了一下衣袍,快步迎上前去。
那剑光速度极快,不过转瞬便已抵达贺宅上空,云雾散去,显现出几道衣袂飘飘的身影。
“恭迎郁道君,恭迎妄墟宗诸位仙长大驾光临!寒舍蓬荜生辉,蓬荜生辉啊!”贺修远点头哈腰,脸上的笑容谄媚到近乎肉麻。
妄墟宗几人御使飞剑落地的动作整齐划一,举手投足间皆带着大宗门弟子的纪律性和这个出过不少有名剑修的门派独有的肃杀之气。
站在首位的郁时微身着款式与其他弟子稍有不同的窄袖直襟锦袍,腰束革带,护腕和衣摆处都以金线绣有精致细密的螭纹。
而妄墟宗标志性的黑红配色也将这容貌秾丽的青年衬得长身玉立,盛颜仙姿。
只不过,此时的郁时微明显神色不耐,眉眼间凝着一抹挥之不去的疲惫和烦躁。
听着贺修远这番阿谀奉承的废话,他只觉得心烦意乱,恨不得掉头就走。
但考虑到自己来此有重要事宜需要对方协助,他还是压住情绪勉强点了点头:“贺家主,不必多礼。”
贺修远闻言心下稍安,连忙侧身让开道路,将腰弯得更低:“道君一路劳顿,快请快请!宴席已备好,还请诸位随鄙人移步主厅。”
郁时微冷着脸率先迈步而入,另外四名妄墟宗弟子目不斜视地紧随其后,几人身上散发出的凛冽剑意吓得的贺家仆从大气都不敢喘。
贺修远屁颠屁颠地领着贵客们穿过层楼叠榭的庭院来到大厅,亲自为郁时微拉开主位的座椅,语气愈发殷切:“郁道君,请上座!”
这位溜须拍马功力毫不逊色于自己小舅子的贺家家主还想继续寒暄拉拉关系,奈何郁时微的耐心已经到达了极限。
他抬手端起侍女奉上的玉杯象征着地抿了口灵酒,算是给了贺家一点面子,然后开门见山地说道:“贺修远,客套话就免了。”
“你现在就去将栖云城界内近一百年来所有出现过蛩户的地点和相关信息整理出来,日落之前详细呈报于我。”
郁时微的声音冷澈如泉,语气透着大宗门弟子自带的矜贵和威严,话一出口就将这满厅的热络气氛降至冰点。
同一时间,浮玉山主峰后山。
此处云海翻腾,终年不散的雾气如一笼薄纱,将尘世的喧嚣隔绝于外。
叶逐隐盘膝端坐于崖边一块巨石之上,被玉簪挽起的墨色长发随着飘逸的天青色道袍一同被山风吹起,发丝飞舞,衣袂蹁跹,远远望去当真如遗世独立的画中仙,仿佛随时都会脱离这万丈红尘御风而去。
然而若有胆大之人能顶住威压走近细观,便会发现这位太清宗掌教脸上并无修道之人静坐时自然显露的平和宁静,反而透着一股跟他素日形象极具反差感的暴戾和阴郁之气。
诚然,纵使尘世喧嚣皆不入耳,却禁不住妄念自内而生。
此时他的神识正困于心魔境中,循环往复地经历着那段他不愿回想又无法摆脱的过往。
……
心魔境内景象骤变,此地乃是五百多年前太清宗内门弟子偶然间发现并在探索途中遭遇到大妖袭击的太初秘境。
暗灰色的积雨云沉沉压下,以遮天蔽日之势笼罩了这座荒芜的山峰,但云层中偶尔划过的电芒足以照亮那道横剑立于断崖之上的挺拔身影。
彼时的叶逐隐初破化神境,却早已是名动四域的太清宗掌教,他接到灵鹤传讯后赶来秘境救援,刚刚结束与那只九尾赤狐之间的战斗。
他青衫染血,但气息不见丝毫紊乱,手中紧握的本命剑流霰斜指地面,剑身银光流转,散发出的凛冽剑气将周遭蠢蠢欲动的毒瘴逼退到了三丈开外。
而就在叶逐隐对面那片被剑气犁出深坑的空地上,一个红衣似火的少年正挣扎着想要起身,可努力了几次都没能成功。
无奈之下少年只好作罢,用手肘支撑起上半身,露出了那张即使伤痕累累也依然美艳绝伦的脸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