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发碧眼的精灵王面若冰霜，眼神里流露出的戾气与他这张精致美好的容貌极不适配，甚至……有种莫名的割裂感。
此时的他再也不是那个尽管心思深沉但偶尔还是会展露笑容的少年琉弥亚，换言之，他已经没必要为了讨好谁而戴上那张亲切和善的假面具了。
他温软乖顺的外表不过是为了适应环境而挂上去的保护色，现在这副冷漠疏离又透着几许阴鸷的模样才是他剥离伪装后最真实的状态，他的笑容和耐心以及所剩无几的情感早就毫无保留地奉献给了那个人。
就在这时，一位手捧树皮古籍的精灵长老走了进来。
他先是毕恭毕敬地冲着琉弥亚弯腰行礼，而后低声汇报起近期监测到的生命之树能量循环情况。
琉弥亚保持着背对房间眺望窗外的姿势，自始至终都未曾看那长老一眼，似是连敷衍的样子都懒得做，只面无表情地“嗯”了一声。
长老识趣地闭嘴，轻手轻脚地把资料放到旁边的书案上后便躬身退了出去。
直到那长老的脚步声远去，琉弥亚才缓缓收回视线，看向窗台边那盆除了颜色比较鲜艳之外就再没什么特别之处的彩色蘑菇。
这小盆栽并不仅仅是他房间里为数不多的装饰品之一，更是他心底最隐秘的执念以及……他和那个人之间最坚不可摧的联系。
当然了，起初他并不知道所谓的“精灵守护契”到底是什么，既不懂这契约所涉及的魔法理论也不清楚其背后的风险和禁忌，说白了他对自己体内的力量根本一无所知。
他只不过是……发自本能的想要在卫莲身上留下一点独属于他且永不磨灭的印记罢了。
那段黑暗的过往让他敏感而自卑，他害怕卫莲的出现只是一场镜花水月的幻境，害怕梦醒之后再次回到这个处处充斥着利益和背叛的世界。
于是便趁着和卫莲一起采集墨根藤的机会将浸染过蘑菇孢子的手帕递给了对方——对于彼时刚刚觉醒力量故而只能依靠植物作为施法媒介的他而言，这已经是经过再三权衡后想到的最优解了。
事实证明，这卑劣却行之有效的方式确实能无视物理距离，甚至跨越生死地将他和卫莲绑定在一起，无论天涯海角他都能感知到对方的存在。
这样一来卫莲就再也无法摆脱他了。
“还不够……”他喃喃自语，本该澄澈如湖泊的碧蓝眼眸蒙上了一层阴霾。
虽然他继承了王位也获得了号令森林的权能，但由于现在和上一任精灵王在位的时间相隔了数百年，有些传承已经断代，加上某些纯血精灵始终对他这个“混血王者”持怀疑态度，因此他只能自行摸索这份力量的正确使用方式。
他必须尽快变强，强到能驱使自然法则为他所用，强到足以扫除横亘于他和卫莲之间的一切阻碍！
终有一天，那双不为万物所动的黑眸只会倒映出他一个人的身影……
突然，他感到一阵没由来的心悸，就像有什么事情脱离了掌控并朝着他无法企及的方向一去不复返，他捂住胸口喘息了片刻，又惊疑未定地摸了摸其中一朵蘑菇的伞盖。
蘑菇的菌柄颤动了一下，随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蔫了下来，琉弥亚的手指僵在了半空，心中的焦灼和不安愈发严重。
“卫莲……”
他猛然抬头望向西北的天空，但仔细感知了一会之后又并未发现异样，于是他蹙紧了眉，再次垂眸观察起眼前的蘑菇盆栽。
……
与此同时，距离莫格城邦两百英里外的一座海拔极高的雪山之巅。
此地极端的环境对任何生灵而言都是不小的考验，连雪鹰也无法迎着这凛冽的寒风展翅翱翔，然而这片看似世界尽头的绝境中却伫立着一道修长挺拔的身影。
只见那黑发碧瞳的少年就站在被皑皑白雪覆盖的悬崖边上，姿态从容得就像他脚下并非万丈深渊，而是平坦大道。
少年身后那对遮天蔽日的黑色龙翼并未完全展开，但那流畅而充满力量感的线条和鳞片反射出的冷光无不昭示着其主人身为食物链顶端存在的实力。
已经长大了一圈的小红龙现在的飞行水平早已今非昔比，大部分时间都能保持平稳的悬浮姿态，唯有那双金灿灿的竖瞳偶尔还是会被风雪刮得有些不聚焦。
除却这些微的不适之外，小龙崽看起来倒是一副精力充沛并且感觉良好的模样。
乌尔维斯没有理会这只扑腾来扑腾去的小家伙，此时此刻他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于西北方向——尽管肉眼望去那边只有连绵不绝的雪山，但他能清楚地感应到经由龙之烙印传来的波动。
诚然，并不仅仅是因为龙之烙印的联系，纯血巨龙本身也对能量波动有着超常的感知力，即使相隔如此遥远的距离他也能捕捉到那片区域中能量场的变化。
当他感知到那波动渐渐平稳下来之后，原本因担忧而紧锁的眉头舒展开来，随即如释重负地叹了口气，扯了扯嘴角道：“哼，命还挺硬。”
这笑容透着些许自嘲和无奈的意味，也让他看起来不像平时那般轻浮散漫，平添了几分真实的情绪。
虽然此前已经告别过了，哪知到头来他还是放心不下，居然一路跟到了这个能勉强感知到卫莲实时状态的观测点。
也还好他的小靠垫撑住了，否则……他还真没把握自己会不会情急之下就脑子一热，冒着狂化的风险飞去那被高浓度暗物质覆盖的域界裂缝附近。
想到这里他有些困惑地摸了下鼻子，实在不理解自己为何会对一个最开始只是觉得对方身体柔软或许枕着很舒服的人形靠垫如此上心。
虽说以占有欲强和贪婪本性着称的巨龙对自己看中的宝物抱有执念是正常的，但这种为了守护某个宝物甘愿牺牲自我的想法显然超出了“占有”一词的范畴。
在过去漫长的岁月中，他一贯奉行“看上什么抢过来就是了”这样简单粗暴的信条，即便卫莲并不是金银财宝，但应该也没什么差别才对，然而事实却是他不仅鞍前马后地做这做那，还处处考虑对方的心情。
这种小心翼翼又患得患失的状态对一头以自我为中心的纯血巨龙来说实在太过陌生，他思来想去都没想明白其中的道理。
最后他只好把这些破事归咎于龙之烙印带来的微妙羁绊，以及……小靠垫身上那种说不清道不明却又切实存在的独特魅力。
他摇了摇头，不再深究这些复杂的感情问题，然后丢了一个“跟上”的眼神给旁边正练习俯冲姿势的小红龙。
紧接着他龙翼一振，腾空而起，朝着和莫格城邦相反的方向飞去——既然已经确认了小靠垫性命无忧，他也没必要留在这鬼地方吹冷风了。
见乌尔维斯已经飞远，小红龙着急忙慌地哼唧了一声，连忙扇动翅膀追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