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藤和先祖被守望者和永刑弥赛亚一直镇压,九一也就相安无事。她本以为她可以永远逃避,但是当潘藤再次带着猩红笼罩萨迦罗斯时,早已进化出自我意识的九一开始动摇。
在潘藤第一次笼罩萨迦罗斯时,九一没有强烈的自主意识。或者说她的自主意识由如何才能生存下去这个概念而展开。她的一切生命轨迹都围绕着生存。九一之所以会选择躲在地下洞穴就是因为她认为只有躲藏才能活下去。
时间流逝,意识也会随着时间,和所见识的事物进化。除了如何生存,九一慢慢拓展出了别的意识。当她面对宝物时,甚至会有破出洞穴,进入流浪胃都寻宝的冲动。这一想法违背了生存法则,因为她这么做极有可能会被守望者发现,并杀死。
这是因为九一发掘出了比生命,生存,还要更具有意义的事物。这就会引发道德判断,共情能力。自身身份开始变得复杂,她会时常思考她的存在,情感,性格,价值观。
九一开始被萨迦罗斯的安危牵动,被其他生物的情绪和安危所牵动。从客人嘴里她听说了各个城邦间的战争,还有永刑弥赛亚的不死传说。她很确定这一切跟潘藤有关,也曾想过将潘藤的威胁公之于众。这是因为她的道德和共情能力在作祟,这是九一不曾拥有的情绪。
生物除了意识,还有一大致命特点。那就是习惯。九一已经习惯了避世的生活,每天窝在淘宝铺内可以满足她的精神需求。这种安宁的生活令她感到幸福,同时也恐惧。她害怕将潘藤的秘密告诉各大城邦,因为守望者会知晓她的存在,那么这份安宁就会彻底泯灭。
九一沉浸在宝物带来的精神冲击里,她爱上了宝物所携带的陈旧气味,或是沾染着利尔坦胃囊内的夹杂着肉腥气的香甜。她的逃避很成功,直到潘藤再一次切实的出现在了眼前。
隐隐跳动的猩红枝条缠住九一的头颅,令人作呕的腐肉气息掏进她的腹腔。她仿佛回到了两万年前,那个脑子里只有生存和逃跑两个粗略意识的一。这时她的意识再次进步,九一意识到自己厌恶恐惧。
九一感受着紧紧贴在脖颈上的触须,和怯霓颤抖的身躯。她会心疼。这让她共情陷入苦难的其他生物,和六座被战争叨扰的城邦。
九一放下镶嵌镜面的宝物。当拥有崭新意识的她再一次面对潘藤,她不应该退缩。否则,意识的进步岂不是荒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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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一?我从未听说她离开过淘宝铺,怎么会前来厄琉西斯找上我们?”
嫩粉色的利齿在奥莱嘴里若隐若现。她的脖子和诺斯的脖子缠绕在一起。
“九一说有要事禀告,关于笼罩住萨迦罗斯的红色物质。她孤身一人想来不会有威胁。况且现在人心惶惶,我们急需关于红色物质的信息。”
“那就让她来。”
奥莱在诺斯耳边嘶嘶作响。
九一率先找上了诺斯和奥莱。一是因为厄琉西斯掌控着恸哭肉城,如若说服了诺斯和奥莱,也就等同于说服了恸哭。二则是因为两人曾在九一手上淘到过不少宝物,交情颇深。
熵噬引着九一进入厄琉西斯,琉璃瓦制成的方形防护罩映射着漫天潘藤,隐隐发红。
“九一,好久不见。”
诺斯和奥莱伫立在高台上,熵噬黑紫色的鳞片在光芒下看起来异常光滑。
“诺斯,奥莱。”
九一回应道。
“听说你有关于红色物质的信息想要告知我们。”
九一没有废话。
“此刻笼罩萨迦罗斯的物质名叫潘藤。守望者和永刑弥赛亚一直以来都在献祭生命,为了镇压潘藤。现在潘藤重现,萨迦罗斯危在旦夕。”
奥莱怀疑地眯起眼睛,盯着九一长在额头上的独眼。
“守望者和永刑弥赛亚一同献祭生命?听起来很可疑。你说呢,诺斯?毕竟守望者可是一直作为调停者在守护萨迦罗斯,避免城邦之间相互厮杀。”
诺斯没有说话,默认了奥莱的怀疑。
九一早就知道想要说服诺斯和奥莱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所有熵噬不是一直好奇守望者归属于哪座城邦吗?她和永刑弥赛亚归属于源舟,而我也归属于源舟。我认识了他们两万年之久,自然了解。”
“我们想要证据。”
奥莱晃动着扁平的脑袋,附和诺斯。
“当然,证据我自然有。”
九一的身体开始膨胀。身着的长裙和皮肤融为一体,缠绕着手臂的金饰被撑爆,化作碎片溅向诺斯和奥莱。二人没有躲闪,碎片蹭过身体,与鳞片相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透明膜制成的皮肤不断增生,九一逐渐失去原有的轮廓,体型越来越大。皮肤包裹着的深蓝色液体也在膨胀,光点乍现,在身体里漂浮。九一的身体像是一块发酵的面团,蠕动着,直到身体塞满房间的每一处才堪堪停下。
一颗由星碎凝聚成的巨大眼珠镶嵌在肉体上方,凝视着诺斯和奥莱。单单是九一的眼睛,就和一个成年熵噬一般大。臃肿的肉体在两人面前发出低低嗡鸣。
“九一?”
奥莱尖锐的声音此刻有一丝颤抖。她无法将平时优雅苗条的九一,和现在趴在面前这团巨大的生物联系起来。
生物的眼珠上下移动,算是对奥莱的回答。
奥莱看向诺斯,诺斯仰望着九一:“这的确是归属于源舟的生物,我曾在回廊的石碑上见过。”
透明膜挤压内部液体,九一开始缩小,所有鼓出的肉块快速压缩,变为细长躯体。透明膜分泌出丝绸状的液体,覆盖在九一身上化作长裙。碎裂的金饰自动修补,重新套在她胳膊上。
“现在呢?你们相信了?”
奥莱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诺斯,诺斯点头回应九一。
“不过你的存在和回廊石碑上记载的历史似乎有些出入。石碑上写的是源舟在与独躯渊廷的战争中两方全都全军覆没,没有任何一个生物存活。”
随着九一移动,串满手臂的饰品发出悦耳的碰撞声:“当你达到守望者那般权威的位置上时,我想篡改历史不会是什么难事。”
诺斯思考了十几秒:“我们相信你是源舟的远古生物。既然你说潘藤重现,萨迦罗斯危在旦夕,你是否有解决方案?”
九一很坦然道:“目前没有解决方案。我只知道近千年来,守望者和永刑弥赛亚通过献祭灵魂的方式镇压潘藤。但这终究不是长远之计。”
“献祭灵魂?”
奥莱提出疑问。
“两万年前,我目睹了前来帮助守望者和永刑弥赛亚的独躯渊廷被全部献祭。为了制造丧生的灵魂,守望者一直在挑动城邦间的战争。而永刑弥赛亚则在永燃角斗场中合法杀戮,也是为了献祭。你们肯定有过疑心。像永刑弥赛亚这般强悍的角斗士怎么可能每一次都在百场角斗中失利。他就是为了从零开始,重复献祭之旅。”
“但是以我两万年的经验,我相信一定有别的方法镇压或是销毁潘藤。献祭灵魂不是上策。你们想想在战争中丧生的上万熵噬战士,何其无辜。”
奥莱猛地伸出脖子,呼出的血腥气扑面而来:“你什么意思?你是说近万年以来城邦之间的战争都是由守望者一人挑起?我们的战士被算计,被献祭给了潘藤?”
九一的半张脸被蕾丝状的高领覆盖,只有眼睛露在外面。奥莱近在咫尺。
“很遗憾的告诉你,是的。所有城邦战士的灵魂全部被献祭,我深感歉意,因为我也有责任。我没能更早将潘藤和源舟的历史告知六座城邦,而是一直避世。现在潘藤重返萨迦罗斯,所有城邦都处于被吞噬的边缘,我的怯懦是诱发此刻悲剧的原因之一。”
奥莱的脸一下扭曲,她张开血盆大口,为逝去的熵噬感到极度悲伤和愤怒。诺斯相对冷静,目光冷硬。
“如果你说的属实,那么现在不是低头愧疚的时候。我们必须找到销毁潘藤的方法,我和奥莱绝不会再让任何一个熵噬被献祭。”
“光靠熵噬一族不可能做到此事。回廊处于完全中立,只有三个长青长老坐镇。因此我们需要召集剩下四座城邦共同商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