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初一丁酉日,东魏宣布大赦天下。
五月戊戌日,东魏任命襄城王元旭为太尉。高澄派武卫将军元柱等人率领好几万士兵,日夜不停地赶路,去偷袭侯景。他们在颍川北面遭遇侯景,结果元柱等人被打得大败。侯景见羊鸦仁等人的军队还没赶到,就退到颍川坚守。
五月甲辰日,东魏进行了一系列官职任命:任命开府仪同三司库狄干为太师,录尚书事孙腾为太傅,汾州刺史贺拔仁为太保,司徒高隆之负责录尚书事,司空韩轨为司徒,青州刺史尉景为大司马,领军将军可朱浑道元为司空,仆射高洋担任尚书令并兼任中书监,徐州刺史慕容绍宗为尚书左仆射,高阳王元斌为右仆射。五月戊午日,尉景去世。
韩轨等人把侯景围困在颍川。侯景害怕了,割让东荆、北兖州、鲁阳、长社四座城给西魏,以此请求救援。尚书左仆射于谨说:“侯景从小就熟悉军事,这人奸诈得很,不好捉摸,咱们不如给他个高爵位,先观察他的动向,现在别急着派兵。”荆州刺史王思政却认为:“要是不抓住这个机会进取,以后肯定后悔。”于是就率领荆州一万多步兵和骑兵,从鲁阳关向阳翟进发。西魏丞相宇文泰得知后,给侯景加封为大将军兼尚书令,还派太尉李弼、仪同三司赵贵率领一万士兵前往颍川。
侯景担心梁武帝责怪他,就派中兵参军柳骺给梁武帝呈上书信,信里说:“咱们梁朝的军队还没跟我会合,我这都快小命不保了,实在没办法才向关中求救,先保住自己再说。我在高氏那边待不下去,难道在宇文氏这儿就能被容下?这就像被蝎子蜇了手,只能砍手腕保命,实在是没办法呀。我本来是为国家考虑,希望陛下别责怪我!我借助了他们的力量,一时也不能马上抛开,现在我拿这四个州当作引诱敌人的资本,已经让宇文氏派人来驻守了。从豫州往东,到齐海以西,都在我的掌控之中;我现在占有的地盘,都归咱梁朝。悬瓠、项城、徐州、南兖州这些地方,陛下得赶紧派人来接收。希望陛下赶快下令让边境各设重兵,和我这边相互呼应,可别出啥差错!”梁武帝回复说:“大夫出了国境,都有自行决断的权力,何况你这是开创奇谋,要成就大业,本来就该根据实际情况行事,随机应变。你既然是出于诚心,也不用多说废话!”
西魏任命开府仪同三司独孤信为大司马。
六月戊辰日,梁朝任命鄱阳王萧范为征北将军,让他总督汉北地区的征讨军事,去攻打穰城。
东魏的韩轨等人围困颍川,听说西魏李弼、赵贵等人快到了,六月己巳日,就带兵撤回邺城。侯景想趁会面的时候抓住李弼和赵贵,夺取他们的军队;赵贵起了疑心,没去。赵贵还想引诱侯景进营然后抓住他,李弼阻止了他。羊鸦仁派长史邓鸿带兵到了汝水,李弼就带兵回长安了。王思政趁机进入并占据颍川。侯景假装说要去攻占土地,带兵出城驻扎在悬瓠。
侯景又向西魏请求派兵援助,西魏丞相宇文泰派同轨防主韦法保以及都督贺兰愿德等人带兵去帮助他。大行台左丞蓝田人王悦对宇文泰说:“侯景跟高欢,一开始是老乡,关系挺好,后来确定了君臣关系,侯景担任上将,地位那么高。现在高欢刚死,侯景马上就叛变,他图谋肯定不小,终究是不甘心居人之下。而且他能背叛高氏,怎么会对咱们朝廷尽忠呢!现在再给他权势,派兵援助他,我担心朝廷以后会被人笑话。”宇文泰听了后,就召侯景入朝。
侯景暗中谋划背叛西魏,但计划还没完成,就优厚地安抚韦法保等人,希望他们能为自己所用,表面上表现得亲密无间,毫无猜疑。他每次在各军之间往来,带的侍从极少,西魏军中的名将,他都亲自去拜访。同轨防长史裴宽对韦法保说:“侯景这人太狡诈了,肯定不肯入关,他想跟你套近乎,恐怕不可信。要是设伏兵杀了他,这可是立大功的机会。如果不这么做,那就得严加防范,千万别信他的欺骗引诱,不然自己会后悔的。”韦法保觉得很对,不敢打侯景的主意,只是自己做好防备,不久就告辞回到自己的驻地。王思政也察觉到侯景的狡诈,秘密召回贺兰愿德等人,分派各路军队,占据侯景控制的七州、十二镇。侯景果然推辞不入朝,还写信给宇文泰说:“我耻于和高澄平起平坐,怎么能跟你(宇文泰)称兄道弟呢!”宇文泰就派行台郎中赵士宪召回之前派去援助侯景的各路军队。侯景于是决定投降梁朝。西魏将领任约率领部下一千多人投降了侯景。
宇文泰把之前授予侯景的使持节、太傅、大将军、兼尚书令、河南大行台、都督河南诸军事这些职位,转授给王思政,王思政全都推辞不接受;宇文泰多次派人敦促劝谕,王思政只接受了都督河南诸军事这一职位。
高澄打算去晋阳,让弟弟高洋担任京畿大都督,留守邺城,还派黄门侍郎高德政辅佐他。高德政是高颢的儿子。七月丁丑日,高澄回到晋阳,这才公布高欢去世的消息并发丧。
秋季,七月,西魏长乐武烈公若干惠去世。
七月丁酉日,东魏皇帝为丞相高欢举行哀悼仪式,自己身穿缌麻丧服,丧葬礼仪依照汉朝霍光的旧例,追赠高欢为相国、齐王,赐予九锡等特殊礼遇。七月戊戌日,任命高澄为使持节、大丞相、都督中外诸军、录尚书事、大行台、勃海王;高澄上表推辞这些爵位。七月壬寅日,东魏皇帝下诏让太原公高洋代理处理军国事务,还派宫中使者去敦促劝谕高澄接受任命。
七月庚申日,羊鸦仁进入悬瓠城。七月甲子日,梁武帝下诏,把悬瓠改名为豫州,寿春改名为南豫州,合肥改名为合州。任命羊鸦仁为司、豫二州刺史,镇守悬瓠;西阳太守羊思达为殷州刺史,镇守项城。
【内核解读】
这段记载生动展现了南北朝时期东魏、西魏(北周前身)与南梁三方围绕侯景展开的复杂博弈,其中的权谋算计、利益交换与人性博弈,至今仍具深刻的历史启示意义。
侯景的“生存博弈”:反复横跳背后的现实逻辑
侯景作为东魏叛将,在颍川被围时的操作堪称乱世生存的典型样本:
--先割四州赂西魏求援,利用宇文泰的扩张欲解燃眉之急;
--同时向南梁表忠心,承诺“豫州以东、齐海以西尽归圣朝”,以“归降”之名换取持续支持;
--对西魏援军既想控制又不敢完全信任,对南梁则以“事出不得已”为由解释通敌行为,将政治投机演绎到极致。
这种反复无常的背后,是乱世中“实力至上”的生存法则——侯景既不信任高澄的清算,也深知西魏宇文泰的利用之心,更明白南梁萧衍的“正统情结”可资利用。他的每一步选择都以“自救”为核心,却也为后来的“侯景之乱”埋下伏笔。
三方决策的“短视与清醒”:利益权衡中的得与失
--西魏的“及时止损”:于谨最初便点破侯景“奸诈难测”,王思政虽趁机夺颍川,宇文泰最终却在王悦的提醒下识破侯景野心,召回援军、收回权力。这种“见好就收”的理性,避免了为一个不可靠的盟友消耗实力,反而趁机扩大了河南地盘。
--东魏的“战略收缩”:高澄在父亲高欢刚去世时,面对侯景叛乱选择先稳固内部,派韩轨围颍川却在西魏援军到来后主动撤军,优先确保晋阳、邺城的核心统治区稳定。这种“暂避锋芒”的决策,虽暂时放任侯景,但为后续反击保留了力量。
--南梁的“盲目乐观”:萧衍对侯景的“求援”表现出过度宽容,以“大夫出境,尚有所专”为由默许其联魏行为,甚至全盘接受“割地承诺”。这种对“正统感召力”的盲目自信,忽视了侯景的狼子野心,最终导致梁国被卷入战火,反映出南朝统治者对北方乱世的认知偏差。
乱世中的“人性考验”:从将领到帝王的选择困境
--赵贵对侯景的警惕、裴宽提醒韦法保“深为之防”,体现了乱世中将领的生存直觉;
--王思政趁机占据颍川、拒不接受过多封赏,展现出乱世中难得的清醒与克制;
--高澄在权力交接时以弟弟高洋留守、自己返回晋阳发丧,凸显了家族权力传承的优先级;
--萧衍对侯景的“无条件信任”,则暴露了理想主义在残酷现实面前的脆弱。
这些人物的选择,本质上都是在“利益”与“风险”、“信任”与“猜忌”之间的艰难平衡,而历史的吊诡之处在于:最“理性”的西魏最终笑到了最后,最“理想化”的南梁却最先付出代价。
历史启示:乱世中的“规则重构”
这段历史最深刻的启示,在于揭示了“秩序崩塌时代”的游戏规则:
--没有永恒的盟友,只有永恒的利益:侯景与三方的关系、西魏对侯景的态度转变,都印证了这一点;
--实力是谈判的基础:侯景能在三方夹缝中求生,核心在于他仍掌握部分军队与地盘;西魏敢收回对侯景的支持,底气源于自身军力足以压制局面;
--过度投机终将反噬:侯景的反复横跳虽暂获生机,却失去了所有潜在盟友的信任,最终在与南梁的博弈中走向毁灭,印证了“诈术可图一时,难成一世”的规律。
从这段记载中,既能看到乱世的残酷与混乱,也能读出历史参与者在绝境中的挣扎与算计——而这些算计,最终共同推动着南北朝走向统一的历史大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