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开始,北魏孝武帝和丞相高欢之间有了矛盾,齐州刺史侯渊、兖州刺史樊子鹄、青州刺史东莱王元贵平暗地里相互勾结,观望局势变化。侯渊还派人到高欢那里互通消息。等到孝武帝往西进入关中,清河王元亶秉承皇帝旨意行事,任命汝阳王元暹为齐州刺史。元暹到了齐州城西边,侯渊却不及时让他进城。城里的百姓刘桃符等人偷偷把元暹引进城,侯渊只好带着骑兵逃走,他的老婆孩子和部下都被元暹俘虏了。侯渊逃到广里的时候,正好赶上元亶秉承皇帝旨意让侯渊管理青州事务。高欢给侯渊写信说:“你别觉得自己部下人少,就害怕往东去。齐地的人比较世故,只看重利益,齐州都能迎接汝阳王,青州难道还不能开门欢迎你吗!”侯渊于是又往东走,元暹把他的老婆孩子和部下都还给他了。
元贵平也不接受别人来代替自己的职位,侯渊就去攻打高阳郡,并且拿下了。他把辎重都放在高阳城里,自己带着轻骑兵在城外四处抢掠。元贵平派他的世子率领众人攻打高阳,侯渊夜里赶往东阳,看到给元贵平世子送粮食的青州百姓,就骗他们说:“朝廷的大军已经到了,人都快杀没了。我是世子的人,好不容易逃回城,你们还去干啥!”听到这话的人都扔下粮食跑了。等到天亮,侯渊又对路上的行人说:“朝廷大军昨晚已经到高阳了,我是前锋,现在到这儿,都不知道侯公(侯渊自称)到底在哪儿呢!”城里的百姓一听,吓得不轻,就把元贵平抓起来出城投降了。戊辰日,侯渊杀了元贵平,把他的脑袋送到了洛阳。
庚午日,东魏任命赵郡王元谌为大司马,咸阳王元坦为太尉,开府仪同三司高盛为司徒,高敖曹为司空。元坦是元树的弟弟。
丞相高欢觉得洛阳西边离西魏太近,南边又靠近梁朝边境,就提议把都城迁到邺城,命令下达后三天就出发。丙子日,东魏孝静帝从洛阳出发,四十万户人家慌慌张张地踏上行程。朝廷没收了百官的马,尚书丞郎以上不是陪同皇帝的官员,都只能骑驴。高欢留下来处理后续事务,完事之后回到晋阳。把司州改为洛州,任命尚书令元弼为洛州刺史,镇守洛阳。任命行台尚书司马子如为尚书左仆射,和右仆射高隆之、侍中高岳、孙腾留在邺城,一起处理朝廷政务。朝廷下诏,因为迁移的百姓还没安定下来,拿出一百三十万石粮食来救济他们。
十一月,兖州刺史樊子鹄占据瑕丘抵抗东魏,南青州刺史大野拔率领部众前去与他会合。
庚寅日,东魏孝静帝到了邺城,住在北城相州的官署,把相州刺史改为司州牧,魏郡太守改为魏尹。这时候,跟着孝武帝往西走的六坊兵众还不到一万人,剩下的都往北迁移了,朝廷给他们提供日常的粮食,春秋两季还赐给他们丝绸做衣服。除了正常的赋税,还根据各地粮食收成情况,把征收的绢折算成粮食,用来供应国家使用。
十二月,西魏丞相宇文泰派仪同李虎、李弼、赵贵在灵州攻打曹泥。
闰月,元庆和攻克濑乡并占领了那里。
北魏孝武帝在自家内室行为很不检点,有三个堂妹没嫁人,都被封为公主。平原公主明月,是南阳王元宝炬的同胞妹妹,跟着孝武帝进了关中。丞相宇文泰让元氏的各位王爷把明月杀了。孝武帝很不高兴,有时候拉弓射箭,有时候捶打桌子,从此又和宇文泰产生了矛盾。癸巳日,孝武帝喝酒的时候,被毒死了。宇文泰跟大臣们商量立谁当皇帝,很多人推举广平王元赞。元赞是孝武帝哥哥的儿子。侍中濮阳王元顺,在另外一个房间流着泪对宇文泰说:“高欢逼走先帝,立年幼的皇帝来独揽大权,您应该反其道而行之。广平王年纪小,不如立个年纪大的君主来侍奉。”宇文泰于是拥立太宰南阳王元宝炬为帝。元顺是元素的玄孙。他们把孝武帝停灵在草堂佛寺。谏议大夫宋球痛哭到吐血,好几天都不吃不喝,宇文泰因为他是有名的儒士,没有怪罪他。
西魏贺拔胜在荆州的时候,上表推荐武卫将军独孤信为大都督。东魏占领荆州后,西魏任命独孤信为都督三荆州诸军事、尚书右仆射、东南道行台、大都督、荆州刺史,让他去招抚荆州百姓。
蛮人首领樊五能攻破淅阳郡响应西魏,东魏西荆州刺史辛纂想讨伐他,行台郎中李广劝谏说:“淅阳四周没有百姓,就一座城,山路又深又险,到处都是蛮人。现在少派点兵,根本制服不了贼寇;多派点兵,后方又会变得虚弱。要是出兵不顺,威名就会大受挫折,人心一旦没了,州城就保不住了。”辛纂说:“怎么能纵容贼寇不讨伐呢!”李广说:“现在最担心的是心腹大患,哪有闲工夫管这点小毛病!听说朝廷的大军很快就到,您只要约束好下属各城,让他们修好壁垒,安抚好百姓等着就行了。就算丢了淅阳,也没什么可惜的。”辛纂不听,派兵去攻打,结果打了败仗,将领们也趁机逃跑不回来了。
城里的百姓秘密派人去请独孤信。独孤信到了武陶,东魏派恒农太守田八能率领一群蛮人在淅阳阻拦独孤信,又派都督张齐民带着三千步兵和骑兵绕到独孤信后面。独孤信对手下说:“现在我们士兵不到一千人,前后都受敌,如果回头去打张齐民,当地百姓会以为我们要逃跑,肯定会争着来截击我们;不如先去攻打田八能,打败他,张齐民自然就溃散了。”于是就打败了田八能,乘胜袭击穰城。辛纂带兵出城迎战,被打得大败,往城里跑。城门还没来得及关上,独孤信让都督武川人杨忠当先锋,杨忠对着守城门的人大喊:“大军已经到了,城里有人接应,你们想活命,还不赶紧躲开!”守城门的人都跑散了。杨忠带着众人进了城,杀了辛纂示众,城里的人都被震慑住了。独孤信派兵平定了三荆地区。过了半年,东魏高敖曹、侯景带兵突然来到城下,独孤信兵少打不过,就和杨忠一起逃到西魏这边来了。
【内核解读】
东西魏分立初期的权力博弈:从地方投机到中枢重构。当孝武帝的灵柩在草堂佛寺落定,当东魏朝廷在邺城草草开张,南北朝的历史正式进入 “双雄对峙” 的血腥篇章。这一时期的权力洗牌,既充斥着地方军阀的投机钻营,也饱含中枢权臣的顶层设计。侯渊的反复无常、高欢的迁都决断、宇文泰的弑君立主,共同勾勒出乱世之中 “实力为王” 的残酷法则。
地方军阀的生存哲学:侯渊的 “投机式成功” 与道德破产
齐州刺史侯渊在青州的夺权表演,堪称乱世军阀 “无底线生存” 的经典案例。他的每一步操作都精准踩在 “利益最大化” 的节点上,却也彻底暴露了地方势力的依附性本质。
面对汝阳王暹的接管,侯渊先是 “不时纳”,试图保持独立;城破后 “帅骑出走”,避免正面冲突;接到 “行青州事” 的任命后,又毫不犹豫东进 —— 这种 “打得过就抗,打不过就跑,给好处就回” 的灵活,正是乱世生存的基本功。而他夺取青州的手段,更显权谋的阴暗:对送粮百姓谎称 “台军已至,杀戮殆尽”,次日又编造 “台军昨夜至高阳” 的谎言,利用信息差制造恐慌,最终迫使 “城民执贵平出降”。
侯渊的 “成功”,本质是对齐人 “浇薄唯利” 特性的精准利用。高欢在书信中点破的 “齐州尚能迎汝阳王,青州岂不能开门待卿”,恰恰道破了这类地区 “谁强就依附谁” 的生存逻辑。但这种依附性生存注定难以长久:侯渊能靠欺诈夺取青州,未来也可能因更强者的出现而被抛弃。地方军阀的投机,不过是权臣博弈的注脚,永远成不了历史的主角。
东魏迁都邺城:高欢的 “根据地战略” 与统治成本
高欢将都城从洛阳迁至邺城的决策,看似是地理空间的转移,实则是一场彻底的权力重构。这场 “四十万户狼狈就道” 的强制迁徙,既彰显了权臣的铁腕,也为东魏埋下了深层隐患。
从战略上看,洛阳 “西逼西魏,南近梁境” 的地理位置确实不利防御,但高欢的真实意图更可能是摆脱洛阳旧士族的束缚。北魏经营洛阳百年,士族盘根错节,即便斛斯椿等帝党西奔,潜在的反对力量仍在。迁至邺城后,高欢将亲信司马子如、高隆之等安插核心岗位,实现了对朝政的绝对掌控。
迁都过程中的细节极具象征意义:“收百官马,尚书丞郎已上非陪从者尽令乘驴”,用刻意的羞辱瓦解旧官僚的尊严;“出粟一百三十万石以赈迁民”,则试图用物质补偿安抚底层。但强制迁徙导致的生产力破坏、民生凋敝,绝非短期赈济所能弥补。东魏虽通过 “折绢籴粟” 维持财政,却始终未能解决 “统治成本过高” 的问题 —— 相比西魏宇文泰 “深耕关陇” 的稳健,东魏的统治更依赖暴力与资源掠夺,这种差异最终决定了两者的国运。
西魏的 “弑君立主”:宇文泰的合法性建构与道德困境
孝武帝的 “遇鸩而殂” 与南阳王宝炬的即位,标志着宇文泰完成对西魏政权的彻底掌控。这场看似偶然的宫廷政变,实则是权臣政治的必然结果。
孝武帝 “闺门无礼” 的荒淫本是皇室丑闻,却成了宇文泰动手的借口。杀死平原公主明月(孝武帝从妹兼情妇)的行为,表面是 “整肃纲纪”,实则是对皇权的公然挑衅。当孝武帝 “弯弓椎案” 表达愤怒时,他与宇文泰的矛盾已不可调和 —— 傀儡皇帝的反抗,只会加速自身的灭亡。
宇文泰立宝炬而非广平王赞的选择,展现了更高明的政治手腕。濮阳王顺 “高欢立幼主专权,明公宜反其所为” 的进言,实则是一场配合宇文泰的双簧。立长君既能避免 “挟幼主” 的骂名,又能借宝炬的正统血脉安抚北魏旧臣,堪称合法性建构的教科书操作。而对恸哭呕血的宋球 “不之罪”,则用宽容姿态彰显 “名儒优待” 的姿态,进一步巩固统治基础。
独孤信的荆州博弈:边缘地带的攻防与实力局限
独孤信在三荆地区的军事行动,是东西魏争夺 “中间地带” 的缩影。这场 “以少胜多” 的突袭与最终的 “兵败来奔”,暴露了西魏初期的实力短板。
面对田八能与张齐民的前后夹击,独孤信 “士卒不满千人” 却果断选择 “进击八能”,利用 “击溃蛮兵震慑正规军” 的心理战术破局,展现了卓越的军事才能。他派杨忠诈开穰城门的操作 ——“大军已至,城中有应,尔等求生何不避走”,更是心理战的经典运用。
但独孤信在荆州仅维持半年便败走,根源在于西魏整体实力弱于东魏。宇文泰正忙于稳定关陇,无力支援前线;东魏则将荆州视为 “南境屏障”,必欲夺回。这场失败证明:在绝对实力差距面前,局部战术胜利难以改变全局态势。西魏要想与东魏抗衡,还需时间整合关陇资源。
结语:分裂时代的权力底色
东西魏分立初期的历史,本质是两种统治逻辑的碰撞:东魏靠强制迁徙与暴力震慑维持统治,西魏则通过合法性建构与精细治理积蓄力量;高欢与宇文泰都操控皇权,却选择了不同路径 —— 一个 “立幼主、迁都城”,一个 “立长君、整内政”。
地方势力的投机、皇帝的废立、疆域的争夺,最终都服务于这一核心矛盾。当宇文泰在关陇推行 “府兵制” 与 “关中本位政策”,当高欢在河北依赖鲜卑军事集团,东西魏的命运早已注定。这段历史深刻揭示:乱世之中,能笑到最后的,永远是那些既能掌控权力,又能构建治理体系的强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