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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宣帝神爵四年(公元前58年)

春天二月,因为有凤凰降临、甘露降下,且都集中在京城,宣帝宣布大赦天下。

颍川太守黄霸在郡里前后干了八年,政事治理得越来越好。那时候凤凰、神爵多次出现在各郡国,颍川出现得尤其多。夏天四月,宣帝下诏说:“颍川太守黄霸,大力宣传朝廷诏令,百姓都受感化,孝顺的子女、友爱的兄弟、守贞的妇人、恭顺的孙子一天天增多,种田的人互相谦让田界,路上没人拾取别人遗失的东西,大家都照顾鳏夫寡妇,资助贫穷的人,有的监狱甚至八年都没有重罪囚犯。现赐黄霸关内侯爵位,黄金百斤,俸禄升为中二千石。”同时,颍川那些孝顺友爱、品行高尚的百姓,还有三老、努力种田的人,都按等级被赐予爵位和布帛。几个月后,黄霸被征召去做太子太傅。

五月,匈奴单于派弟弟呼留若王胜之来汉朝朝见。

冬天十月,十一只凤凰聚集在杜陵。

河南太守东海人严延年治理政事手段阴狠、严酷,大家都觉得该判死刑的人,他可能突然就放了;大家觉得该活的人,他却用诡诈的手段杀了。官吏和百姓都摸不透他的心思,吓得浑身发抖,不敢触犯禁令。冬天的时候,他传令所属各县的囚犯到郡府来一起审判,血流了好几里地,河南人都叫他“屠伯”(意思是像屠夫一样的官员)。严延年一向看不起黄霸,等两人都做了太守,黄霸得到的褒奖和赏赐反而在他前面,他心里很不服气。河南境内又出现了蝗虫,府丞义出去视察蝗虫情况,回来后见到严延年。严延年说:“这些蝗虫难道是凤凰吃的东西吗?”义年纪大了,有点糊涂,向来害怕严延年,担心被他陷害。严延年以前曾和义一起在丞相府做过官,实际上对义很亲近厚待,送给他很多东西。但义越来越害怕,自己算了一卦,得到的是死卦,整天恍恍惚惚不开心,就请假到长安,上书列举严延年十条罪名。奏书呈上去之后,他就喝药自杀了,以此表明自己没有说谎。宣帝把这事交给御史丞去调查核实,发现严延年有怨恨朝廷、诽谤朝政等几件事。十一月,严延年因犯大逆不道之罪,被公开处死。

当初,严延年的母亲从东海来,想和严延年一起过腊祭。到了洛阳,正好看到处决囚犯,母亲大吃一惊,就停留在都亭,不肯进郡府。严延年到都亭拜见母亲,母亲关着门不见他。严延年摘下帽子,在阁楼下磕头,过了很久,母亲才见他,接着就数落严延年:“你有幸当上郡守,独自治理方圆千里的地方,没听说你用仁爱教化百姓,让百姓能平安生活。反而靠着刑罚,杀了那么多人,想用这个树立威风,这哪是当百姓父母官该有的想法啊!”严延年认罪,又重重地磕头谢罪,然后亲自为母亲驾车回到郡府住处。母亲过完腊祭,对严延年说:“天理昭昭,人不能随意杀人。我没想到老了还会看到自己壮年的儿子被处决!我走了,回东边老家去,准备好打扫你的墓地了!”于是就离开,回到东海郡,见到兄弟、族人,又说起这件事。一年多以后,严延年果然出事了,东海郡的人都觉得他母亲又贤德又有智慧。

匈奴的握衍朐鞮单于为人残暴,喜欢杀戮,国内的人都不依附他。太子和左贤王又多次在他面前说左地贵人的坏话,左地贵人都很怨恨。正好乌桓攻打匈奴东边的姑夕王,掳走了不少百姓,单于很生气。姑夕王害怕了,就和乌禅幕以及左地贵人一起拥立稽侯狦为呼韩邪单于,征发左地四五万兵力,向西攻打握衍朐鞮单于,一直打到姑且水北边。还没交战,握衍朐鞮单于的军队就战败逃跑了,他派人去告诉弟弟右贤王说:“匈奴人一起攻打我,你肯发兵帮我吗?”右贤王说:“你不关爱百姓,还杀自己的兄弟和各位贵人。你就在你那儿自生自灭吧,别来连累我!”握衍朐鞮单于又气又恼,自杀了。左大且渠都隆奇逃到右贤王那里,握衍朐鞮单于的民众全部投降了呼韩邪单于。呼韩邪单于回到王庭,几个月后,解散军队,让大家各回原来的地方,然后找回在民间的哥哥呼屠吾斯,立他为左谷蠡王,还派人告诉右贤王那边的贵人,想让他们杀了右贤王。这年冬天,都隆奇和右贤王一起拥立日逐王薄胥堂为屠耆单于,发兵几万人向东袭击呼韩邪单于,呼韩邪单于战败逃跑。屠耆单于回去后,封长子都涂吾西为左谷蠡王,小儿子姑瞀楼头为右谷蠡王,让他们留在单于王庭。

汉宣帝五凤元年(公元前57年)

春天正月,宣帝到甘泉宫,在泰畤祭祀天神。皇太子行冠礼。

秋天,匈奴屠耆单于派先贤掸的哥哥右奥鞬王,和乌藉都尉各带两万骑兵驻扎在东方,以防备呼韩邪单于。这时,西方的呼揭王来和唯犁当户商量,一起在屠耆单于面前说右贤王的坏话,说右贤王想自立为单于。屠耆单于就杀了右贤王父子,后来知道他们是冤枉的,又杀了唯犁当户。于是呼揭王害怕了,就叛变离开,自立为呼揭单于。右奥鞬王听说后,也自立为车犁单于。乌藉都尉也自立为乌藉单于。这样匈奴一下子出现了五个单于。屠耆单于亲自带兵向东攻打车犁单于,派都隆奇攻打乌藉。乌藉、车犁都战败,向西北逃跑,和呼揭单于的军队会合,共有四万人。乌藉、呼揭都去掉单于的称号,一起合力尊辅车犁单于。屠耆单于听说后,派左大将、都尉带四万骑兵分别驻扎在东方,以防备呼韩邪单于,自己带四万骑兵向西攻打车犁单于。车犁单于战败,向西北逃跑。屠耆单于就带兵往西南,留在闟敦这个地方。

汉朝大臣们很多人都说:“匈奴祸害我们这么久了,现在可以趁他们内乱,发兵把他们灭了。”宣帝下诏问御史大夫萧望之的意见,萧望之回答说:“《春秋》里记载,晋国的士匄率领军队攻打齐国,听说齐侯去世,就带兵回国了,君子赞赏他不趁别国办丧事的时候进攻,认为这种恩德足以让孝子心服,道义足以打动诸侯。之前匈奴单于仰慕我朝教化,向往友善,自称弟弟,派使者来请求和亲,国内百姓都很高兴,周边夷狄也都知道。但还没最终履行和约,单于就不幸被奸臣杀害。现在要是去攻打他们,这是乘人之危、幸灾乐祸,他们肯定会远远地逃走。不用道义去兴兵,恐怕会白费力气,没有功劳。应该派使者去慰问,辅助他们中弱小的一方,解救他们的灾患。周边各族听说后,都会敬重我朝的仁义。如果他们承蒙我朝的恩情,能够恢复单于之位,一定会称臣服从,这才是大德啊。”宣帝听从了他的建议。

冬天十二月初一,出现日食。

韩延寿代替萧望之做左冯翊。萧望之听说韩延寿在东郡的时候,浪费了一千多万官府的钱,就派御史去调查。韩延寿知道后,马上让下属官吏去核查萧望之在做左冯翊时,廪牺官浪费了一百多万钱的事。萧望之自己上奏说:“我的职责是总管天下事务,听到事情不敢不过问,却被韩延寿抓住这件事不放。”宣帝因此觉得韩延寿理亏,让他们各自彻底查清所调查的事。结果萧望之这边最终没查出什么事实。而萧望之派去调查东郡的御史,发现韩延寿在检阅骑士那天,车马服饰、侍卫等奢侈僭越,超过了规定;还拿官府的铜器,在月食的时候铸造刀剑,效仿尚方官署的做法;还拿官府的钱帛私自借给徭役的官吏;整治修饰战车、铠甲花费三百万以上。韩延寿最终因狡猾不道之罪,被公开处死。几千名官吏和百姓送他到渭城,老老小小都扶着他的车,争着献上酒和烤肉。韩延寿不忍心拒绝,每个人的酒他都喝了,算下来喝了一石多酒。他让属官分别向送行的人致谢说:“让你们从这么远的地方赶来,辛苦大家了,我韩延寿死而无憾!”百姓们没有不流泪的。

评论

这两年间,西汉王朝内外都发生了诸多关键事件,深刻影响着当时的政治格局与社会风貌。

从国内政治来看,黄霸因出色的治理成果,如推动地方教化、改善社会风气、减少犯罪等,得到宣帝的高度认可与褒奖,这不仅是对他个人的肯定,也为其他官员树立了以仁政治理地方的榜样。而严延年与韩延寿的事件则从反面揭示了不良为官之道的后果。严延年的严酷嗜杀,虽能立威一时,但最终因违背民心和道义,落得个身首异处的下场,其母对他的责备也反映出民间对仁政的期盼。韩延寿与萧望之相互检举,暴露出官场内部的矛盾与斗争,韩延寿因奢侈僭越等罪名被处死,也警示官员需严守为官准则。

在对外关系上,匈奴内部的权力纷争呈现出混乱局面,多位单于并立,相互攻伐。汉朝在面对匈奴内乱时,朝堂上出现了不同的应对策略。萧望之主张以仁义安抚,反对乘人之危,这种建议体现了大国的风范与长远眼光,不仅能维护汉朝的道德形象,也为日后与匈奴的关系发展奠定了良好基础,避免了可能的长期战乱与仇恨。宣帝采纳此建议,展现出其在外交决策上的审慎与明智。

这些事件相互交织,展现了汉宣帝时期复杂的政治生态。在地方治理上,统治者期望官员以仁爱为本,促进社会和谐发展;在对外关系中,注重以道义为导向,维护国家间的和平稳定。这一时期的种种举措与决策,对西汉王朝的稳定、发展以及在周边民族中的威望,都产生了深远影响,也为后世处理类似政治、外交问题提供了重要的借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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