腐骸荒集外的夜风带着未散尽的血腥，吹过叶玄身上那件沾染污渍的粗麻斗篷时，竟发出金铁刮擦般的涩响。他站在青玄山脉脚下的松涛亭前，仰头望着半隐于云端的“青玄九峰”。天光破晓，淡金色的晨曦泼洒在连绵如黛的青色山峰上，缭绕的灵雾在山腰缓缓流淌，露出其间若隐若现的白玉石阶、飞檐画栋的亭台楼阁，还有那偶尔闪过的一两道破空剑光。
与身后那片弥漫着污秽、死亡、枯朽气息的腐骸荒集相比，这里清新得如同幻境。灵气虽不似顶级福地那般浓郁得化不开，却纯净悠长，吸入口鼻中如同沁凉的泉水，缓缓滋养着几近干涸的脏腑。这是离开万骸埋骨涧的第三天。他身上那些狰狞的创口在混沌烬骸源骨的恐怖再生能力下早已愈合结痂，新生的皮肉透着诡异的暗金光泽，隐藏在破旧衣物下。唯有心口那片覆盖劫珠的暗金骨蜡深处，一股沉重的、带着枯朽气息的力量如同沉睡的活火山般蛰伏着，每一次心跳都沉重万钧。
他需要宗门。需要一个稳固的根基来消化这具被强行改造、蕴含毁灭能量的躯体，更需要一个“身份”，一个“师承”，来隔绝身后那片血色荒集随时可能追索而至的贪婪目光——万毒门余孽、天机阁的算计、冰魄宫的血债、璇枢的隐忍……以及腐骸荒集中那些永远喂不饱的豺狼。青玄剑宗，盘踞青玄山脉数百年，以剑道闻名，根基深厚，规矩森严，正是他目前所需的最佳跳板。他这副伪装的重伤散修模样，是最好的敲门砖。
松涛亭前，一座三丈高的青色石碑矗立。碑顶刻着一个凌冽的“剑”字，每一笔都仿佛蕴含着某种引而不发的剑意。亭前空地，已有数百名求道者聚集。大多衣衫褴褛，面色疲惫，眼中却燃烧着对力量的渴望。他们来自五湖四海，有的背负着残破铁剑，有的腰缠着满是补丁的符箓袋，更多的则是空着手，只有一双眼在不安地打量着周围，也打量着那座石碑。
“肃静！”一声清越低喝，如同金玉交击，瞬间压过场中所有嘈杂。众人眼前一花，只见一中年修士踏剑而来，青衫磊落，面如冠玉，颌下三缕长须随风轻拂。他悬停于石碑之顶，目光如冷电般扫过下方，金丹期的威压虽刻意收敛，依旧让前排不少人胸闷气短。
“青玄剑宗，十年一度开山门，广纳良才！”中年修士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印入每个人耳中，“吾乃外门执事长老，沈无涯！今日问道石前，设三重考验：一问心阶，二测灵石，三演武关！能过此三关者，无论出身根骨，可入我青玄外门记名！道途艰险，若生懈怠畏惧之心，此刻退出，犹未晚矣！” 他目光如刀，停顿片刻，才继续道：“现在，登阶！问心！”袖袍微拂！
嗡——！！！
石碑之上那个巨大的“剑”字骤然亮起！光华流转！一道纯粹由剑气组成的通天阶梯无声无息地自石碑之顶延伸向上！石阶宽一丈，九千九百九十九级，直达云深不知处的第一道山门！阶梯表面流淌着淡青色的光晕，氤氲迷蒙，如同隔绝了尘世。
“冲！先登顶者定有大机缘！”
“小道先行一步！”
短暂的沉寂后，人群爆发出压抑的嘶吼。数百道身影如同离弦之箭般冲向那道剑气石阶！速度快的，如猿猴般敏捷攀爬；力量强的，踏步如雷，震动台阶；更有数位气息已达炼气中期者，身法灵动，在拥挤的人流中辗转腾挪，迅速超越。
叶玄落在最后。他没动用丝毫灵力，仅仅是凭这具经过万骸埋骨涧枯朽本源与混沌劫力淬炼的肉身本能发力。一步踏出！脚下剑气石阶猛地一颤！一股奇异的波动瞬间顺着脚底涌上！他脑海嗡地一下！
并非幻境攻击！是一种仿佛温水般的力量渗透进来，柔和地撩拨着他精神最深处的执念、恐惧、渴望……过往一幕幕血腥、挣扎、痛苦画面不由自主在眼前闪过：腐骸荒集尸臭、星陨潭边厮杀、归墟深处恐惧、万骸埋骨涧中焚骨的剧痛……无数混乱的念头如同沸水般翻涌！
“道心不固，杂念丛生，如何持剑？” 一个威严低沉的声音直接在他识海中炸响，如同暮鼓晨钟，震得他精神摇曳！
问心阶！拷问本心！
那些速度极快的攀爬者此刻已是步履维艰，脸上浮现痛苦挣扎之色。更有数人面色陡然变得狰狞狂乱，似被心魔幻象缠绕，手舞足蹈，惊惧地惨叫一声竟从高耸的石阶边缘滚落下来，被下方无形的力量轻柔托住，直接送回起点，面如死灰，已然淘汰。
叶玄脚步微顿，眼底深处掠过一丝冷意。问心？那些画面是他经历的真实劫灰，但此刻的他，心志早已被万骸枯寂与混沌本源铸成最深的冰层。那些回忆如同刀锋刮过寒铁，只留下浅淡白痕，却无法撼动冰层之下死寂燃烧的劫火核心。
更奇异的是！他体内那颗被暗金骨蜡封镇、正在缓慢融合枯朽源质与混沌劫力的变异劫珠！在感应到这透入识海问心之力的瞬间！
嗡！
极其轻微地波动了一下！
一股冰冷、混沌、带着凌驾此界力量本质的吞噬之意，如同潜伏在深渊最底层的巨兽不经意地……
舔……舐……了……一……口……！！！
那些侵入他识海、试图扰乱他道心的问心之力！
如同投入黑洞的阳光！
瞬间！
被……吞……噬……得……点……滴……不……存……！！！
甚至！
连最后一点试图探查他精神波动的细微涟漪都被毫不留情地……
抹……除……！！！
叶玄的识海……一片冰封死寂！没有杂念！没有恐惧！没有任何可供问心之力捕捉的波动涟漪！唯有无尽的平静与最深处的执念！
他眼神恢复清明，抬头望向高耸入云的石阶。不再停留，迈开步子。一步，两步，三步……速度均匀，如同丈量。沉重的烬骸身躯在石阶上没有发出丝毫声响，踩在那些试图引动幻象的剑阶节点上如同履平地。任你幻境万千，我心如寂灭深潭！
仅仅十息！他已轻松超过前方那些被幻境干扰、寸步难行的弟子！如同行走在闲庭信步间！
“咦？”剑气石阶尽头，立于虚空法镜前观察全局的沈无涯眉头微不可察地一挑。他的目光穿透石阶幻阵，锁定了那个落在最后起步、却后来居上的邋遢身影。此人……步履沉稳，速度恒定，面对问心剑引动的心魔幻象竟似清风拂山岗，道心凝练至此？更诡异的是，神识扫过，其体内一片模糊凝滞，气血流转沉重至极，绝非普通炼体士可比！他指尖无声掐算，却只感觉一片混沌……
沈无涯微微抬手，掌心一枚小巧的铜鉴灵光流转，正清晰映出叶玄毫无波澜登阶的身影。此子……有点意思。他眼神深处，一缕幽光闪过。
当叶玄踏上石阶最后一级，抵达第一山门前的巨大平台时，此地仅有十数人。大多面色苍白，气息不稳，显然是经历过一番心志煎熬才勉强过关。看向叶玄这个毫发无损、甚至呼吸都未见急促的灰袍人时，无不投来惊疑夹杂着嫉妒的目光。
第二关，测灵石！
巨大的平台中央，矗立着十尊丈余高的玄青色石碑。石碑表面光滑如镜，隐隐有宝光流动，正是修真界最通用的测灵石。
“按顺序上前！右掌按于灵石之上！全力激发灵力或气血之力！不得保留！灵石会自动显示根骨潜力品阶！”一名面容冷肃的执事弟子站在碑旁扬声宣布，“下品黄级以下，亮白无光！中品玄级，青色！上品地级，金色！绝品天级……百年难遇，灵光冲霄！开始！”
测试开始！
“下品黄级！白芒一寸！不合格！站到左边去！”
“中品玄级！青色！一尺三寸！合格！站右边等候！”
“呵！又一个白光暗淡的！浪费……”
“哇！青色！三尺七寸！接近上品了！师兄！这是中品上等了！”
惊叹与失落交织。十座测灵石前，一道道强弱不一的光芒亮起、消散。过关者聚拢在右侧，寥寥十余人，脸上难掩激动。淘汰者则面如死灰，被执事弟子驱赶至左侧区域，只能不甘地望着山门深处，眼神中充满了绝望和羡慕。很快轮到叶玄。
他随意走向一座空闲测灵石。四周目光或多或少集中过来，有好奇，有审视。沈无涯的目光亦看似随意扫过，实则神识凝练如针，寸寸探查。
叶玄伸出右手。那只手骨节宽大，五指粗糙，皮肤覆盖着一层洗不掉的污垢与陈旧伤痕。掌心微微发白。他不带丝毫情绪波动，将掌心印在了光滑冰凉的测灵石中心。
没有任何刻意的运转！仅仅是凭借这具混沌烬骸源骨的本能力量！
嗡——！
玄青色石碑毫无征兆地……剧烈……震……颤……！！！！
嗡鸣刺耳！原本沉寂的碑体深处！骤然爆发出……无数道杂乱扭曲的……灰……白……光……束……！！！
杂乱！混乱！如同无数条癫狂的毒蛇在碑体内部挣扎窜动！光束颜色极其诡异，灰白相间，没有丝毫灵气或气血应有的纯正光晕，反而透着一股浓烈的枯寂、暴戾、甚至吞噬一切的混乱气息！其亮度瞬间就冲破了三尺！！！
“怎么回事？！”
“此乃何物？”
“测灵石从未有过此种异象！”冷面执事大惊失色，下意识后退半步！
右侧过关的弟子们亦骚动不安，震惊地看着那剧烈扭曲震颤的石碑和疯狂乱窜的灰白光束！这绝不是正常的品阶灵光！这气息太过邪异！
沈无涯眼中精芒爆射！身形瞬间自原地消失，下一刻已出现在叶玄身旁三丈！金丹神识如同无形牢笼，瞬间将叶玄笼罩！他要亲眼看清楚！此子体内究竟藏了何等妖物！
就在那混乱的灰白光束即将冲破测灵石承受极限、沈无涯冰冷的神念即将刺入叶玄躯体探查的千钧一发之际！
叶玄体内深处！那颗吞噬融合了万骸源骨精华的变异劫珠！在感应到强大神识入侵和测灵石异变中蕴含的枯寂之力与空间压力的双重刺激下！
原本只是被动散逸的气息……
猛地……
向内……凝……缩……！！！
如同受惊的毒蛇骤然收敛了所有暴露的獠牙！
覆盖劫珠的暗金骨蜡深处一道玄奥的枯朽纹路骤然亮起！瞬间锁死了一切外泄的本源！而他那沉重凝滞、蕴含枯朽源质的气血流转，也在这凝缩的刹那变得……异常平缓沉重！不再有丝毫外放！
嗡鸣刺耳的测灵石如同被抽走了所有力量！
碑身上疯狂攒动的灰白光束骤然消失！
前一秒还刺目的光芒瞬间……
归……于……平……寂……！！！
只余……
石碑中心……
一缕……极其微弱……
仿佛随时会熄灭的……
暗……沉……土……黄……色……光……晕……
如同劣质蜡烛最后的一点幽芒……孤零零地……
勉……强……覆盖……住……掌……印……边……缘……
亮……度……
恰……好……一……寸……多……一……点……点……
达到了“下品黄级”的最低门槛！
整个平台瞬间陷入死寂。
剧烈震颤的测灵石一动不动，恢复了冰冷死寂的玄青色。
狂乱的灰白光束无影无踪。
只剩下……
石碑中心那一小撮黯淡的、摇摇欲坠的……
土……黄……色……微……光……
微弱，却格外刺眼。
叶玄缓缓收回手掌，掌心依旧苍白粗糙，毫无力量光泽。他那张被污垢和乱发遮掩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木然地看了一眼那抹土黄微光。
“下品黄级……勉强通过……站……右边去吧……”冷面执事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他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眼神复杂地看着叶玄，仿佛看着一块染了邪祟的破铜烂铁，又不甘心就这样放过。
刚才那恐怖的景象绝非虚假！此人身上必有古怪！但那邪异的灰白光束骤然消失，灵光微弱至此，又恰好达标，若无真凭实据，他无权强行剔除！青玄剑宗的规矩不能破！
叶玄默默转身，走向右侧那十余名面色各异、此刻都刻意与他拉开距离的过关弟子队伍。
沈无涯立在原地，目光如深潭寒水，久久凝视着叶玄的背影，又看向那已彻底沉寂的测灵石。金丹级的强大神识清晰地捕捉到了那在危险边缘骤然凝缩如死寂深渊的躯体异变。还有那测灵石上最后一丝残留的土黄微光……精纯、坚韧、甚至带着一种……历经风霜后沉淀下来的根基之力？虽然量少到可怜……但绝非普通的下品黄级可比！
这自相矛盾的景象……沈无涯掌心那枚铜鉴微微发热。他缓缓收拢手指，将那一点惊疑深深压下。此子道心之坚凝，遇变之隐忍，甚至那份将力量控制至毫厘分毫不差的恐怖掌控力……绝非寻常散修！测灵石异象定有隐情！但就凭这份心性和藏匿的本事……便值得继续观察。沈无涯无声退开，恢复了监督的姿态，唯有眼底深处那一缕幽光更盛。
演武关设在平台尽头。十余架由宗门供俸用精钢木驱动、动作刚猛沉重的玄铁铸成傀儡屹立，关节处灵光流转，散发出炼气中期的能量波动。每一具傀儡胸前都嵌着一块巴掌大的凹槽。
“演武关！选择一柄木剑！一炷香内！在玄铁傀儡胸前凹痕内留下印记！印记愈深！评价愈高！无法留下印记或被打落演武台者，淘汰！开始！” 先前冷面执事的声音再次响起，宣布最终规则。
叶玄随手从武器架上拿起一柄木质最为普通、纹理疏松的柳木剑。此剑入手轻飘飘，坚韧度只能给炼体初境的孩童练手。周围已有人选好武器，多是制式的精铁钢剑、甚至是自带的下品法器，一个个面色凝重地盯着前方缓缓启动、发出低沉机括声的高大玄铁傀儡。
嗤！轰！铛！——
战斗瞬间爆发！过关弟子们大多身法灵动，剑光霍霍，显然经过系统修炼。他们试图凭借技巧在玄铁傀儡进攻中找到缝隙，将手中利器精准地刺向傀儡胸前凹槽。然而玄铁傀儡动作看似笨拙，实则攻防一体，精铁打造的身躯坚硬无比，力量刚猛更远超普通炼气中期！木剑刺在其上只能留下浅浅白痕，精铁剑也不过擦出几点火星！更别说那些偶尔被抓到破绽的弟子，若非执事弟子及时救援，早被那钵大的铁拳轰碎胸骨！
“该死！这凹槽太小！”
“硬拼力量不行！”
“必须完全命中凹槽最中心才有痕迹！”
呼！
一具高达近丈的玄铁傀儡被激怒，沉重的钢铁身躯轰然转向叶玄！粗壮的金属手臂带着刺耳的破风声，如同攻城锤般当头砸下！拳风压得他粗布衣衫紧贴在后背！
周围不少目光投来。有人是好奇这能引动测灵石异象的怪人如何应对，有人眼中则带着一丝幸灾乐祸。下品黄级？木剑？对上这催山碎石的力量？
叶玄动了。
没有闪避！没有腾挪！甚至没有多余的动作！
他仅仅是微微弓步沉腰，双手紧握那柄轻飘飘、毫无灵力波动的劣质柳木剑！如同一个田间农夫紧握锄头！迎着那毁天灭地般的钢铁巨拳……
由下至上！
斜斜撩起！
没有灵力光芒！
没有惊天声势！
只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沉稳！一种仿佛挥动山峦的沉重感！
木剑划过一道简朴到极致、甚至显得有些……笨拙……的轨迹！
如同亿万次重复过这最简单的挥砍！
直直劈向巨拳……下方的……
那傀儡胸前……
巴掌大小的……凹……槽……中……心……！！！
就在那看似普通木剑即将触及坚硬玄铁的前一瞬！
他体内那蛰伏如山峦、沉淀如地肺熔岩的混沌烬骸源骨之力！在挥剑动作完成九成九、剑势将尽未尽的瞬间……
猛地！
沿着手臂！
沿着骨骼！
沿着那柄轻飘柳木剑的木心纹路……
瞬间传递到剑尖！
高度……凝……练……
没有逸散！没有浪费！所有力量！如同亿万把无形的铁锤轰砸在烧红的铁钉尖端！被完美压缩凝聚于剑尖那一点……不足发丝大小的面积之上！！！
砰——！！！！
一声闷响！
如同钝器敲击破革！
没有火星四溅！
没有金铁交鸣！
那柄劣质的柳木剑！
竟……
如同烧红的烙铁投入凝固的油脂！
在所有人难以置信的目光中！
深深……
扎……入……
那……
坚硬的、足以抵挡精钢劈砍的……
玄铁……胸……膛……之……中……！！！
剑身尽没！只余剑柄！
更恐怖的是！
剑尖！
精准无比地……
钉在了……
那块凹槽最核心处！！！
力量没有一丝外泄！全部贯入一点！
那处巴掌大小的玄铁凹槽！如同被投入了烧红的陨石！
瞬间……
向内……
塌……陷……
熔穿！
一个边缘光滑、深达三寸、如同被铸造时就形成的深邃孔洞！赫然呈现！甚至能看到孔洞后方傀儡核心被强行穿透搅碎的齿轮断口！！
轰隆！
巨大的玄铁傀儡全身灵光骤然熄灭，如同被抽去了脊椎的巨兽，沉重的身躯轰然跪下，砸在演武台坚硬的地面上，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彻底……废！掉！
整个演武场……瞬间……死……寂！！！
数百道目光凝固在叶玄那依旧紧握剑柄的身影上！凝固在那柄深深没入玄铁胸膛的……劣质柳木剑上！凝固在那深达三寸、边缘光滑的恐怖空洞上！
不可能……
这念头如同冰水淋遍众人识海！
“不可能！”一声尖利的惊呼炸响。是那个手握精钢长剑、数次攻击才在另一具傀儡凹槽边缘留下浅痕的锦袍少年，他脸色煞白，失魂落魄地大叫起来：“他作弊！他是邪魔！那傀儡！那傀儡一定被他动了手脚！”
嗤！
回答他的是一道冰冷锋锐、裹挟着剑气的劲风！锦袍少年手中精钢长剑瞬间被绞成麻花，整个人如遭重击，喷血倒飞出十丈远，重重摔下演武台，直接昏死过去。
沈无涯收回点出的剑指，身形如剑立于台旁，面无表情扫过噤若寒蝉的众人：“胜负由器！强弱由力！青玄剑宗自有法度！再有无端喧哗污蔑者，废去修为，逐出山门！此关……”他目光转向叶玄，深深看了一眼他那张依旧木然无波的脸，又看了看玄铁傀儡胸口的恐怖创痕。那一剑……没有一丝灵力波动！却有股难以言喻的凝练、精准、沉重！仿佛历经千锤百炼。尤其那股将力量凝缩至极限而不外泄的控制力……绝品炼体天赋？天生神力？
“叶玄！”沈无涯的声音回荡全场，“演武关，破甲，穿心三寸！评价……甲等上上！准予入门！”
叶玄面无表情地松开剑柄。劣质柳木剑失去了力量依托，瞬间被凹陷的玄铁卡住。他看也不看那具报废的傀儡，转身走向终点。人群自动分开一道缝隙，敬畏、恐惧、嫉妒、不可思议的目光如同实质般落在他身上。那污迹斑斑的斗篷下，那副看似重伤孱弱的躯壳里，竟藏着如此非人的怪力？他还是人吗？
“下…下一个……”冷面执事的声音也有些发干，强行压抑着心中的惊涛骇浪。
当所有测试结束，稀稀拉拉仅剩八名弟子站在青玄第一峰的外门弟子院前时，沈无涯与一名面容清癯、长眉微蹙的青袍老者出现在他们面前。青袍老者气息渊深如海，远非沈无涯可比，显然是宗门内地位更高的长老。他的目光在叶玄身上停留了足足三息，眼神深处掠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探究与凝重。
“尔等八人，持此令牌，去外门执事堂登记造册。杂役院分配事务，安顿下来。”沈无涯沉声宣布，将八枚青色竹牌分发下去。他最后转向叶玄，声音中多了一丝难以察觉的意味：“叶玄。”
叶玄抬头，目光平静无波。
“你虽有……几分蛮力……但根骨驳杂暗沉，灵气感应微弱。”沈无涯盯着他，话语中带着一丝审度，“道途维艰，莫要因一时之利懈怠了根本打磨！念你道心尚坚，且伤体未愈，特例，你可暂归隐竹峰下院，跟随我峰外门执事刘长风做些洒扫整理草药园的杂役。峰中事务清简，灵气尚可，好生调养，勤修基础吐纳，莫负我今日破例之期！若有异状……随时报我！” 言语看似训诫警告，却又留下几分回护与观察的余地。
“弟子叶玄，谨遵沈长老谕令。”叶玄微微低头，声音嘶哑低沉，如同铁砂摩擦。
青袍长老的目光再次扫过他，眉头微不可察地又紧了一分，却并未开口。只是袖袍微拂，化作流光消失，只留下一缕挥之不去的凝重。
叶玄握紧手中刻着“隐竹”二字的青色竹牌，感受着掌心冰冷粗糙的质感。新生的烬骸之躯深处，沉重如山的力量蛰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枯朽气息缠绕着劫珠的搏动缓缓流转。
青玄的门……
就此推开。
枯骨断烬入宗门，问剑石阶隐劫痕。
问心阶上无惧念，测灵石前劫珠深。
演武试锋惊众目，玄铁傀儡破如尘。
长老眼中隐忧色，隐竹峰下待浮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