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鳞镇往西三日路程,便是焚天域最边缘的“烬海城”。这座被火山灰覆盖的城池悬浮在熔浆湖上,数万盏琉璃灯垂在悬崖边,将湖面映得如同碎金浮动的血海。苏妄尘跟着神道一踏进城时,袖口青莲纹章突然发出微光——她藏在袖中的《霸道剑修轻点宠》第三卷,正被掌心汗渍洇湿了封面。
“别磨磨蹭蹭。”神道一的声音从前方传来,血色腰带在街角拐过,只余下玄色衣摆掠过青石板。苏妄尘连忙将书往衣襟里塞了塞,却在低头时看见封面上“英雄救美”四个烫金大字,耳尖骤然发烫。三日前在铁刀门废墟,她蹲在瓦砾堆里翻找藏经阁残页,这厮突然从背后递来半块烧焦的桂花糕,惊得她差点把书甩进火堆。
烬海城的夜市比白日更热闹,熔浆湖边的摊位支起赤铜灯架,烤蜥蜴串的香气混着硫磺味扑面而来。苏妄尘盯着某个糖画摊子出神,糖稀在铁板上凝成展翅凤凰的瞬间,肩颈突然被人不轻不重撞了下。
“小娘子生得这般水灵,怎的跟着个戴面具的痨病鬼?”沙哑的嗓音带着浊气,三五个身着暗纹劲装的修士围上来,为首者腰间玉牌刻着“赤焰”二字,袖口翻出半截归墟浊气凝成的黑鳞——竟是赤焰宗外围弟子。
神道一的脚步顿在五步外,齿轮状瞳孔在笑脸面具后微微收缩。苏妄尘下意识按住剑柄,却见对方指尖已扣向她手腕,袖口青莲纹章尚未亮起,血色枪尖已从万魂幡中凝结,“嗤”地挑断那人手筋。
“炼陨境中期。”神道一声音平淡,枪尖滴落的血珠在地面烧出焦痕,“赤焰宗的狗,连嗅人气息都学不会?”
余下几人尚未反应,千手法相的虚影已在他身后展开,十二道金光如琴弦般绷紧,将试图偷袭的修士钉在灯架上。苏妄尘望着那些悬空抽搐的身影,忽然想起书中“英雄救美”的桥段,心跳莫名加快——可神道一只是转身继续往前走,连个眼神都没留给她。
“等等!”她小跑着跟上,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斩马刀刀柄上的“苍澜”二字,“那些人……”
“赤焰宗在每个城池都养着耳目。”神道一忽然停步,面具转向右侧巷口,那里阴影中站着个紫袍老者,袖口翻卷间露出三道赤鳞纹——命核境后期的标志。苏妄尘的青莲纹章骤然发烫,那是剑派秘法对高阶修士的警示。
“小友倒是好手段。”老者抚掌大笑,脚下青砖寸寸崩裂,“铁刀门的苗毅,可是我赤焰宗炼陨境巅峰的好狗,你杀他时,可曾想过今日?”
神道一的指尖按在枪柄上,万魂幡的猎响在袖中隐隐震动。他能感觉到对方命核处翻涌的地火之力,比苗毅强上三倍不止——若在这里开战,烬海城的百姓怕是要被地火波及。
“苏妄尘,往左。”他忽然开口,血色流光在脚下凝聚,“三息后跳上熔浆湖的浮岩。”
苏妄尘怔住。书中男主角救女主角时,向来是横抱入怀,踏剑而去,怎的这人只说“往左”?她还未反应,神道一已扣住她手腕,滚烫的掌心隔着袖口青莲纹传来,惊得她差点咬到舌尖。
“闭眼作甚?”神道一的声音带着不耐,血色流光骤然提速,“当自己是瑶池仙子等着人抱?”
苏妄尘猛地睁眼,发现自己正被拽着在屋顶疾奔,脚尖几乎擦过瓦当。紫袍老者的刀气在身后炸响,掀飞半片屋瓦,她这才想起自己已是开源境修士,本就会御空术,耳尖发烫得能煎茶。
“你、你不是该……”她梗着脖子想争辩,却见神道一突然旋身,千手法相在背后展开,硬生生接下三道赤鳞刀气。他的面具不知何时换成了哭脸,裂痕从嘴角延伸至下颌,像极了她在书中看过的“破碎感男主”。
“该哪样?”神道一拽着她跃向熔浆湖,湖面浮岩在热浪中噼啪开裂,“抱着你转三圈再念两句诗?”他忽然冷笑,枪尖甩出数道血光,将追击的刀气钉入湖底,“真当自己是话本里的千金小姐?”
苏妄尘的脸“腾”地烧起来。她确实在《霸道剑修轻点宠》里看过类似场景:男主搂着女主腰际,踏剑逆风而行,衣袂翻飞间还不忘说两句情话。此刻掌心被对方攥得发疼,却连对方指尖的薄茧都能数清——原来不是所有英雄都懂风月,有的只会把人拽着跑,像拎只不听话的剑穗。
浮岩在身后崩塌,紫袍老者的暴喝混着岩浆炸裂声传来。神道一忽然松开她手腕,血色流光化作长桥,直通对岸悬崖。苏妄尘踉跄半步,看见他面具下的睫毛在火光中投下阴影,忽然想起在铁刀门藏经阁,他捏碎青铜匣子时的眼神——冷得像归墟镜渊的冰,却在魂体消散时,指尖轻轻颤了颤。
“发什么呆?”神道一忽然转身,面具上的哭脸在火光中扭曲,“命核境后期的老东西,能追着我们烧了半座城。”他抬手甩出三枚血珠,在湖面炸出遮天蔽日的血雾,“跟着光走,别回头。”
苏妄尘望着他转身迎向追兵的背影,忽然想起书中那句“纵使前路刀山火海,我亦为你劈开荆棘”。可神道一的荆棘,从来都是自己扛着,连半句软话都不愿说。她咬了咬唇,御空术在脚底凝聚,却故意落在他身后三步——就像书中写的那样,女主总该在男主背后,看着他的背影发会儿呆。
血雾中传来骨骼碎裂的脆响。神道一的千手法相展开至二十只手掌,每只都缠着赤鳞炎,却在接触对方刀气时化作金粉。苏妄尘看见他脊背的旧疤在火光中发亮,突然想起在苍梧山初见时,他蹲在老槐树下刻面具,木屑落在青石板上,像极了那年她偷看过的《春山恨》里的场景——男主总是在受伤后独自舔舐伤口,却在女主靠近时,把最柔软的地方藏得更深。
“还愣着!”神道一突然拽住她手腕,血色流光比刚才快了三倍,“他吞了三个炼陨境命核,老子现在揍不过!”
苏妄尘差点笑出声。原来这魔头也有算错的时候,平时杀人如麻,此刻却像被野狗追着跑的孩童,面具歪了半边也顾不上扶正。她忽然想起在赤鳞镇,少女们说他眼睛比星子亮,此刻在血雾中,那双齿轮状瞳孔确实亮得惊人,像淬了火的刀,却在映出她身影时,莫名软了几分。
烬海城的灯火在身后渐成小点,神道一突然踉跄半步,血色流光险些溃散。苏妄尘这才发现他左臂被赤鳞炎灼伤,黑色衣料黏在伤口上,透出点点金光——那是佛门功法与浊气在自愈。
“疼吗?”她摸出疗伤丹药,却被对方避开。
“命核境的火,烧不死我。”神道一扯下面具,随手扔进熔浆湖,新的笑脸面具已戴上,却歪了个角度,“倒是你……”他盯着她攥紧的衣袖,那里露出半本《青莲剑下的星眸》,封面上“英雄救美”四字格外刺眼,“总看这些劳什子,不如多练两招御空术。”
苏妄尘突然转身,背对着他御剑而起。湖面的热气蒸得人眼眶发潮,她听见身后传来无奈的叹息,还有血色流光划破夜空的声音。书中的男主总会在此时说些温柔话,可神道一只是将斩马刀抛给她,刀鞘上还粘着半块没吃完的糖葫芦——那是她在夜市多看了两眼的摊子。
“拿着。”他的声音闷在面具后,“省得你总盯着糖画咽口水。”
苏妄尘摸着刀柄上的“苍澜”二字,忽然笑出声。糖葫芦的酸甜在舌尖漫开,混着血雾的腥甜,竟比书中写的“情不知所起”更滋味绵长。她看着神道一挺直的脊背,突然明白,有些心动不是英雄抱美人归,而是他在尸山血海中杀出血路,却仍记得给你买串糖葫芦。
熔浆湖在脚下翻涌,远处烬海城的灯火如流萤闪烁。神道一的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枪柄,那里刻着半道模糊的刀痕——那是三年前在苍澜城废墟,他抱着濒死的陈阿爹,被赤焰宗弟子砍伤的。此刻糖葫芦的甜腻混着血腥味,让他想起地球母亲煮的山楂水,想起父亲教他刻木剑时,掌心的老茧蹭过他手背的触感。
“苏妄尘。”他忽然开口,齿轮状瞳孔映着漫天流火,“若有一日我死在归墟镜渊……”
“胡说什么!”苏妄尘突然转身,青莲纹章在袖口明灭,“你还没带我去苍澜城看壁画,没教我千手法相的结印,还有……”她忽然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耳尖发烫地别过脸,“总之,你不能死。”
神道一望着她发颤的睫毛,忽然想起在青云宗废墟,她蹲在尸堆里翻找玉扳指,指尖沾着血却认真说“这是长老的信物,该还给宗门”。那时他觉得这人傻得可以,如今却发现,她眼中倒映的火光,比任何法相都要明亮。
“知道了。”他转身时,新的面具已换成似笑非笑的鬼脸,“先去赤焰宗讨回陈阿爹的命核,再带你去苍澜城看星星——那里的夜空,比糖葫芦上的糖霜还要亮。”
苏妄尘望着他的背影,忽然发现面具下的嘴角似乎翘了半分。或许,这个外冷内冷的魔头,早已在无数个杀红了眼的夜里,把最柔软的地方,藏进了给她买糖葫芦的手掌心。而她要做的,不过是握紧斩马刀,跟着他的血色流光,哪怕前路是焚天域的地火,亦或是归墟镜渊的深渊,都不再害怕。
烬海城的更夫敲响丑时的梆子时,熔浆湖面的浮岩上,那串被遗忘的糖葫芦正滴着糖汁,在火光中拉出长长的丝——像极了苏妄尘此刻未说出口的心思,甜得黏人,却又烫得灼喉。而天际尽头,赤焰宗的方向腾起暗红云气,万魂幡的猎响隐约可闻,仿佛在催促着这对注定走在血火中的人,快些奔赴下一场劫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