焚天域边缘的苍梧山脉终年被雾霭笼罩,十万枯松如青铜剑戟插向灰蒙天际。神道一踏枪而行,万魂幡上的灵脉精魄在雾中化作淡淡血光,归墟浊气与佛门金光在衣摆处交织,形成诡谲的阴阳鱼纹。距离青云宗血洗已过去三月,体内的无相千手掌中劫终于与荒典残页达成微妙平衡,掌心的金色法印在催动时,竟能引动方圆十里的灵气倒灌。
“本体,前方三十里有剑气波动。”封不明的分魂在识海响起,骨纹面孔上的裂痕闪过微光,“是青莲剑派的‘太初剑诀’,波动频率与苏妄尘的命核共振吻合。”
齿轮状瞳孔骤然收缩,神道一的脚步在枪尖顿住。三个月前在青莲剑派后山,他以玄冥战枪击碎对方七处剑脉,却因掌门亲临而被迫撤退。此刻感应到那抹熟悉的剑意,丹田处的浊气竟不自觉翻涌——不是忌惮,而是某种近乎本能的战斗渴望。
血色流光划破雾障,当神道一踏入苍梧山主峰时,入目是漫天剑羽组成的星图。苏妄尘负剑而立于千丈悬崖边缘,月白道袍被山风掀起猎猎衣摆,墨发间点缀的青莲发饰泛着冷光。她转身的瞬间,忘尘剑已出鞘三寸,剑鸣如冰河开裂,震得雾霭化作万千冰晶坠落。
“神道一。”她的声音比剑锋更冷,瞳孔中倒映着对方身后若隐若现的千手法相,“苍澜城的血腥味,你还没洗干净?”
回应她的是万魂幡的猎响。神道一抬手时,十二道血色锁链从幡面窜出,链首泛着佛门金刚杵的虚影——这是三月来融合佛魔功法的成果,每一道锁链都裹挟着往生咒与浊气,在半空织成囚笼。苏妄尘剑眉微蹙,她清晰感知到对方气息中的变化,那抹本该纯粹的魔气里,此刻缠绕着令她心悸的慈悲之力。
“嗡——”忘尘剑完全出鞘,剑身映出苏妄尘冷冽的面容。太初剑诀第一式“星陨”轰然斩出,三百道剑芒如落雨般撕裂锁链,却在触碰到神道一衣摆时,被金色光盾生生弹开。后者踏枪升空,背后千只金色手掌同时结印,每只掌心都浮现出不同的剑器虚影,正是方才苏妄尘剑招的轨迹。
“偷师?”苏妄尘语气微沉,剑诀瞬间切换至“万法归寂”,漫天剑羽骤然静止,唯有剑尖凝聚的三寸青光,暗藏着崩碎空间的剑意。神道一却在此刻露出冷笑,齿轮状瞳孔中金光流转,千手法相突然合为一体,化作遮天蔽日的金色巨掌,掌心世界缩影中,苏妄尘的剑势竟被生生定格。
这是无相千手掌中劫的“劫力”——以众生执念为引,强行压制对手与天地法则的共鸣。苏妄尘只觉浑身灵力一滞,本命剑与命核的联系突然模糊,下一刻,血色枪尖已抵住她咽喉。但神道一没有动手,他望着对方眼中闪过的惊诧与不甘,指尖的金色法印却在隐隐发烫——三个月前击碎的剑脉,此刻竟被青莲剑意修补得毫无破绽。
“你变强了。”他的声音平淡如死水,枪尖却在皮肤上压出血珠,“但还不够。”
苏妄尘忽然轻笑,睫毛上凝着的冰晶簌簌而落:“你以为困住剑意就能赢?太初剑典,从不止于剑。”话音未落,她胸前青莲法印爆发出万丈青光,整座苍梧山的雾霭竟化作实质剑域,十万枯松同时爆发出剑意,如千万把利剑直指神道一。这是青莲剑派秘传“借势”,以天地为剑,唯有命核境修士能引动方圆灵气共鸣。
神道一首次露出凝重之色,千手法相瞬间展开千只手掌,每只都拍出不同的防御法印。然而剑域的压迫远超想象,万魂幡上的生魂躁动不安,归墟浊气在青光中如同积雪消融。他忽然明白,为何三个月前掌门会放任自己离开——眼前的苏妄尘,从来都不是可以单独击败的对手,她的背后,是整座青莲剑派的天道根基。
“破!”苏妄尘剑尖下垂,所有剑意骤然收敛,唯有那道三寸青光,化作开天辟地的一剑。神道一瞳孔骤缩,他看见剑刃上倒映着自己的身影,齿轮状瞳孔中第一次浮现裂痕。本能催动荒典残页,命核处涌出漆黑如墨的浊气,与金色法印在体表形成阴阳屏障。
剑与掌相触的瞬间,苍梧山主峰被生生削去三百丈。神道一倒飞而出,枪尖在悬崖上划出深不见底的鸿沟,胸前衣袍裂开,露出被剑意灼伤的胸口——伤口处金黑二气纠缠,竟在缓慢自愈。苏妄尘单膝跪地,嘴角溢血,手中忘尘剑已出现三道裂痕,那是与对方命核硬碰的代价。
“你……修炼了佛门功法?”她盯着对方掌心流转的金光,声音中第一次出现动摇,“青莲剑典记载,佛魔同修者必遭天谴,你竟……”
“天谴?”神道一擦去嘴角血迹,齿轮状瞳孔在金光中愈发清晰,“你口中的天道,不过是强者制定的规则。”他踏枪逼近,千手法相再次凝聚,却在看见苏妄尘胸前青莲法印时顿住——那枚法印的纹路,竟与荒典残页上的某个图腾隐隐呼应。
苏妄尘趁机召回剑域,十万剑意化作青莲虚影护在周身。她忽然发现,对方的攻击始终避开了她的命核,即便在最激烈的对撞中,血色枪尖也只是划伤皮肉。这个认知让她心头一震,却被神道一突然的动作打断——后者抬手一挥,万魂幡中竟飞出数道灵脉精魄,正是三月前青云宗的内门弟子。
“他们的命核,在你剑下受过苦。”神道一语气漠然,看着那些透明魂体在青光中消散,“但你不会懂,在归墟镜渊底,连呼吸都要向魔修借。”
苏妄尘怔住。她曾听师尊说过,神道一出身苍澜城最底层,十岁时宗门被赤焰宗血洗,从此混迹于三不管地带。但此刻看着对方眼中翻涌的浊气与金光,她忽然意识到,这个被正道视为魔头的人,从来都不是单纯的恶——他的杀戮,更像是对天道规则的报复。
“所以你要杀尽天下宗门?”她握紧忘尘剑,剑鸣却不再凌厉,“赤焰宗、青云宗,下一个是青莲剑派?”
神道一没有回答,只是凝视着她胸前的青莲法印。三个月来,他在荒典残页中发现,青莲剑派的创派祖师竟与归墟镜渊有千丝万缕的联系,而苏妄尘作为掌门首徒,很可能掌握着解开荒典秘密的关键。但此刻,他更想试试,当佛门慈悲与魔修狠辣同时作用,能否在这个始终以“正义”自居的剑修心中,劈开一道裂缝。
“让开。”他终于开口,血色流光在枪尖凝聚,“我不杀你,除非你挡路。”
苏妄尘突然笑了,笑得眼泪都要落下来:“你不杀我?三个月前在青莲剑派,你明明可以斩下我的头颅。”她踏前一步,青光笼罩的身躯与神道一的血色雾气相撞,“神道一,你比任何魔修都可怕——你让我看见,所谓正道,不过是另一种形式的虚伪。”
话音未落,忘尘剑再次出鞘,却是横在自己颈间。苏妄尘望着对方骤然收缩的瞳孔,轻声道:“杀了我,或者告诉我,你为何要去焚天域。”
沉默在剑鸣中蔓延。神道一能清晰感知到对方命核的跳动,那是近在咫尺的弱点,却也是他从未真正想击碎的存在。荒典残页在命核处发烫,他忽然意识到,苏妄尘的青莲法印,或许正是当年创派祖师为克制归墟浊气而留下的钥匙。
“焚天域,赤焰宗。”他终于开口,声音比山风更冷,“他们欠我一条命,欠苍澜城十万条命。”
苏妄尘的瞳孔骤缩。她想起十年前赤焰宗那场名为“除魔”的行动,苍澜城被夷为平地,却被正道宣传为“魔修巢穴覆灭”。原来神道一不是魔修,他只是当年那场屠杀的幸存者,用魔功修炼的复仇者。
“我陪你去。”她收回长剑,青莲法印泛起微光,“但我要亲眼看看,你所谓的天道,究竟有多脏。”
神道一盯着她,齿轮状瞳孔中倒映着对方坚定的面容。他忽然冷笑,万魂幡一卷,血色流光裹住两人身影:“你会后悔的,苏妄尘。青莲剑派的剑,不该沾染上魔血。”
雾霭中,两道流光划破天际。苏妄尘感受着对方体内翻涌的浊气与佛光,忽然发现,自己握剑的手在颤抖——不是恐惧,而是一种近乎共鸣的悸动。她低头看向掌心,那里不知何时浮现出一道淡金纹路,与神道一掌心的法印,竟如镜像般契合。
苍梧山的雾,渐渐染上血色。山脚下的凡人村落里,有孩童看见天际飞过一黑一白两道流光,黑的裹挟着千手法相,白的化作青莲剑影。他们不知道,这两道本该永远对立的光芒,此刻正朝着同一个方向,劈开了九域天道的第一丝裂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