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回海的腥风在三百里外消散时,神道一的身影已踏入“苍澜城”的青石街巷。玄色衣袍的领口高高竖起,将半张脸埋在阴影里,唯有下颌线条在街角灯笼的微光下,透出冷玉般的光泽。归墟镜渊一战留下的骨核裂痕仍在隐隐作痛,藏在袖口的玄冥战枪枪柄,正通过皮肤接触,缓慢汲取他体内的庚金灵气——这柄蓝星兵器在命核境修士的灵压下受损,此刻竟反过来吞噬主人的能量。
“青楼在哪?指个方向。”
“客官,您可是问‘红袖楼’?”卖糖葫芦的老汉盯着他抛来的金锭发愣,嘴巴变成那个o型,旁边的小孩儿噗嗤的笑出了声。那锭足有十两重的赤金砸在木案上,溅起的火星子让老汉以为遇见了贵人,“顺着青石板路往东,街角挂着红灯笼的三层楼便是。”
神道一没接话,靴跟碾碎半块糖葫芦渣,径自往东走去。苍澜城的夜市正热闹,叫卖声、骰子声、琴弦声混着脂粉气扑面而来,却在他三丈内自动辟出一条通道。并非他刻意释放灵压,而是炼陨境修士的肉身本能,让凡人潜意识里生出敬畏。
红袖楼的朱漆大门前,老鸨正陪着笑脸招揽客人,忽见一道玄影闪过,门前的两盏琉璃灯便诡异地暗了半分。抬头时,只见个衣袂不染尘埃的男子立在台阶上,领口微敞处露出的喉结泛着冷光,那双眼睛扫过她时,竟让她想起冬日里结冰的井台。
“二十个姑娘,要顶楼静室。”神道一抬手,三枚拇指大的金珠滚落在老鸨掌心,每颗都刻着赤焰宗的火焰纹——那是从赤焰宗库房里顺来的储物法器,里面装着数不尽的金银。老鸨的呼吸陡然急促,这样的阔绰主顾,红袖楼十年也遇不上一个。
楼里的姑娘们听见动静,纷纷从二楼探出头。当神道一摘下斗笠,露出被归墟浊浪磨出细痕的侧脸时,此起彼伏的抽气声顿时响起。他的眉骨比九域男子更立体,眼尾微微上挑,唇色却苍白得近乎透明,像极了话本里记载的“煞星降世”。
“这位公子,可是要听小女子唱曲?”穿水绿襦裙的姑娘最先凑上来,指尖刚要触碰他的衣袖,却被一道冰冷的目光定在原地。神道一的手指在栏杆上轻点,二十道指风精准点中在场所有姑娘的穴位,被选中的女子只觉身子一轻,便不由自主地飘向顶楼。
“公子好手段……”老鸨咽了口唾沫,看着他随手甩出的金珠在台阶上滚成一条直线,突然想起城中传言,说最近有“仙人”在苍澜山斗法,难道眼前这位便是?
顶楼静室的沉香袅袅。二十个姑娘围坐在雕花圆桌旁,看着神道一靠在窗前闭目养神,谁也不敢先开口。他的玄衣垂落在地,布料上暗绣的骨纹随呼吸明灭,像极了某种活物的鳞片。穿鹅黄裙子的小翠胆子最大,刚要起身倒茶,却见他忽然睁眼,瞳孔深处竟有齿轮状的微光一闪而过。
“过来。”神道一的声音像淬了冰的铁器,指向离他最近的红衣姑娘。姑娘浑身发颤地跪下,却见他指尖轻触她的眉心,一股暖流顺着额间涌入丹田,紧接着又被抽离——那是荒典残页中的“引阳术”,借凡人体魄的阳气温养分魂。
每个姑娘被触碰时,都感觉有什么东西从体内溜走,却又说不出哪里不对。神道一的指尖在她们腕间、颈侧快速点过,动作精准得如同机械齿轮的转动,没有半分多余的触碰。半个时辰后,二十枚金锭被随意扔在桌上,他起身时,衣摆带起的风让烛火明灭不定,姑娘们这才发现,她们鬓角的汗水已凝成细冰。
“公子连胭脂都不沾?”小翠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忽然发现自己腰间的玉佩不知何时被换成了赤金簪,“哪有这样的贵人……”话未说完,便觉一阵眩晕,镜中倒影里,她鬓角的青丝竟白了三根——刚才被抽走的,何止是阳气,分明是十年寿元。
第二日晌午,神道一在城西买了座三进小院。卖主是个驼背老汉,捧着他递来的整箱金锭,笑得合不拢嘴,却在转身时突然倒地——他的寿元已被神道一用“骨轨探魂术”查知,最多只剩三月,与其让他病死,不如借这箱金银,换个全须全尾的尸首。
厢房内,神道一赤着上身坐在浴桶中,归墟浊火在水面上凝成血色漩涡,正缓缓修复他胸前的骨核裂痕。封不明的分魂波动在识海深处时明时暗,那个由荒典残页孕育的分身,在镜渊一战中几乎消散,此刻只能靠凡俗阳气勉强维持形态。
“本体,西南角有灵脉异常。”封不明的声音像生锈的齿轮在转动,“是开源境的魔修,正在城南祭炼万魂幡。”
神道一的指尖划过水面,浊火突然沸腾。万魂幡三个字让他想起赤焰宗的万人坑,想起苏妄尘剑域中翻涌的残魂。他扯过玄衣披在身上,骨甲碎片从伤口处飞出,自动拼接成护心镜——那是用赤鳞老怪的脊骨磨成的灵器,此刻正隐隐发烫。
城南乱葬岗,数百个灯笼在暮色中摇晃。开源境魔修“血手人屠”马三刀,正站在堆成小山的尸骸上大笑,他的右手已化作血色骨刀,每斩落一颗头颅,刀身上的魂火便亮上几分。周围跪满了苍澜城的百姓,他们望着这位“踏空而行”的“仙人”,眼中满是敬畏与期待,以为这是千载难逢的仙缘。
“想修仙的,把妻儿老小的血放干,老子便带你们去仙门!”马三刀的笑声混着血腥味,刀光闪过,又有三个壮汉倒地。百姓们这才惊觉不对,却已被他布下的血煞阵困住,哭号声中,有人开始磕头求告,有人试图逃跑,却都被血色骨刀追上。
神道一的身影从乱葬岗的雾中浮现时,马三刀正准备斩落第一万个头颅。他看见这个穿玄衣的男子踏在离地三寸的虚空中,衣摆上的骨纹与他手中的万魂幡残页隐隐共鸣,瞳孔顿时骤缩——那是只有修炼荒典禁术的人才会有的灵纹!
“把幡给我。”神道一的声音没有半分情绪,目光扫过满地尸骸时,眼中甚至泛起一丝暖意。马三刀忽然觉得浑身发冷,眼前这人的眼神,比他见过的所有魔头都要冰冷,仿佛眼前的十万凡人,不过是路边的蝼蚁。
“你是谁?”马三刀握紧万魂幡,血煞阵的血光突然暴涨,“敢坏老子的祭炼,老子让你魂飞魄散——”
话未说完,他的血色骨刀已“当啷”落地。神道一的指尖停在他眉心三寸处,骨核中涌出的混沌能量,正以比开源境快十倍的速度,绞碎他的灵脉。马三刀惊恐地发现,自己的万魂幡正在不受控制地飞向对方,幡面上的魂火,竟在接触到玄衣的瞬间,化作点点荧光被吸收。
“求、求仙长饶命……”马三刀跪倒在地,鼻血狂涌,“幡给你,都给你!我还有一座藏宝库,里面有……”
神道一的指尖轻轻一颤,马三刀的头颅便无声炸裂。他接住空中的万魂幡,感受着幡面上残留的赤焰宗残魂气息,嘴角泛起一丝冷笑。周围的百姓早已吓傻,他们看着这位突然出现的“玄衣仙人”,看见他抬手间便取了魔修的性命,却又在望向尸骸时,眼中没有半分怜悯。
“仙长显灵了!”不知谁先跪下,十万百姓顿时此起彼伏地磕头,以为神道一是来拯救他们的真仙。但神道一没有理会,他随手扯碎马三刀的储物袋,将里面的灵石、灵器一股脑收入赤焰宗的金珠,目光扫过人群时,忽然停在一个抱着婴儿的妇人身上。
妇人的怀里,婴儿正在啼哭。神道一的指尖划过婴儿的眉心,荒典残页的力量涌入,却发现这孩子竟有罕见的“双灵根”。但他只是冷笑一声,转身踏入空间裂缝——九域的凡人,终究只是他修炼路上的燃料,若不是需要借这座城的阳气恢复封不明,他早该让苍澜城化作第二个万人坑。
空间裂缝闭合前,他听见身后传来震天的哭声。那些百姓终于发现,他们的“仙缘”不过是另一场噩梦的开始——马三刀的血煞阵正在崩溃,未被吸收的尸气化作毒雾,正顺着晚风,飘向苍澜城的每一个角落。
而神道一,早已不在乎这些。他握着万魂幡,感受着封不明的分魂在识海中渐渐凝聚,眼中只有下一个目标:青莲剑派的典籍阁。那里,应该藏着能让归墟核心大门完全开启的另一半荒典残页,而苏妄尘,那个在他命核中留下裂痕的女子,此刻想必正在镜渊中,为道心的动摇而痛苦。
苍澜城的大火在夜色中燃起时,神道一的玄衣已染上风霜。他站在千里外的山巅,望着下方如蝼蚁般逃窜的凡人,忽然想起在地球时,实验室里那些被解剖的白鼠。九域的法则,终究和蓝星的实验室没什么不同,而他,注定是那个打破规则的手术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