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弥漫着机油和铁锈味的空气灌入肺腑。狭窄逼仄的维修通道如同巨兽的肠道,在黑暗和寂静中蜿蜒向下。只有陈默手中强光手电的光柱刺破黑暗,在布满灰尘和蛛网的管道上投下晃动的光斑。
青璃几乎将大半身体的重量都倚在陈默身上。每一次迈步都牵扯着后背的伤口和体内的剧痛,让她眼前阵阵发黑。陈默的手臂沉稳有力,紧紧箍着她的腰,支撑着她不至于倒下。属于凡人男性的灼热体温透过薄薄的、破碎的衣衫传来,带着汗水和硝烟的味道,与她自身冰冷的气息形成奇异的交融。
这种依靠…这种近距离的接触…对于习惯独行千年、视众生为蝼蚁的青璃而言,是极其陌生甚至…不是的。她冰蓝色的瞳孔在黑暗中微微闪烁,下意识地想挣脱,但身体的极度虚弱和身后随时可能追来的威胁,让她只能僵硬地接受这不得已的“扶持”。
“坚持住…就快到了…” 陈默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粗重的喘息。他的状态也好不到哪去,刚才的爆炸冲击和连续的奔逃消耗巨大,扶着青璃的手却异常稳定。他能清晰地感受到怀中身体的冰冷和细微的颤抖,能闻到那混合着血腥、硝烟和一丝奇异冷香的复杂气息。心中那股复杂的情绪——震撼、疑虑、职责与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保护欲——如同乱麻般纠缠。
通道似乎没有尽头。沉默在黑暗中蔓延,只有两人沉重的脚步声和喘息声在狭窄的空间里回荡。
“为什么?” 青璃冰冷嘶哑的声音突然打破了沉默,如同冰珠落入死水。她的目光没有看陈默,依旧直视着前方晃动的黑暗。
陈默的脚步微微一顿,随即继续前行,声音低沉:“什么为什么?”
“助我。” 青璃的声音依旧平淡无波,却带着不容回避的穿透力。“违逆你的同族…背叛你的职责…值得?”
陈默沉默了。值不值得?他自己也不知道。是震惊于她在爆炸中活下来并阻止了更大的伤亡?是看到了她保护那个病弱女孩(林蕊)的举动?还是…仅仅出于一种对“真相”的执着?或者…是那废墟中对视时,她眼中一闪而逝的疲惫和倔强,触动了他内心深处某个柔软的角落?
“我不知道。” 陈默最终给出了一个诚实的、却更显复杂的回答。他顿了顿,声音带着一丝自嘲和沉重,“或许…我只是觉得,你和那些制造怪物、用邪术害人的东西…不一样。至少…不该就这样不明不白地死在那些铁鸟(无人机)手里。”
不一样?青璃冰蓝色的瞳孔深处掠过一丝极淡的波动。身为上古大妖,被一个凡人评价为“不一样”…这种感觉,很奇特。
“愚蠢。” 她冷冷地吐出两个字,却不再有之前的嘲讽意味。
陈默没有反驳。或许,是有点愚蠢。但他不后悔。
又向下走了大约十几分钟,通道前方出现了一个锈迹斑斑的铁栅栏门。陈默熟练地在门旁墙壁上一块不起眼的砖块上按了几下,铁栅栏门无声地向内滑开。门后是一个不大的、如同密室般的空间,似乎是以前存放备用发电机或管道的设备间。空气更加浑浊,但还算干燥。角落里堆着一些蒙尘的工具箱和废弃零件。
“暂时安全了。” 陈默扶着青璃,让她靠着一个相对干净的金属工具箱坐下。他迅速关好铁栅栏门,并从内部用一根沉重的铁棍别住。
做完这一切,他才靠着冰冷的墙壁滑坐下来,大口喘息着,扯下战术手套,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和灰尘。强光手电被他放在地上,光线向上,在天花板上投下一片昏黄的光晕,勉强照亮了这方小小的空间。
青璃靠在冰冷的工具箱上,闭着眼,剧烈地喘息着。后背的剧痛和污秽侵蚀如同附骨之蛆,体内妖力彻底枯竭,连维持清醒都异常艰难。她需要处理伤口,需要恢复力量…但在这里…
“你的伤…” 陈默的声音带着犹豫和一丝关切,目光落在青璃后背那几根狰狞的漆黑尖刺上,以及周围被污秽侵蚀得发黑、皮肉翻卷的伤口。“必须处理。否则…会死。”
青璃缓缓睁开眼,冰蓝色的瞳孔在昏黄的光线下显得有些黯淡。她冷冷地扫了陈默一眼。“区区…凡毒…奈何不了…本座。” 声音虚弱,却依旧带着属于大妖的骄傲。但身体的状况出卖了她,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痛苦的颤音。
陈默皱紧眉头。都这种时候了,还嘴硬?他看着青璃苍白如纸的脸和不断渗出的冷汗,心中那股莫名的烦躁和担忧再次升起。他不再废话,直接解开自己的战术背包,从里面快速翻找出一个印着红十字的急救包。
“别动。” 他拿着急救包,半跪在青璃面前,语气带着不容置疑,“我不是医生,但处理外伤还算在行。你背后的东西…必须拔出来,清理伤口。否则感染或者…那东西的毒蔓延开,神仙也救不了你。” 他指的是那些污秽尖刺蕴含的侵蚀能量。
青璃看着陈默手中打开的急救包,里面是消毒水、纱布、镊子等工具。冰蓝色的瞳孔微微闪烁。让一个凡人触碰她的身体?处理她的伤口?这简直是奇耻大辱!但…身体的状况告诉她,陈默是对的。以她现在的状态,根本无法自行处理那些深入骨髓的污秽尖刺。
沉默。只有两人粗重的呼吸声在狭小的空间里回荡。
最终,求生的本能压过了属于大妖的骄傲。青璃极其轻微地、几不可察地点了下头。她闭上了眼睛,长长的睫毛在苍白的脸上投下脆弱的阴影,身体却依旧绷紧,如同一张拉满的弓。
陈默深吸一口气,小心翼翼地绕到青璃身后。当手电光柱清晰地照亮那几根没入血肉的漆黑尖刺和周围被侵蚀得发黑坏死的皮肉时,饶是他见惯了血腥场面,也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那尖刺如同活物般,微微蠕动着,散发着令人心悸的阴寒气息。
他拿起消毒水,先小心地冲洗伤口周围的血污。冰冷的液体接触到翻卷的皮肉,让青璃的身体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了一下,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的闷哼。
“忍着点。” 陈默的声音低沉,动作却更加轻柔。他拿起一把消过毒的镊子,小心翼翼地夹住一根尖刺的根部。入手冰冷滑腻,如同握着一条毒蛇。
拔除的过程异常痛苦。尖刺似乎与血肉神经相连,还带着强烈的污秽侵蚀。每拔出一分,都伴随着血肉撕裂的剧痛和一股阴寒气息的反扑。青璃死死咬住下唇,额头上青筋暴起,冷汗如同小溪般滑落,身体颤抖得如同风中落叶,却硬是没发出一声惨叫。只有那压抑到极致的、如同小兽呜咽般的喘息,在寂静的密室里格外清晰。
陈默的心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揪紧了。他从未想过,这个强大冰冷的存在,也会承受如此巨大的痛苦。他加快了动作,动作却依旧稳定精准。
当最后一根尖刺带着粘稠的黑血被拔出时,青璃的身体猛地一软,几乎瘫倒下去。陈默眼疾手快地扶住她的肩膀。入手冰凉,带着滑腻的冷汗。
“好了…都拔出来了…” 陈默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他迅速用大量的消毒水反复冲洗伤口,将那些散发着恶臭的黑色粘液和坏死组织尽量清理掉。然后用干净的纱布蘸着特制的、带有微弱净化效果的伤药(调查局配备),小心地覆盖在狰狞的伤口上,再用绷带仔细包扎。
整个过程中,两人都异常沉默。只有消毒水的气味、镊子与纱布的摩擦声、以及青璃压抑的喘息声在空气中弥漫。
包扎完毕,陈默靠在墙上,长长舒了一口气,仿佛完成了一场艰巨的战斗。他看着倚在工具箱上、闭目调息、脸色依旧苍白却似乎舒缓了一丝的青璃,犹豫了一下,还是低声问道:“那个女孩…林蕊…她身上的…到底是什么?还有那些怪物…归墟教派…到底想干什么?”
青璃缓缓睁开眼。冰蓝色的瞳孔在昏黄的光线下显得异常深邃。她看着陈默那张沾满灰尘、写满了疲惫、疑惑和一丝不易察觉担忧的脸。这个凡人…为了帮她,背叛了职责,将自己置于险境…他有权知道一些真相。至少…是能让他理解的“真相”。
“人皇…血脉。” 青璃的声音依旧嘶哑冰冷,却少了几分拒人千里的漠然,多了一丝沉重的疲惫。她言简意赅,将林薇日记中关于归墟教派、引路人、特殊血脉的蛊惑,以及林蕊身上爆发的微弱金光和那至高威严的猜测,用最冰冷的语言陈述了一遍。
“…归墟…寻‘门’…需钥匙…林蕊…便是钥匙…” 她最后总结道,冰蓝色的瞳孔中寒光闪烁,“其血…关乎…上古之秘…断不能…落于…邪祟之手!”
人皇血脉?!上古之秘?!归墟寻“门”?!
巨大的信息量如同重锤,狠狠砸在陈默的心上!他张大了嘴,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撼!这些词语每一个都如同天方夜谭,彻底颠覆了他的认知!但结合他亲眼所见的种种异常…巷子的鼠怪、污沼的恐怖、医院的影妖和蚀魂引…似乎…又有了一个荒诞却合理的解释!
原来…这一切的背后,牵扯着如此古老而恐怖的秘密!林薇的自杀…林蕊的病…都只是这场巨大阴谋的冰山一角!而眼前这个占据林薇身体的“存在”,似乎…是在保护那血脉,阻止归墟的阴谋?
陈默看着青璃苍白虚弱却依旧眼神坚定的侧脸,心中翻江倒海。职责与正义的天平,在这一刻似乎彻底倾斜。追捕她?还是…与她一起,对抗那些真正视人命如草芥的幕后黑手?
就在这时!
嗡…嗡…
一阵极其微弱、却带着强烈精神污染的意念波动,如同冰冷的毒蛇,毫无征兆地穿透了厚重的金属墙壁和屏壁,强行钻入两人的脑海!
是苏晚晴…不…是蚀魂引!它竟然还没被彻底摧毁?!而且…锁定了这里?!
“…找到…你们了…”
“…钥匙…血脉…必须…归墟…”
“…交出…她…否则…毁灭…”
冰冷的、充满恶意的意念断断续续,带着令人灵魂颤栗的威胁!同时,一股极其微弱、却如同附骨之蛆的阴冷气息,开始在密室外的通道里弥漫!有什么东西…循着蚀魂引的信号…找过来了!
青璃和陈默的脸色同时剧变!刚刚获得片刻喘息,更大的危机已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