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针骨绣坊
重建云锦绣坊的第七日,檐角的金铃突然齐齐炸响。我正在绣架前勾勒缠枝莲,针尖刺破的血珠滴在绸缎上,竟凝成枚骷髅形状的冰晶。沈渊推门而入时,手里攥着截断裂的银链,链节上刻着诡异的骨纹。
「『针骨』分舵的人来过了。」他将银链掷在桌上,链身触碰到阳光的瞬间,竟渗出骨髓般的粘液,「他们带走了三个学徒,留下这个。」
他递来片人皮书签,上面用指骨磨成的针绣着行血字:「以骨为针,以魂为线,今夜子时,还我血肉。」人皮边缘卷曲着白骨屑,每粒骨屑都在发出细碎的呜咽。
「针骨分舵...」我想起《血绣禁术》里的记载,「是织影阁最邪门的分舵,专门用活人骨头炼制绣针。」话音未落,后堂突然传来惨叫。我们冲进染坊时,只见染缸里浮着具骨架,骨架的指骨上还缠着未完工的绣线。
沈渊猛地捂住我的眼:「别看。」但我已经看见,那骨架的头骨上刻着我教学徒们的缠枝莲纹样。染缸里的墨汁突然翻涌,浮出无数骨针,针尖都指向云锦绣坊的正门。
「他们在挑衅。」我挣脱沈渊的手,丝线从指尖涌出,缠碎了所有骨针,「子时,我去会会他们。」
「不行,」沈渊抓住我的手腕,「针骨分舵的舵主『骨绣娘』能操控死者骸骨,你去就是送死。」他袖口滑落,露出小臂上的旧伤——那是道贯穿骨骼的针痕,针痕周围的皮肤泛着死人般的青灰。
「你见过她?」我惊问。沈渊沉默片刻,从柜底取出个铅盒,盒里躺着枚锈迹斑斑的骨针,针尾系着缕灰白的头发:「这是当年我逃离织影阁时,从她发髻上拽下来的。」
骨针突然发烫,灰白头发竟化作骷髅脸,对着我们无声嘶吼。沈渊猛地合上铅盒,铅盒表面瞬间布满蛛网般的裂纹:「骨绣娘当年想把我炼成『千骨绣人』,幸好被师父救下...」
师父...我想起破庙中那个化作丝线的老人,他果然与织影阁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铅盒突然炸裂,骨针飞向窗外,在暮色中划出道白骨轨迹,直指城西乱葬岗的方向。
「跟我来。」沈渊拔出绣春刀,刀刃上泛起青芒,「骨绣娘喜欢在死人堆里炼针。」
我们赶到乱葬岗时,月亮刚爬上墓碑。无数骨针从坟包里钻出,在半空织成座悬浮的绣坊,绣坊的窗棂是腿骨拼接的,飞檐上挂着串颅骨风铃,每颗颅骨的眼窝里都燃着鬼火。
「贵客临门,怎不提前通报?」绣坊门开,转出个身披骨甲的女人,她脸上覆盖着人皮面具,面具的五官处全是针孔,无数银线从孔中穿出,在她身后织成幅《百鬼绣图》。
「骨绣娘。」沈渊将我护在身后,绣春刀横在胸前,「放了我的人,否则...」
「否则怎样?」骨绣娘咯咯笑起来,银线突然暴起,缠住沈渊的刀,「当年你师父都不敢说这话,你个半吊子影子,也敢在老娘面前放肆?」
银线猛地收紧,绣春刀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我趁机甩出丝线,金血在半空凝成凤凰虚影,撞向骨绣娘的面门。她却不闪不避,人皮面具突然裂开,露出底下蠕动的骨针:「尝尝『万骨针』的滋味!」
万千骨针从她体内飞出,每根针上都刻着冤魂的脸。我挥丝格挡,却听见沈渊闷哼一声——他背后插满了骨针,青灰色的皮肤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
「沈渊!」我惊呼,金血不受控制地暴涨,竟在他体内形成防护罩。骨绣娘见状狂笑,银线卷起地上的骸骨,组成支骷髅大军:「容器的血果然好用,等我抽干你的血,就能炼成真正的千骨绣人了!」
骷髅大军蜂拥而上。我护着沈渊后退,却被骨针逼到悬崖边。乱葬岗的风卷起骨粉,吹得人睁不开眼。骨绣娘步步紧逼,银线在她指尖织成绞索:「乖乖受死吧,小姑娘。」
就在绞索套来的瞬间,沈渊突然推开我,用身体挡住所有骨针。他背后的青灰皮肤已经蔓延到脖颈,眼中却闪着决绝的光:「晚晚,用你的血...烧掉这些骨头!」
我看着他逐渐僵硬的身体,想起他说过影子不怕死,因为他们本就是绣出来的。金血突然在我体内沸腾,我张开双臂,任由血线冲天而起,在夜空中织成巨大的火凤凰。
「以我血躯,焚此邪骨!」
凤凰虚影发出震耳欲聋的清鸣,落下的火焰将所有骷髅烧成飞灰。骨绣娘尖叫着后退,人皮面具被火焰灼穿,露出底下真正的面目——那是张由无数指骨拼接而成的脸,每块骨头都刻着血绣的符文。
「你竟然能引动血绣真火...」骨绣娘的骨脸寸寸碎裂,银线纷纷断裂,「初代传人明明说过...」
「初代传人已经死了!」我逼近她,精血如潮水般涌来,「现在,轮到你了。」
血火瞬间吞噬了骨绣娘。她发出凄厉的惨叫,身体化作万千骨针,被血火炼化成齑粉。沈渊突然倒下,背后的骨针全部化为灰烬,只是青灰色的皮肤并未褪去,反而更加严重。
「沈渊!」我扶住他,发现他脉搏微弱,瞳孔里竟映出无数骨针的影子。乱葬岗的地突然裂开,无数骨手从地下伸出,缠向我们的脚踝。
「不好,是骨阵!」沈渊猛地推开我,从怀里掏出枚青铜令牌,「快走!去城东城隍庙,那里有师父留下的...」
他的话被骨手打断。我眼睁睁看着他被拖入地缝,最后只抓住他掉落的令牌,牌面刻着半只燃烧的凤凰。血火突然失控,将整个乱葬岗烧成焦土,那些骨手在火中发出痛苦的哀嚎,最终化为虚无。
当我再次睁开眼时,天已破晓。手里的令牌正在发烫,背面竟浮现出一行血字:「以血为引,以魂为祭,开我神龛,破我骨咒。」
城隍庙的门虚掩着。我推门而入,供桌上的城隍像已经倒塌,露出后面的神龛,龛里躺着个骨瓮,瓮身刻满了血绣符文。令牌刚插入瓮盖,瓮里就传出震天的惨叫,无数骨针破瓮而出,针尖都蘸着沈渊的血。
「原来如此...」我看着骨针上的青灰血迹,突然明白,「骨绣娘给沈渊下的不是毒,是咒,用他自己的血炼他的骨。」
瓮中突然喷出黑血,在神龛里织成面镜子。镜中映出沈渊被囚禁的画面,他被无数骨针贯穿,骨绣娘站在一旁狂笑:「等你的血彻底骨化,就能成为我最完美的千骨绣人了!」
「住手!」我怒吼,金血射向镜面,却被镜中伸出的骨手抓住。骨绣娘的脸出现在镜中,她的骨脸已经修复,嘴角咧到耳根:「小姑娘,想要救人?就拿你的血来换!」
镜面突然碎裂,骨手抓住我的手腕,将我拽入镜中。眼前景象骤变,我竟置身于座由活人骨头砌成的绣坊,沈渊被吊在中央的骨柱上,全身插满骨针,皮肤已经完全变成青灰色。
「沈渊!」我挣脱骨手,冲向骨柱,却被层无形的墙挡住。骨绣娘从阴影里走出,她的骨脸上多了些金纹,显然吸收了我的血火力量。
「别急,」她轻挥骨针,沈渊猛地咳出黑血,「只要你乖乖让我抽干血,我就给他个痛快。」
我看着沈渊痛苦的模样,心如刀绞。金血在体内翻涌,却怎么也突破不了那层骨墙。骨绣娘见状狂笑,骨针尽数飞向我,在我四周织成囚笼。
「放弃吧,」她走近囚笼,骨指划过我的脸颊,「你斗不过织影阁的,当年初代传人都...」
她的话突然卡住。我看见她骨眼里闪过惊恐,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那些插在沈渊身上的骨针竟齐齐转向,刺向骨绣娘的心脏。
「怎么可能...」骨绣娘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骨胸,无数金线从骨针孔中涌出,将她死死缠住。我突然明白,是沈渊用自己的意志操控了骨针——他的影子之躯,本就与针线同源。
「晚晚...走...」沈渊艰难地吐出两个字,青灰的皮肤下透出金光,竟在燃烧自己的影子之力。骨绣娘发出凄厉的惨叫,身体被金线绞成碎片,散落的骨片都刻着沈渊的名字。
骨墙轰然倒塌。我冲过去抱住沈渊,他的身体正在变得透明,青灰色的皮肤下有无数光点飞出,那是他的影子之力在消散。
「别离开我...」我泪水滑落,金血覆上他的身体,却无法阻止光点的流逝。沈渊虚弱地笑了笑,指尖拂过我的脸颊:「傻瓜...影子本就不该存在...」
他的身体化作万千光点,融入我的血脉。我感到体内多了股温暖的力量,沈渊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其中有段记忆格外清晰——那是他第一次见到我时,在绣坊外偷偷画我的样子,画纸上的少女眉眼温柔,嘴角带着他从未见过的笑意。
「原来...你早就...」我喃喃自语,泪水模糊了视线。神龛里的骨瓮突然炸裂,飞出枚金光闪闪的骨针,针尾系着沈渊的一缕黑发。
我握紧骨针,走出城隍庙。阳光洒在身上,暖洋洋的,却驱不散心中的寒意。云锦绣坊的方向传来钟声,那是学徒们在报平安。我知道,我必须回去,不仅为了重建绣坊,更为了完成沈渊未竟的心愿——毁掉织影阁的所有分舵,让天下再无影子之苦。
「沈渊,等我。」我轻声说,将骨针别在发间,转身走向云锦绣坊。身后,城隍庙的废墟上,长出株奇异的植物,叶子是金线织成的,花朵是骨针拼成的,在阳光下闪烁着微弱的光芒。
我知道,这不是结束,而是新的开始。织影阁还有最后的分舵,更强大的敌人在前方等着我。但我不再害怕,因为沈渊活在我的血脉里,他的勇气和爱,将是我对抗黑暗的最强武器。
风从街道尽头吹来,带来绣线和阳光的味道。我加快脚步,绣坊的飞檐已经在望,金铃在风中轻响,仿佛在诉说着新的故事。而我,将用手中的针和心中的爱,继续绣下去,直到织影阁的阴影彻底消散,直到天下所有影子都能找到属于自己的光明。
这一次,我不再是孤军奋战。沈渊与我同在,所有牺牲的影子与我同在。我们的故事,将在血与火的洗礼中,绣出最壮丽的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