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红姨的冥婚铺
卯时三刻，城西烟柳巷飘来诡异的脂粉香。青石板上残留着未干的血渍，画着歪扭的“囍”字——那是用处女经血混合朱砂所绘，专引厉鬼上钩。
“就是这儿了。”林砚缩着脖子指向巷子尽头的朱漆小楼，二楼窗棂挂着褪色的红纱，隐约可见里面晃动的人影，“红姨的冥婚铺白天卖寿衣，夜里做阴婚生意。”
顾沉舟抬手遮住我左眼的金色鬼瞳：“收敛气息，别让她看出你血脉觉醒。”他昨夜为解契耗尽灵力，此刻脸色苍白如纸，却仍将桃木剑握得死紧。
小楼门环突然发出乌鸦啼叫般的声响。我摸出母亲的铜镜藏在袖中，指尖触到镜面刻着的“鬼姬”二字——自从扯掉左眼蒙布，这面镜子便常发烫，似有灵魂在镜中挣扎。
“吱呀——”
开门的是个穿墨绿旗装的老妇，脸上涂着厚粉，右眼角贴着枚骷髅头金箔。她嗅了嗅空气，嘴角勾起诡异的笑：“稀客啊，三位是来订寿衣，还是......结阴亲？”
“结阴亲。”我往前半步，红嫁衣下摆扫过门槛。老妇瞳孔骤缩，盯着我锁骨处的蝴蝶胎记——那是破除阴婚契约的印记，在晨光下泛着淡淡金光。
“里面请。”她侧身让道，袖口滑出半张婚契，“红姨这儿专办活人冥婚，童叟无欺。先说说，想给哪位贵人配阴婚？”
二楼突然传来琴弦断裂声。我抬眼望去，雕花栏杆后站着个穿白裙的女子，脖颈缠着红绫，脚不沾地——那是被吊死的厉鬼，专门替红姨勾引人魂。
“我们要找红姨本人。”顾沉舟将银锁拍在桌上，“谈笔大生意。”
老妇脸色微变：“你这后生，懂不懂规矩？红姨只见有缘人......”
“有缘人？”我掀开红嫁衣领口，露出心口新浮现的鬼王印记，“这样的缘分，够不够？”
老妇扑通跪地，磕得额头出血：“不知鬼王新娘驾临，小人有眼无珠！”她爬起来推开暗门，门后是条铺满人皮的楼梯，“红姨在地下室等您。”
地下室弥漫着熏香与尸臭混合的味道。七盏引魂灯绕着青铜棺材排列，棺材上刻满婚契符文。穿猩红旗袍的女人斜倚在棺材旁，指尖把玩着颗骷髅头骰子——正是陆明川镇魂幡上的物件。
“苏九黎，久仰大名。”她吐着水烟，旗袍开叉处露出半截白骨，“我该叫你天师道传人，还是鬼王之女？”
“你认识我母亲。”我握紧铜镜，镜面映出她身后的铁链——上面挂着数十个生魂灯笼，每个灯笼都贴着阴婚契约。
“苏挽音啊......”红姨轻笑，烟袋锅砸在棺材上，“当年她带着你姐姐逃到我这儿，可惜陆明川那老东西追得太紧，她只好把你姐姐的魂魄封在顾沉舟体内。”
顾沉舟浑身一震：“你怎么知道？”
“我这儿什么不知道？”红姨抛着骷髅骰子，“就像你妹妹的转世——”她看向我，“此刻正在城西当铺当丫头，对吗？”
我瞳孔骤缩。瞎子婆婆只说妹妹转世，并未提过具体地点。红姨指尖拂过棺材，棺盖自动打开，里面躺着具穿喜服的男尸，胸前放着本《阴婚大典》。
“想知道鬼王地宫的入口？”她抛来骰子，“赢了我，什么都告诉你。输了嘛......”她看向顾沉舟，“就把你的魂卖给我，给我这棺材配个新郎。”
“赌什么？”我接住骰子，触感冰凉入骨。
“就赌......”红姨盯着我左眼的金色鬼瞳，“你体内的人魂和鬼魂，谁先占据上风。”
林砚突然拽住我袖子：“师叔，她在拖延时间！陆明川的余党正在集结阴兵......”
话音未落，地面突然震动。无数阴兵从地底钻出，手持刻有我生辰八字的婚书。顾沉舟挥剑砍断 nearest 的阴兵，却见它们碎成纸灰后又重新凝聚。
“没用的，这些阴兵是用阴婚契约养的。”红姨躺进棺材，“只有毁掉《阴婚大典》，才能让它们消散。”
我冲向放着大典的供桌，却被红姨甩出的铁链缠住脚踝。她指甲变长如鬼爪，抓破我手背：“让我看看，鬼王血脉到底多厉害——”
鲜血滴在大典上，竟将书页烫出焦洞。红姨尖叫着扑来，我趁机翻开大典，里面夹着母亲的另一封遗书：“九黎，地宫入口在城隍庙井中，需用鬼姬铜镜与活人血祭开启。”
“原来你早就知道！”红姨掐住我脖子，“当年苏挽音就是用这招骗我，害我被困在这冥婚铺百年！”
顾沉舟挥剑砍断铁链，却被阴兵缠住。林砚捡起地上的骰子，突然惊呼：“师叔，骰子上的骷髅头是活的！”
我定睛一看，骰子眼窝里竟有两只小虫在爬动——是陆明川用来控魂的蛊虫。红姨趁机夺过铜镜，镜面映出她真实模样：竟是被陆明川剥皮的鬼姬，只剩骨架披着人皮。
“还给我！”我扑向她，却因失血过多跪倒在地。
“别急啊，”她用骨爪划破掌心，血滴在铜镜上，“让我先送你去见你母亲——”
铜镜突然发出强光，镜中浮现母亲被镇压的画面。我听见她虚弱的声音：“九黎，用你的血......激活铜镜......”
顾沉舟突然抱住红姨，冲我大喊：“动手！”
我咬破舌尖，将血喷在铜镜上。镜面应声而碎，碎片刺入红姨骨架，她发出刺耳的尖叫，化作骨灰散落。与此同时，所有阴兵的魂书全部燃烧，地下室恢复寂静。
顾沉舟踉跄着走来，胸前被阴兵抓出三道血痕：“没事吧？”
我捡起半块铜镜，镜中映出自己左眼的鬼瞳正在扩大，金色纹路爬上脸颊：“我母亲的魂魄......被困在鬼王地宫。”
林砚翻开《阴婚大典》，里面夹着张泛黄的地图，标着“城隍庙古井”的位置：“师叔，红姨说的地宫入口......”
“去城隍庙。”我握紧母亲的遗书，“陆明川当年屠杀百鬼围棺村，就是为了阻止鬼王复活。现在他死了，地宫的封印变弱了。”
顾沉舟突然按住我肩膀：“等等，你的眼睛......”
我摸向脸颊，触到鳞片般的凸起——鬼王血脉正在加速觉醒，而我仅剩不到十二个时辰的人性。
“别管我。”我扯下红嫁衣的袖口缠住眼睛，“先去救你妹妹，然后......”
“没有然后。”他握住我手腕，“我不会让你变成厉鬼。”
巷外突然传来锣声。数十个举着“缉拿鬼王新娘”灯笼的人冲来，领头的正是被陆明川控制过的林府管家。
“抓住她！”管家挥舞着镇魂鞭，“陆真人说了，抓到活的赏银万两！”
顾沉舟将我推向暗门：“走！我挡住他们！”
“一起走！”我砍断门框，碎石砸向追兵，“林砚，你先去城西当铺找顾沉舟妹妹，我们随后就到！”
“师叔小心！”林砚抱着大典跑向巷子深处，“管家手里的镇魂鞭是用天师道弟子的皮做的！”
顾沉舟挥剑砍断鞭子，却被管家甩出的符咒击中胸口。我趁机甩出剩余的铜镜碎片，碎片如飞刀般割破追兵喉咙——他们竟全是被控制的活死人。
“他们不是人！”我踢开扑来的活死人，“是用阴婚契约操控的傀儡！”
顾沉舟扯下管家的人皮面具，底下是张爬满蛊虫的脸：“陆明川果然留了后手。”他掏出银锁片刺进对方心脏，“带妹妹去义庄找瞎子婆婆，她会保护你们！”
我拽着他冲进城隍庙，身后活死人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古井旁的石狮子眼窝突然流出鲜血，露出下面的符文——正是母亲遗书中的地宫入口。
“用你的血。”顾沉舟掏出匕首，“我来护法。”
匕首刺破指尖的瞬间，地面突然裂开，我们坠入黑暗。坠落途中，我听见顾沉舟闷哼一声——有活死人抓住了他的脚。
“松手！”我挥剑砍断活死人手臂，却见更多活死人从井壁钻出，“他们要拖我们去地宫陪葬！”
“抓紧我！”顾沉舟搂住我腰，用剑鞘抵住井壁减速，“看到下面的红光了吗？那是地宫的阴火！”
红光越来越近，照亮下方巨大的地宫入口。门上刻着密密麻麻的婚契符文，中间是块凹陷的铜镜形状——正是母亲的铜镜所化。
“没时间了。”我将半块铜镜嵌入凹槽，“不管发生什么，别松开我。”
地宫门轰然打开，阴火扑面而来。顾沉舟突然吻住我嘴角，轻声说：“如果我变成厉鬼，记得用桃木剑刺穿我的心脏。”
“你不会的。”我握紧他的手，“因为我会先毁掉所有契约，包括你和我的。”
门内是条铺满人骨的通道，两侧石壁刻着鬼王与鬼姬的婚典场景。尽头是座巨大的祭坛，中央摆放着母亲的棺椁，周围环绕着十八口阴婚棺——和锦绣阁地底的一模一样。
“九黎......”
母亲的声音从棺椁传来。我冲过去，却被祭坛周围的血河挡住——那是用百鬼围棺村村民的血浇筑的结界。
“娘！”我摸向棺椁，却触到冰冷的符咒，“我来救你了！”
“没用的......”母亲的声音带着哭腔，“陆明川用我的魂做引子，只要你靠近，鬼王就会借你身体复活......”
顾沉舟突然抽出桃木剑，抵在我心口：“对不起，我不能让你冒险。”
我看着他眼中的挣扎，突然握住剑尖让它刺入自己肩膀：“只有我的血能毁掉结界，你忘了吗？”
鲜血滴入血河，河面瞬间结冰。我趁机跃过结界，推开棺椁——里面躺着的不是母亲，而是和我长得一模一样的女子，穿着与我相同的红嫁衣，脖颈处插着镇魂钉。
“她是......”
“你的姐姐，苏九鸢。”母亲的虚影从姐姐体内浮现，“当年我将你们分开，就是为了让她替你承受鬼王血脉的反噬。”
顾沉舟踉跄着跪下：“原来......我体内的魂魄是她......”
姐姐突然睁眼，瞳孔是纯粹的金色鬼瞳。她抬手拔掉镇魂钉，对我露出微笑：“妹妹，终于等到你了。”
地面剧烈震动，十八口阴魂棺同时打开，里面躺着的竟是顾沉舟、林砚、瞎子婆婆等人的虚影。姐姐握住我手，将母亲的铜镜碎片嵌入她心口：“现在，我们该完成父母未完成的婚礼了。”
“等等！”顾沉舟扑过来，“这样你会魂飞魄散！”
姐姐摇头：“我的魂早就碎了，现在只是残留的执念。”她看向我，“九黎，用铜镜毁掉所有契约，然后......杀了我。”
“不！”我后退半步，“我好不容易找到你......”
“你没有时间了。”姐姐指了指我的手，不知何时已完全变成鬼爪，“鬼王即将苏醒，只有用我的魂做祭品，才能彻底封印他。”
祭坛中央升起巨大的婚旗，上面写着我和姐姐的生辰八字。顾沉舟突然抱住姐姐，将银锁片塞进她手中：“用这个，或许能保住你的残魂。”
姐姐含泪点头，将银锁片贴在我眉心：“记住，不管发生什么，你都是我最骄傲的妹妹。”
我握紧铜镜，看向顾沉舟：“准备好了吗？”
他抽出桃木剑，剑尖对准自己心口：“只要你活着，怎样都好。”
“以我之血，毁天之契！”我将剑刺入姐姐心脏，鲜血溅在婚契上，“从此人鬼殊途，再无瓜葛！”
魂契剧烈燃烧，鬼王的怒吼从地底传来。姐姐的虚影逐渐消散，化作光点融入我的体内。我感觉体内有什么东西裂开了，既像是痛苦，又像是解脱。
顾沉舟抱住我，轻声说：“结束了......”
“还没有。”我抬头看向祭坛上方，陆明川的残魂附在鬼王虚影上，“真正的战斗，现在才开始。”
鬼王虚影举起巨爪拍向我们，我举起仅剩的铜镜碎片，镜中映出母亲、姐姐、顾沉舟妹妹的笑脸。一股暖流从心口涌出，金色鬼瞳瞬间变成血红色。
“来吧！”我迎向鬼王，“今天，我要让所有伤害过我家人的人，都付出代价！”
顾沉舟握紧桃木剑，站在我身旁：“一起。”
林砚的声音从地宫入口传来：“师叔！瞎子婆婆说，用这个！”他扔来个包裹，里面是母亲的婚书和顾沉舟妹妹的转世信物。
我展开婚书，上面突然浮现父亲的留言：“九黎，用爱化解恨，才是真正的强大。”
鬼王的爪子在离我们三寸处停下。我看着顾沉舟，看着林砚，看着姐姐消散的地方，突然明白父亲的话。
“我不做鬼王。”我将婚书抛向鬼王虚影，“但我也不会让你再害人。”
魂书化作金光，将鬼王虚影重新封入地底。陆明川的残魂发出不甘的尖叫，最终消散在阴火中。
一切归于平静。顾沉舟扶着我走出地宫，晨光洒在脸上，竟有些温暖。林砚带着顾沉舟妹妹的转世女孩跑来，女孩脖子上挂着他的银锁片。
“这是......”顾沉舟哽咽。
“她说她叫小音。”林砚笑了笑，“和师叔母亲的名字同音。”
我摸了摸小音的头，她突然指向我的眼睛：“姐姐的眼睛好漂亮，像星星一样。”
顾沉舟看着我的眼睛，轻声说：“是很漂亮，像金子一样。”
瞎子婆婆拄着拐杖走来，递给我半块玉佩：“这是你父亲的遗物，他当年用自己的魂镇压鬼王......”
我接过玉佩，与林砚给的半块合在一起，竟现出“顾”字——原来父亲姓顾，与顾沉舟同宗。
“现在怎么办？”林砚看着城隍庙废墟，“阴婚产业链虽然受损，但还有残余势力......”
“那就继续查。”我握紧顾沉舟的手，“但从今天起，我们不再是孤军奋战。”
小音突然指着远处的糖葫芦摊：“哥哥姐姐，我想吃那个！”
顾沉舟笑着抱起她：“好，哥哥带你去买。”他看向我，“一起吗？”
我点头，任由阳光洒满全身。左眼的金色鬼瞳渐渐淡去，只剩下正常的黑色瞳孔——但我知道，有些东西已经改变了。
我们走向市集，身后是逐渐重建的城隍庙。空气中飘着包子的香气，再也没有阴魂的腐臭味。顾沉舟的妹妹在他怀里笑着，林砚在和卖糖人的小贩讨价还价。
我摸了摸心口的蝴蝶胎记，它正在慢慢消退。或许有一天，它会完全消失，但那些经历过的痛苦与仇恨，却让我更加珍惜此刻的温暖。
“九黎，”顾沉舟回头看我，“等小音长大，我想带她去看真正的大海。”
“好。”我笑了，“等处理完所有阴婚余党，我们一起去。”
阳光穿过云层，照在我们身上。我知道，前方还有许多挑战，但只要有彼此，就没有过不去的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