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血色真相
天牢的积水漫过脚踝,我盯着礼部尚书的尸体,他咬舌前划破的掌心血字还未干透——「沈」。禁卫军统领递来验毒报告,毒药与郑辰体内的一致,却多了味罕见的西域香料。
「去查御药房,」我用断簪挑起死者袖口,露出半朵牡丹刺青,「重点查刘公公最近接触的人。」想起郑辰曾与刘公公密谈,而沈砚的解药里也有相同的龙脑香。
统领领命而去时,我注意到他腰间玉佩换成了双生龙纹——这是沈砚新定的皇家暗纹,取代了郑辰的牡丹。断簪在袖中微微发热,残余的金线缠着碎玉,像条随时会收紧的锁链。
「苏大人,」狱卒突然跪下,「这是尚书大人藏在牙中的密信。」
纸条上只有八个朱砂字:「双生龙现,必出妖孽。」字迹力透纸背,最后一笔拖出长长的血痕,像道未愈的伤口。我攥紧纸条,想起沈砚登基诏书上的双生龙纹,以及父亲信里的「双生龙」传说——民间认为双生子是不祥之兆,必有一子为祸天下。
申时三刻,御药房的紫檀药柜里,我翻出刘公公的记账本,在「鹤顶红」条目下看见极小的「沈」字批注。药柜深处藏着个琉璃瓶,里面装着与礼部尚书同款的毒药,瓶底刻着半开的牡丹。
「原来如此,」我轻声说,「刘公公是郑辰的人,却在毒药里加了沈砚的标记,想嫁祸给陛下。」
身后突然传来瓷器碎裂声。我转身,看见刘公公倒在地上,手里攥着碎瓷片,嘴角溢出黑血:「苏晚...你以为沈砚是真太子?他...他才是害死真太子的凶手!」
我冲过去时,他已断气。指尖抚过他掌心的刺青——这次不是牡丹,而是展翅的鹰,与丞相府暗卫的标记相同。断簪的碎玉突然全部竖起,在药柜上映出微型影像:沈砚将毒药交给刘公公,授意他毒死礼部尚书。
「苏爱卿,」沈砚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查得如何?」
我转身,看见他穿着便服,腰间玉佩换成了「真」字。药香混着龙脑味扑面而来,与刘公公身上的气味一模一样。「陛下早就知道刘公公是郑辰余党,」我说,「所以故意让他接触毒药,再借我之手除掉他。」
他挑眉:「朕若不这样做,如何让你相信,朕与郑辰的死无关?」他走近我,指尖划过琉璃瓶,「何况,这个毒药配方,确实是郑辰从西域弄来的。」
我盯着他眼底的阴影,突然想起沈砚日记里的空白页——那些被烧毁的记录,或许藏着更可怕的真相。「陛下为何要留着郑辰的余党?」我问,「以您的手段,早该清理干净了。」
「因为朕需要他们,」他拿起药瓶,对着光观察里面的粉末,「需要他们让满朝文武知道,朕才是平定叛乱的明君。」他突然看向我,「苏晚,你父亲的案子,朕已命人重审。三日后,会有新的结果。」
我叩首时,发现碎玉掉在他鞋边。沈砚弯腰捡起,用袖口擦了擦:「这簪子该换了。明日朕让内务府给你打个新的,就用南海珍珠嵌龙纹。」
「谢陛下隆恩。」我接过碎玉,感受着他指尖的温度——温热,却带着不属于帝王的柔软。
三日后的昭雪仪式在太庙举行。我穿着父亲的旧官服,看着沈砚亲手将「忠烈」匾额挂在祠堂中央,金丝楠木的香气混着线香,熏得人眼眶发酸。
「苏大人一生清正,」沈砚的声音在殿内回荡,「朕追封他为太子太保,入贤良祠。」
文武百官叩首时,我看见赵崇年的儿子躲在柱子后,指尖绕着牡丹丝绦——那是旧党的标志。断簪的碎玉突然在袖中发烫,我摸出刘公公的琉璃瓶,里面的毒药在阳光下泛着青绿色,与赵公子腰间的香囊颜色一致。
「赵公子,」我突然开口,「你手里的香料,可否让本官一闻?」
他脸色骤变,香囊掉在地上,滚出十几粒药丸。郑辰的亲信、大理寺卿突然抽出佩剑:「苏晚,你不要欺人太甚!」
沈砚抬手阻止禁卫军,眼中闪过兴味。我捡起药丸,砸在金砖上露出里面的「赵」字:「这是丞相府秘制的五石散,与毒死李明远的毒药同出一源。赵公子,你说这是怎么回事?」
赵公子扑通跪下,浑身发抖:「是父亲让我藏的!他说万一出事,就把药送给陛下的亲信!」
大理寺卿挥剑劈来,却被沈砚徒手握住刀刃。鲜血滴在「忠烈」匾额上,他却笑得温和:「赵爱卿,朕记得你父亲临终前说,还有份通敌密信在你手里?」
卿脸色煞白,从怀里掏出卷轴,上面盖着父亲的私章,却写着「与北狄合谋,五月初五攻城」。我盯着落款日期,正是父亲坠崖的前一日。
「假的,」我展开父亲的绝笔信,「我父亲根本不会用这种西域狼毫,而密信上的墨色——」我滴了滴水在上面,朱砂立刻晕开,「是新磨的,最多不过三日。」
沈砚接过信笺,指尖在「真太子」三字上停顿。赵公子突然冲向沈砚,却被他反手制住:「朕给过你们机会,」他声音冰冷,「但你们偏要往刀刃上撞。」
禁卫军拖走赵公子时,我看见沈砚腰间的「真」字玉佩沾了血,却依旧泛着温润的光。断簪的碎玉突然全部化作粉末,随风飘向父亲的灵位,像场迟到的雪。
「苏晚,」沈砚轻声说,「今晚来朕的书房,朕有东西给你看。」
子时的御书房烛火通明。沈砚坐在龙椅上,面前摆着三口木箱,分别贴着「郑辰」「赵崇年」「苏明远」的标签。我一眼认出,这是丞相府暗格里的箱子。
「打开看看。」他指了指「苏明远」的箱子。
里面装着父亲的官服、御赐玉扳指,还有本沾满泥的日记。我翻开第一页,日期是沈砚「夭折」的那天:「今日乳娘来报,真太子被叔父毒杀,替身郑辰已就位。陛下命我暗中保护替身,直到他成年。」
我猛地抬头:「我父亲知道郑辰是替身?」
沈砚点头:「所以郑辰必须除掉他。但朕没想到,」他声音低沉,「郑辰会用那么残忍的方式。」
我继续翻看日记,在最后一页看见父亲的血书:「郑辰已察觉朕的身份,若吾死,望晚儿助真太子沈砚登基,勿念。」旁边画着半开的牡丹,与沈砚的暗纹一致。
「他早就知道你是真太子,」我轻声说,「所以才会用自己的死,换我入局。」
沈砚起身走向我,龙袍扫过青砖:「你父亲是朕见过最忠烈的臣子,朕答应他,会护你周全。」他抬手替我整理衣领,「但苏晚,有些真相,朕希望你永远不要知道。」
我盯着他欲言又止的神情,突然想起刘公公的遗言。断簪粉末突然在掌心聚成微光,映出御书房的地砖暗纹——双生龙缠绕着牡丹,中间刻着「杀」字。
「陛下,」我后退半步,「当年真正的太子,是不是死在您手里?」
他瞳孔骤缩,指尖在我肩上轻轻一颤。窗外突然电闪雷鸣,烛火熄灭又重新燃起,照见他眼底的挣扎。
「是,」他终于开口,「皇兄体弱,叔父的毒药不过是催化剂。真正让他断气的,是朕亲手喂的最后一口药。」
我浑身发抖,父亲的日记掉在地上,书页被风翻开,露出夹着的白牡丹花瓣——与沈砚母亲棺中的一模一样。
「为什么?」我听见自己的声音破碎不堪。
「因为只有他死了,朕才能以郑辰的身份活下来,才能让叔父放下戒备,才能拿回本该属于朕的皇位!」他突然抓住我手腕,「苏晚,朕知道你恨朕,但只有这样,才能结束十年的暗无天日!」
我盯着他眼中的血丝,想起他说过的「棋手只能有一个」。原来从始至终,他都是最清醒的棋手,而皇兄、郑辰、父亲,甚至我,都是他棋盘上的棋子。
「陛下现在告诉我这些,」我挣开他的手,「是不怕我泄露出去了?」
「你不会,」他捡起父亲的日记,「因为你和朕一样,想要的是这天下太平。何况——」他露出苦涩的笑,「朕已经爱上了你,从你在藏书阁撕毁伪证的那一刻起。」
我猛地抬头,看见他眼中的真诚。断簪粉末突然全部消散,像从未存在过。窗外暴雨倾盆,御书房的烛火明明灭灭,映着他轮廓分明的脸。
「苏晚,」他轻声说,「做朕的皇后吧。朕会让你成为这天下最尊贵的女人,也会让你成为最自由的女人。」
我摸着父亲的玉扳指,感受着上面的「忠」字凸起。远处传来更夫的梆子声,「子时三刻——」,与父亲坠崖的时辰分毫不差。
「好,」我听见自己说,「但陛下要答应我,从此不再有替身,不再有棋子,不再有谎言。」
沈砚笑了,伸手替我别上断簪的碎玉,这次用金线缠了五圈:「朕答应你。从今日起,苏晚不再是刀刃,而是与朕共掌棋盘的人。」
他的吻落在我发间,带着龙脑香与血腥气。我闭上眼睛,听见父亲在天之灵的叹息,也听见自己心中,那柄断簪终于彻底碎裂的声音——这次,不是为了复仇,而是为了在这帝王棋局里,走出属于自己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