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傀儡真相
暮春的雨丝如针，扎在王府的青瓦上沙沙作响。我对着铜镜擦拭银簪残片，却见镜中倒影的左眼瞳仁又泛起红意——每逢月圆，母亲的魂煞便会在我体内躁动，像树根一样往心脏蔓延。
“又失控了？”
萧承煜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换了身月白中衣，左肩上的绷带渗着金疮药的绿意，手里端着一碗黑漆漆的药汤：“喝了，压制煞气。”
我皱眉避开：“这药里有你的血。”
“是。”他挑眉，“借魂术反噬需要至亲血脉压制，你我既是双生术的引子，便只能互为药引。”他顿了顿，指腹划过我后颈，“何况你后颈的疤痕又深了三分。”
滚烫的药汤下肚，喉间泛起铁锈味。我盯着他腕间新添的刀伤——那是昨夜替我逼出魂煞时划的。银簪残片突然发烫，母亲的声音在脑海里响起，却不再尖利：“他的血...别多用...”
“你母妃的画像，为何会在密室？”我转移话题，指尖抚过《双生图》边缘。
萧承煜替我理了理鬓角的碎发，动作熟稔得像个旧人：“十年前，母妃临终前托人送来这幅画，背面写着‘双生归一’。我查了十年，才发现借魂术与双生术的关联。”
画轴突然掉落，露出背后的朱砂批注：“以血为引，以魂为锚，双生归一方能破局。”
我浑身发冷：“破局的意思，是让双生姐妹的魂合二为一？”
他点头，目光落在我胸前的引魂珠残片上：“淑贞夫人和真正的淑贞夫人本是双生，若能让她们的魂归一，或许能解开所有诅咒。”
“包括你母妃和皇后的？”我抬头看他，却发现他眉心间的朱砂痣在烛火下格外鲜艳。
萧承煜还未及回答，窗外突然传来暗器破风之声。我本能地推开他，袖中短刀已出鞘——三支淬毒弩箭擦着他耳际钉入墙面，箭尾绑着皇后的鎏金令牌。
“肃王殿下，别来无恙？”
阴柔的男声从房顶传来。我跃上屋檐，只见二十余名黑衣卫呈扇形包围王府，为首者摘下面罩，竟是皇后身边的大太监李德全。
“李德全，你好大的胆子！”萧承煜握剑的手青筋暴起，“竟敢私闯王府！”
李德全尖笑一声，指尖掐诀。我突然感到一阵眩晕，母亲的意识如潮水般袭来。镜中倒影的脸开始扭曲，泪痣变成黑色，嘴角咧开母亲惯有的狠戾笑纹。
“婉婉，杀了他们。”母亲的声音带着蛊惑，“他们要拿你的血去救那个贱人！”
“住口！”我咬破舌尖，血腥味让意识清醒几分。李德全趁机挥袖撒出迷香，萧承煜闷哼一声跪倒在地，而我握着短刀的手，不受控地对准了他咽喉。
“乖孩子，动手。”母亲的魂煞在体内游走，“杀了他，我们就自由了。”
短刀刺破他衣领，刀尖抵住咽喉皮肤。萧承煜抬头看我，眼底没有恐惧，只有无奈：“是我没算到皇后会用控魂术。动手吧，若你被彻底吞噬，我宁愿死在你手里。”
这句话如冰水浇头。我猛地转身，短刀刺入自己左肩。剧痛让母亲的意识溃散，我扯下李德全的袖箭，反手钉入他眉心：“滚！”
李德全的尸体倒地时，黑衣卫一哄而散。我跌坐在萧承煜身边，看着他腕间被我划出的血痕，突然想起母亲残魂的警告：“别多用他的血。”
“为什么不躲？”我替他包扎伤口，声音发颤。
“因为你值得赌。”他抬手替我擦去嘴角的血，“从你护着周清月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你和淑贞夫人不一样。”
王府的更夫敲过三更时，我在萧承煜的书房发现了一本密档。扉页贴着张泛黄的纸，上面是母亲的字迹：“双生术的解咒需要皇室血脉，切记避开眉心有朱砂痣者。”
我攥着纸页冲进寝室，却见萧承煜正在擦拭长剑，月光透过窗棂，在他眉心间投下红痣般的阴影。
“为什么隐瞒？”我将密档摔在桌上，“你根本不是什么肃王，你是皇后用双生术造出来的‘引子’！”
他动作顿住，剑刃映出我通红的眼眶：“你何时发现的？”
“你母妃的画像。”我指着墙上的《双生图》，“她眉心间没有朱砂痣，而你有。这颗痣不是天生的，是用借魂术刻上去的血脉标记！”
萧承煜放下剑，指尖抚过眉心：“十二岁那年，母妃突然给我点了这颗朱砂痣，说能保我平安。后来才知道，这是双生术的‘引血咒’，只要我活着，皇后就能用我的血延续寿命。”
“所以周世昌要你的血，皇后也要你的血。”我后退半步，“你接近我，根本不是为了帮我复仇，是为了用我的身体解开双生术，救你的母妃！”
他突然逼近，我能听见他急促的呼吸：“刚开始是。但现在——”他抓住我的手按在自己心口，“你感受不到吗？我每次用血救你，引血咒就会反噬，可我宁愿折寿，也不想看你被魂煞吞噬。”
我浑身一颤。他的心跳强劲有力，却带着异样的滞涩——那是引血咒发作的征兆。母亲的残魂在珠中震动，竟浮现出与萧承煜母妃相似的温柔眼神。
“当年你母妃和我娘是好友。”我喃喃，“她们一起发现了周世昌的阴谋，所以你母妃才会用自己的女儿换我平安长大。”
萧承煜瞳孔骤缩：“你说什么？”
我摸出母亲的残簪，里面掉出半封书信：“承煜妹妹亲启，若吾遭不测，请替我护好小婉。双生术的解咒之法，藏在皇宫东六宫的井里。”
“原来我娘才是姐姐，你的母妃是妹妹。”我望着他震惊的脸，“双生术需要姐姐的魂入主妹妹的身体，而你母妃为了保护我，主动成了替身。”
萧承煜突然狂笑，笑声中带着泪：“所以我喊了二十年的‘母妃’，其实是我的姨母？而真正的母妃，早就被皇后用借魂术害死了？”
我想安慰他，却听见远处传来晨钟。李德全的尸体被发现时，掌心握着半块带血的玉佩——正是周清月带走的那半块。
“皇后要动手了。”萧承煜收起密档，“她知道周世昌已死，必然会亲自来取我们的血。”
“去东六宫的井。”我握紧他的手，“解开双生术的解咒，结束这一切。”
正午的皇宫像座巨大的坟场。我穿着萧承煜的侍卫服，跟着他穿过层层宫门，掌心的引魂珠残片发烫——越靠近东六宫，母亲的魂煞越躁动。
“小心。”萧承煜突然按住我，“前面是皇后的炼魂殿。”
殿内传来此起彼伏的呻吟。我从门缝望去，只见数十名少女被铁链锁在墙上，颈间插着引魂针，而皇后正坐在中央的青铜棺旁，用她们的血浇灌一幅巨大的魂煞图。
“这些都是双生姐妹。”萧承煜声音冰冷，“皇后用她们的血养魂，维持自己的容貌。”
棺中躺着的，正是《双生图》里的女子，眉心间没有朱砂痣。她的皮肤干瘪如纸，却穿着皇后的凤冠霞帔，手上戴着与萧承煜相同的琉璃扳指。
“那是你真正的母妃。”我握紧他的手，“皇后用借魂术占据了她的身体，却需要不断用活人血来维持。”
话音未落，皇后突然转身，指尖抛出数枚银针。萧承煜挥剑替我挡下，却被她袖中射出的金丝缠住手腕。我趁机冲向青铜棺，引魂珠残片突然与棺中女子的银簪共鸣。
“大胆！”皇后尖叫着扑来，却被萧承煜缠住。我将两半玉佩放入棺边的古井，水面立刻浮现出与聚贤阁相同的符文。棺中女子的手指突然动了动，喉间挤出模糊的音节：“承煜...婉婉...”
“娘！”萧承煜挣断金丝，扑到棺前。皇后趁机掐住我脖子，指甲刺破我的皮肤：“找死！”
鲜血滴在魂煞图上，人面蛇身再次显现。我望着皇后惊恐的脸，突然发现她左腕有颗朱砂痣——正是真正的淑贞夫人的印记。
“你不是皇后，你是淑贞夫人！”我惊呼。
皇后脸色骤变，指尖的金丝刺入我心口：“知道得太晚了！”
剧痛中，母亲的魂煞突然暴走。我感觉自己的身体被撕裂，一半是林婉的记忆，一半是淑贞夫人的执念。镜中倒影分裂成两半，一半流泪，一半微笑。
“婉婉，对不起。”母亲的声音与淑贞夫人重叠，“当年我为了复仇，借用了妹妹的身体，却没想到让她沦为皇后的傀儡。”
“别说了！”萧承煜挥剑砍向皇后，却被魂煞缠住。我拼尽全力握住他的手，将引血咒的血与自己的血混在一起，滴在青铜棺上。
“双生归一！”我大喊。
古井突然喷出强光，魂煞图应声而碎。皇后发出凄厉的尖叫，身体迅速干瘪，露出底下蠕动的虫群——那是周世昌用来养魂的蛊虫。
萧承煜的母妃缓缓睁眼，指尖抚过他眉心的朱砂痣：“我的儿...苦了你...”
“娘，别说了。”萧承煜泣不成声，“我们回家。”
东六宫的井突然坍塌，露出底下的密室。我在墙角发现了母亲的日记，最后一页写着：“双生归一的代价是宿主魂飞魄散，婉婉，原谅娘的自私。”
我攥着日记后退，撞上萧承煜的胸膛。他低头看我，瞳孔里映着我逐渐透明的指尖——双生术解开的同时，借魂术的反噬也在吞噬我的生命。
“不！”他抱紧我，“还有办法的，对不对？”
我摇头，摸出银簪残片放在他掌心：“替我看完这个世界，替我告诉周清月，她的母亲很爱她。”
母亲的魂体在光中浮现，与淑贞夫人的魂合二为一。她们望向我们，眼中是解脱的泪：“谢谢你们，让我们终于能安息。”
强光吞没一切前，我听见萧承煜的哭喊，感受到他掌心的温度。原来死亡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从未真正活过。而我，终于在最后一刻，做回了林婉，不是任何人的替身，只是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