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虚谷洞府内,死寂被能量湮灭后的余音和粗重的喘息割裂。尘埃混合着被净世琉璃炎灼烧后残留的淡淡硫磺气息,以及寒玉池灵液蒸腾出的草木清苦味,形成一种令人窒息的气味。穹顶被破开的大洞外,天光惨淡地投射进来,照亮一片狼藉。
净世琉璃焱龙庞大的金色虚影缓缓散去,留下满地灼烧的焦痕与蒸腾的热气。丹阳子枯槁的身躯委顿在寒玉池边,体表那些狂暴鼓胀的紫黑魔纹如同被抽去了筋骨,虽仍在皮肤下如丑陋的蚯蚓般微微蠕动,但色泽已黯淡许多,那令人心悸的紫黑邪光被强行压了下去。他双目紧闭,呼吸微弱得几近于无,残存的生命之火在魔种的侵蚀下摇曳不定,仅靠药尘子本体那霸道无匹的丹火余威吊着一口气。
药尘子本体悬浮半空,周身燃烧的金焰已然收敛,但那焚尽八荒的怒意却仿佛凝成了实质的寒冰,让洞府内的温度骤降。他脸色苍白,嘴角那缕刺目的金血尚未干涸,强行透支本命丹火催动“净世琉璃焱龙”,即便以他修为之深湛,亦是伤及了本源。他目光如电,首先扫过丹阳子,确认师兄暂时脱离自爆魔化的绝险,随即猛地转向角落。
“咳…咳咳…” 药尘子分身剧烈咳嗽着,身形比之前更加虚幻透明,仿佛一阵风就能吹散。他捂着胸口,指缝间有淡金色的光点逸散——那是他这具分身凝聚的核心神魂之力在流失。本体那狂暴一击的反噬,几乎让他这具本就因镇压魔种而消耗巨大的分身濒临溃散。他艰难地抬起手,一道微弱的守护灵光重新覆盖在昏迷的林琰身上,动作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与后怕。
林琰躺在冰冷的岩石地面,身下是崩落的碎石。他眉心那点太虚鼎的银灰微光依旧微弱,如同风中残烛,但在那层坚韧的碧绿光膜守护下,却奇异地稳定下来,不再疯狂明灭。那光膜源于他体内被生死危机彻底点燃的归源灵泉造化生机,此刻正缓缓流转,如同最温柔的溪流,滋养着他破碎的识海边缘,与太虚鼎的微光形成一种微妙的呼应。他胸口的膻中穴处,百草玉露丸所化的碧绿药力光晕尚未完全散去,与归源生机交融,勉强维系着这具残躯最后一线生机。
“噗!” 另一边洞壁下,赵元挣扎着撑起身体,又是一口鲜血喷出,染红了身前碎石。他脸色惨金,刚重塑不久的金丹在瀚海鼎本源剧烈震荡下传来撕裂般的痛楚,经脉更是火烧火燎。但当他看到林琰眉心那点稳定下来的微光时,眼中爆发出狂喜与如释重负的光芒。“林师弟!”他哑声呼唤,不顾伤势,手脚并用地就要爬过去。
“呆着别动!”药尘子本体冰冷的声音如同鞭子抽下,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他身形一闪,已出现在林琰身旁,蹲下身,枯瘦的手指搭上林琰腕脉,一缕精纯温和却又带着探查穿透力的丹元瞬间探入。
药尘子的眉头越锁越紧。林琰体内的情况比他预想的还要糟糕百倍。经脉寸寸断裂,如同被无数利刃反复切割后又遭烈火焚烧,焦黑扭曲;丹田气海彻底枯竭,金丹碎片黯淡无光,几乎与凡尘沙砾无异;最凶险的识海,破碎得如同被巨锤砸过的琉璃盏,狂暴混乱的精神乱流肆虐,唯有中心一点银灰光芒和外围那层坚韧的碧绿生机,如同怒海中的孤岛,死死守住最后方寸之地,抵御着无边无际的黑暗侵蚀。那碧绿生机极其神异,带着难以言喻的生命本源气息,正以一种极其缓慢但坚定的速度,试图弥合最细微的识海裂痕,修复受损的神魂根基。若非这股生机被生死危机彻底激发,与百草玉露丸药力结合,再加上瀚海鼎最后关头那一记“镇魔”的守护,林琰此刻早已魂飞魄散!
“好霸道的蚀脉散魂香…好狠毒的魔念侵蚀…”药尘子心中寒意更甚。这绝不仅仅是一次简单的偷袭!从清心苑的魔香渗透,到这魔影祭司投影不顾一切也要毁灭林琰的疯狂,目标明确,手段歹毒,环环相扣!太虚鼎…归源灵泉…对方所图甚大!
“师…师叔祖!林师弟他…”赵元见药尘子脸色阴沉,心猛地提到嗓子眼。
“吊着一口气,死不了!”药尘子收回手,语气森寒,“但也活不好!识海破碎,本源枯竭,神魂重创,比活死人强不了多少!若非他体内那股奇异生机爆发护住根本,再加你这蠢货拼死挡了一下,十个他也早化成灰了!”
赵元闻言,非但没有沮丧,反而重重松了口气,只要能吊住命,就有希望!他挣扎着单膝跪地:“师叔祖,清心苑那边…”
“哼!”药尘子冷哼一声,目光如刀锋般扫过洞顶破开的大洞,仿佛能穿透层层山岩,看到清心苑的景象。“沐家那丫头拼着本源受损,引魔香入体分担伤害,又硬接魔念冲击,伤得不比你轻!不过死不了!药童已带人过去照应!”
他话音未落,洞口光影一闪,一道身影急速落下,正是留守清心苑照应沐清雪后、接到药尘子紧急传讯赶来的苏星河。他看到洞府内天塌地陷般的景象,尤其是躺在角落生死不知的林琰和委顿在地的赵元,脸色瞬间煞白。
“师尊!这…这是…”苏星河声音发颤。
“星河,守住洞口,任何人不得靠近!”药尘子本体头也不回,语气带着从未有过的凝重与杀伐,“包括执法殿的人!敢硬闯,格杀勿论!”最后四个字,如同冰珠砸落,寒气四溢。
苏星河浑身一震,立刻明白了事态的严重性远超想象,他毫不犹豫地转身,一道浑厚的灵力屏障瞬间封住洞口,自己则如门神般伫立在外,气息沉凝,眼神锐利如鹰。
药尘子不再多言,本体与分身对视一眼,无需言语,默契已成。本体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气血和丹元损耗,双手虚按在林琰身体上方,掌心向下。这一次,他指尖流淌出的不再是狂暴的净世琉璃炎,而是一种温润如水、色泽淡金、充满了蓬勃生命气息的奇异火焰——这是他以本命丹火淬炼无数草木精华、融合自身丹道感悟所成的“百草蕴灵炎”,虽无焚魔之威,却是滋养修复的无上妙品。
淡金色的火焰如同温暖的泉水,缓缓将林琰全身包裹。火焰过处,林琰体表那些被能量冲击撕裂的伤口,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愈合结痂,焦黑的肌肤下透出微弱的血色。药尘子小心翼翼地引导着这股蕴含着草木精粹和丹道生机的火焰,避开林琰脆弱的识海,重点温养他枯竭断裂的经脉,滋润他濒临崩溃的肉身根基。如同久旱龟裂的大地迎来第一场春雨,林琰体内那点归源灵泉的生机似乎受到了滋养和引导,运转得略微顺畅了一丝。
与此同时,药尘子那虚幻的分身,强忍着魂体撕裂般的痛苦,盘膝坐在丹阳子身旁。他双手结印,指尖流淌的不再是攻击性的金焰,而是一种极其微弱、近乎无形的精神念力丝线。这些念力丝线带着他本体的丹道意志和对师兄的深厚情感,如同最轻柔的羽毛,小心翼翼地探入丹阳子混乱狂暴、被魔念充斥的识海边缘。
“师兄…守住…药神宗…万药殿…你的丹炉…”分身药尘子嘴唇无声开阖,精神念力化作最坚韧的锚,试图在丹阳子那已被魔念搅成一片混沌风暴的识海中,锚定那些属于“丹阳子”本身的、关于宗门、丹道、责任的记忆碎片。这是一个极其凶险的过程,如同在惊涛骇浪中打捞沉船碎片,稍有不慎,不仅无法唤醒师兄,自身这缕分魂也会被狂暴的魔念彻底撕碎吞噬!
时间在死寂与能量的微澜中一点点流逝。洞府内只剩下火焰燃烧的细微噼啪声、精神念力穿梭的微弱嗡鸣,以及伤者沉重的呼吸。
不知过了多久,药尘子本体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维持“百草蕴灵炎”的持续输出,对他此刻的状态也是不小的负担。林琰的肉身在灵炎的滋养下,生机明显稳固了许多,体表伤痕基本愈合,脸色也不再是死灰,但眉心那点银灰光芒依旧微弱,识海的修复缓慢得令人绝望。归源灵泉的生机与百草蕴灵炎似乎形成了一种平衡,护住了根本,却难以推动更深层次的复苏。
而分身那边,情况更加凶险。分身虚幻的身影剧烈波动着,仿佛随时会溃散,他紧闭双眼,脸上是极致的痛苦与专注。丹阳子枯槁的身体不时抽搐一下,皮肤下的紫黑魔纹也随之蠕动,似乎那被强行压制的魔种仍在蠢蠢欲动,抗拒着来自外部的精神呼唤。
就在本体药尘子考虑是否要再行险招,尝试以丹火刺激林琰识海深处那点太虚鼎本源时——
异变再生!
嗡!
林琰眉心那点沉寂的太虚鼎银灰微光,毫无征兆地骤然一亮!并非增强,而是一种奇异的“共振”!一股极其微弱、带着亘古沧桑与归源气息的波动,猛地扩散开来!
这股波动扫过药尘子本体释放的百草蕴灵炎,那淡金色的火焰仿佛受到了某种牵引,瞬间变得更加灵动、温顺,其中蕴含的草木精粹与生命气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提纯、升华!火焰流转间,竟隐隐在林琰体表勾勒出玄奥的纹路,修复之力陡增!
更惊人的是,这股波动扫过药尘子分身探入丹阳子识海的精神念力丝线时,分身药尘子浑身剧震!他猛地睁开眼,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狂喜!
“引…引动了?!”分身的声音带着极度的激动和虚弱。
就在刚才那一瞬,他清晰地“感觉”到,林琰识海散发出的那股微弱归源波动,如同投入滚油的一滴水,竟然奇迹般地与他那缕锚定师兄记忆碎片的精神念力产生了共鸣!这股共鸣并非力量上的增强,而是一种…“方向”上的指引!仿佛在这片狂暴混乱的魔念风暴中,突然点亮了一座灯塔!
借助这一丝微弱却清晰的共鸣指引,分身药尘子那缕在魔念风暴中苦苦挣扎、几乎迷失方向的念力,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瞬间锁定了丹阳子识海深处一块被厚重魔气包裹、却顽强闪烁着微光的核心记忆碎片——那是关于太虚鼎初代宿主、药神宗开山祖师炼制第一炉“九转还魂丹”的记忆烙印!是丹阳子毕生丹道追求的精神图腾!
“师兄!醒来!看那丹炉!看那九转金丹!”分身药尘子凝聚起最后的力量,精神念力化作一道尖锐的呼唤,循着那归源波动的指引,狠狠刺向那块被点亮的记忆碎片!
轰——!!!
丹阳子枯槁的身躯猛地一挺!如同被无形的巨锤击中!深陷的眼窝中,那被紫黑魔气充斥的浑浊眼珠,极其艰难地、剧烈地颤动了一下!一丝极其微弱、却属于“丹阳子”本身的清明意志,如同穿透无尽黑暗的萤火,在那浑浊的瞳孔深处,挣扎着、顽强地……亮了起来!
虽然只是一闪而逝,随即又被翻涌的魔气压制下去,丹阳子也并未真正苏醒。
但这刹那的清明,却如同撕裂绝望夜幕的第一道曙光!
药尘子本体霍然转头,目光死死盯住林琰眉心那点再次沉寂下去的银灰光芒,眼中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精芒,那光芒中,有震惊,有狂喜,更有一种拨云见日的明悟!
“归源…引路…太虚鼎…原来如此!”他喃喃自语,一个大胆到近乎疯狂的念头在他心中瞬间成型!
他猛地看向自己那即将溃散的分身,又看向生机垂危的林琰,最后目光落在气息奄奄、魔种缠身的丹阳子身上。三者的命运,竟因太虚鼎这刹那的归源波动而诡异地、紧密地联系在了一起!
“置之死地…而后生?”药尘子本体眼中,那焚天的怒火已被一种近乎偏执的决绝和丹道宗师面对绝境时特有的疯狂所取代。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声音低沉却带着撼动山岳的力量,响彻洞府:
“星河!赵元!听令!”
“封锁静虚谷!启动‘万木回天大阵’!隔绝内外,擅闯者,无论身份,杀无赦!”
“老夫今日,要行逆天之举!以这百草峰千年地脉灵根为炉,以太虚归源之力为引,炼魔种,续残魂,重铸金丹!”
“成,则魔消鼎立,药神宗再续千年气运!”
“败…则百草峰崩,吾等…皆与这魔种陪葬!”
话音落,药尘子本体双手猛地向地面一按!一股浩瀚磅礴、引动地脉的无上伟力,轰然爆发!整个静虚谷,不,是整个百草峰,都开始发出低沉的、仿佛来自大地深处的轰鸣!万木回天大阵的古老符文,在岩壁、在虚空、在地脉深处,次第亮起璀璨的碧绿光华!
逆天丹局,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