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
焚星金猊那撕心裂肺的痛苦咆哮,如同被无形的巨手扼住了喉咙,戛然而止。只有断尾处空间断层闪烁的混沌微光,无声地诉说着方才那惊世骇俗的一剑之威。
庞大的凶兽僵立在原地,熔岩般的赤金巨眼中,暴虐与凶残被前所未有的惊骇与恐惧所取代。它死死地盯着悬浮在虚空中的那道青衫身影,如同看到了某种超出它认知极限的天敌。断尾处残留的空间切割之力,如同跗骨之蛆,不断侵蚀着它强横的妖躯本源,带来持续而深刻的剧痛和虚弱。它庞大的身躯微微颤抖,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充满威胁却又难掩恐惧的呜咽。最终,在楚风那平静无波、却仿佛能洞穿万古的目光注视下,这头万兽山脉的霸主之一,竟缓缓地、一步一步地向后退去!每一步都踏得大地震颤,留下熔岩般的焦痕,却充满了不甘与忌惮,最终化作一道赤金色的残影,带着滚滚热浪,消失在密林深处。
灭顶之灾,竟以如此匪夷所思的方式消弭。
山坳前,沐清雪搀扶着几乎瘫软的赵元,望着那消失的赤金巨影,又看向虚空中衣袂飘飘的楚风,星眸中充满了劫后余生的茫然与难以置信。冰魄剑垂在身侧,湛蓝星辉明灭不定。
“林大哥!”赵元猛地惊醒,挣扎着想要冲向林琰被轰飞的方向,声音嘶哑破碎。
“交给我。”楚风的声音依旧平静温和,却带着一种令人信服的力量。他身影一晃,如同瞬移般出现在数百丈外,林琰砸落的那片狼藉之地。
林琰的处境,惨烈到触目惊心。
他深陷在一堆断裂的巨木和翻起的泥土之中,浑身浴血,衣衫破碎,裸露的皮肤上布满了焦黑的灼伤和狰狞的撕裂伤口。最可怕的是他的气息,微弱到了极点,如同风中残烛,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破风箱般的杂音,口鼻间不断涌出带着内脏碎块的黑红血液。他双目紧闭,脸色是死人般的灰败,生命之火仿佛随时会熄灭。
楚风俯下身,修长的手指搭在林琰的腕脉上,一丝精纯柔和的灵力探入。他的眉头微微蹙起。林琰的伤势,远比他看到的更重。五脏六腑严重移位、破裂,周身经脉寸寸断裂,多处骨骼粉碎。最麻烦的是识海——太虚鼎的哀鸣几乎微不可闻,鼎身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光芒黯淡到了极致,仿佛下一刻就会彻底崩碎。强行爆发荒之战意对抗焚星金猊,几乎榨干了他最后一点潜能,也彻底引爆了之前累积的所有伤势和隐患。
“本源透支,识海濒溃…”楚风低声自语,指尖灵力流转,迅速封住林琰几处要害经脉,暂时止住内脏出血。一枚龙眼大小、通体碧绿、散发着磅礴生机的丹药出现在他掌心,正是之前给过林琰的生生造化丹母丹,但这一枚的药力,似乎更加精纯浩瀚。他屈指一弹,丹药化作一道碧绿流光,没入林琰口中,磅礴的药力迅速化开,护住他最后一丝心脉。
“楚前辈!林大哥他…”沐清雪带着赵元踉跄赶到,看到林琰的惨状,声音都在发抖,眼中泪水再也忍不住滚落。
“伤及根本,命悬一线。”楚风言简意赅,目光转向山坳深处那流转着湛蓝光晕的缝隙,“他的生机,如同将熄之火,寻常手段难以为继。唯有借那归源灵泉的造化生机,配合太虚鼎本身的承载之能,方有一线重塑之机。”
他看向沐清雪:“沐姑娘,以你星辰之力护持他心脉神魂,助他炼化药力,稳住最后生机。赵元小友,”他又看向脸色惨白、气息虚浮的赵元,“你随我进去。那灵泉于你,亦是再造之机。”
“是!”沐清雪立刻盘膝坐在林琰身边,双手结印,纯净的湛蓝星辉如同最温柔的纱幔,将林琰笼罩,小心翼翼地引导着生生造化丹磅礴的药力,护住他脆弱的心脉和濒临崩溃的识海边缘。
楚风不再多言,袖袍一挥,一股柔和的灵力托起赵元,两人化作流光,瞬间没入那被几块巨大灼热岩石半掩映的山坳缝隙之中。
甫一进入山坳,一股截然不同的气息扑面而来。
外面是焚星金猊残留的焚世高温和丛林瘴气的污浊,而这里,却是一片温润、清凉、充满了蓬勃生机的独立小天地!
山坳不大,不过数丈方圆。中央,是一口仅容一人盘坐的天然石潭。潭水呈现出一种梦幻般的、深邃的湛蓝色,清澈见底,却又仿佛蕴含着整个海洋的浩瀚。水面之上,氤氲着浓郁到化不开的乳白色灵雾,灵雾之中,无数细微的、闪烁着蓝光的符文如同活物般生灭流转,散发出精纯到极致的造化水元之力!仅仅是吸一口这里的空气,赵元就感觉体内枯竭的经脉如同久旱逢甘霖,传来阵阵舒适的暖意,识海中沉寂的瀚海鼎,也发出了一声微弱却清晰的渴望嗡鸣!
更神奇的是,石潭周围的山壁上,布满了玄奥的天然纹路,这些纹路散发着淡淡的、隔绝一切的空间波动,将石潭与外界彻底隔绝。若非楚风带路,寻常修士根本无法发现,更别说突破这层天然的空间禁制。
“好精纯…好磅礴的水元之力!”赵元喃喃道,眼中充满了震撼与渴望。他能感觉到,这灵泉的力量,绝对能修复他受损的本源,甚至让瀚海鼎更上一层楼!
“归源灵泉,天地造化所钟,蕴含水之本源生机。”楚风看着石潭,眼神中也带着一丝赞叹,“它虽无法直接修复林琰的肉身与识海裂痕,但其蕴含的磅礴造化生机,却是点燃他体内最后生命之火、滋养太虚鼎本源、为重塑根基提供契机的唯一引子。”
他看向赵元:“而你,赵元。瀚海鼎本源受魔种侵蚀,根基大损,如同无根之木,无源之水。此泉,便是你重塑根基、唤醒瀚海鼎真正威能的无上机缘!能否把握住,就看你的意志与造化了。”
赵元看着那梦幻般的灵泉,又想到外面生死未卜的林琰,眼中闪过一丝坚定,用力点头:“楚前辈,我该怎么做?”
“入潭。”楚风指向石潭,“引灵泉之力入体,运转瀚海诀,沟通瀚海鼎灵。记住,灵泉之力虽温和,但本源造化之力磅礴浩瀚,重塑根基如同刮骨疗毒,过程痛苦万分,需紧守心神,引导其冲刷四肢百骸,涤荡魔种残留,滋养鼎灵本源!我会在外为你护法,压制泉力狂暴,但核心的炼化,只能靠你自己!”
“是!”赵元再无犹豫,褪去破损的外衣,深吸一口气,带着对力量的渴望和对林琰的愧疚,一步步踏入那梦幻般的湛蓝潭水之中。
噗通。
身体浸入潭水的刹那,赵元浑身剧震!
没有想象中的冰冷刺骨,反而是一种温润到极致的包容感。但紧接着,一股无法形容的、浩瀚磅礴、精纯到极致的造化水元之力,如同决堤的汪洋,瞬间从全身每一个毛孔疯狂涌入!
“呃——!”赵元闷哼一声,身体如同被投入了高压熔炉!涌入的灵泉之力不再是温润,而是化作了亿万根烧红的钢针,狠狠刺入他枯竭脆弱的经脉!剧痛如同潮水般席卷全身,瞬间淹没了他的意识!
这痛苦,远胜之前魔种侵蚀!那是将他从里到外、从肉身到神魂彻底撕裂、再强行重塑的极致酷刑!
“紧守心神!运转功法!”楚风平静却带着穿透力的声音如同惊雷,在赵元即将崩溃的意识中炸响!
赵元猛地一咬舌尖,剧痛让他恢复了一丝清明。他强忍着灵魂都在颤抖的痛苦,疯狂运转瀚海诀!识海中,沉寂的瀚海鼎被这股浩瀚的造化之力冲击,发出低沉的嗡鸣,深蓝的光芒艰难地亮起,如同干涸的河床迎来了滔天洪水,贪婪却又痛苦地吸收着、炼化着。
嗤嗤嗤!
随着灵泉之力的冲刷,赵元皮肤下,一丝丝极其细微、却顽固无比的灰黑色死气,如同被投入沸水的污垢,被强行逼出体外,在湛蓝的泉水中迅速消融、净化!那是枯木魔种残留的最后印记,深入骨髓的本源污染!
每逼出一丝死气,都伴随着撕心裂肺的痛苦,仿佛将灵魂的一部分强行剥离!但每净化一丝,他体内那如同冰窟般的寒冷虚弱感便减弱一分,瀚海鼎的光芒便明亮一丝!
赵元死死咬着牙,牙龈都渗出血来,面目因极致的痛苦而扭曲狰狞。他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撑住!为了林大哥!为了清雪姐!为了…不再成为累赘!
时间在极致的痛苦中缓慢流逝。
山坳外,沐清雪全神贯注地维持着星辰护罩,纯净的星辉源源不断地注入林琰体内,引导着生生造化丹磅礴的药力,如同最精密的刻刀,小心翼翼地修复着他破碎不堪的身体,护持着那缕微弱的生命之火。她能感觉到林琰的气息虽然依旧微弱如游丝,但在丹药和星辉的双重护持下,那缕火苗,终究没有熄灭,反而在顽强地、极其缓慢地壮大着。
楚风盘膝坐在山坳入口的一块岩石上,闭目养神。他周身气息内敛,仿佛与周围的空间融为一体。但他的神念,却如同无形的天网,笼罩着方圆数十里,任何风吹草动都逃不过他的感知。同时,他分出一缕精纯的空间之力,悄然融入山坳内的天然禁制,既守护着内部的赵元不受外界干扰,也无形中引导着狂暴的灵泉之力,使其在淬炼赵元时更加“温和”。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个时辰,也许是数个时辰。
山坳内,归源灵泉的湛蓝光芒渐渐变得柔和、内敛。潭水中,赵元盘坐的身影已经不再颤抖,扭曲的面容也渐渐平复,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宁静。他周身被一层浓郁的深蓝水光笼罩,水光流转间,隐约可见无数细小的水之符文生灭,散发出纯净、浩瀚的气息。他体内的生机,如同破土而出的新芽,充满了蓬勃的活力!识海中,瀚海鼎的虚影清晰无比,鼎身虽然还有细微的裂痕,但深蓝的光芒温润如玉,深邃浩瀚,鼎壁上残留的灰翳彻底消失,甚至隐隐多了一些玄奥的、如同天然波浪般的古朴纹路,散发出比之前更加精纯、更加磅礴的水元威压!金丹后期的瓶颈,在这股磅礴的造化之力冲击下,早已水到渠成地突破,稳固在金丹巅峰,距离元婴只差一线感悟!
归源灵泉,不仅修复了他被魔种侵蚀的本源,重塑了他的根基,更让瀚海鼎得到了难以想象的淬炼与升华!
赵元缓缓睁开双眼,眸中精光内蕴,如同深邃的海渊,再无之前的虚弱与阴霾,只有经历过极致痛苦洗礼后的坚韧与沉稳。他感受着体内奔涌的、前所未有的强大力量,以及瀚海鼎传来的、如同臂使指的亲切感,心中充满了激动与感激。
“多谢楚前辈再造之恩!”赵元起身,朝着山坳外的楚风,深深一拜。
楚风睁开眼,看着脱胎换骨的赵元,眼中闪过一丝赞许:“机缘是你自己把握住的。归源灵泉之力,你已吸收十之六七,剩下的已不足以支撑另一人重塑根基,但用作引子,点燃生机,却是足够。”
他看向山坳外:“林琰的生机已暂时稳住,但本源之伤,识海之损,非此泉能愈。需借其造化生机为引,唤醒他自身潜力,再辅以…药神宗的‘九转还魂丹’。”
“药神宗?九转还魂丹?”赵元一愣。
“出去再说。”楚风起身,袖袍一挥,带着赵元瞬间出现在山坳外。
沐清雪看到赵元神完气足、气息磅礴的样子,眼中闪过一丝欣喜,但更多的还是对林琰的担忧。
楚风走到林琰身边,看着在星辰护罩和生生造化丹药力下,气息虽微弱却已趋于平稳的林琰,对沐清雪道:“沐姑娘,收起星辉。赵元,引动归源灵泉之水,以瀚海之力为桥,渡入林琰体内,无需炼化,只需引其造化生机,点燃他体内最后生命之火,唤醒太虚鼎本源的自愈之力!记住,只引生机,不可引水元之力入体,否则他经脉尽断之躯,承受不住!”
“是!”沐清雪立刻收回星辉,紧张地注视着。赵元深吸一口气,走到林琰身边,盘膝坐下。他双手虚按在林琰胸口上方,识海中瀚海鼎缓缓旋转,深蓝的水元之力温柔涌出,化作一道湛蓝的光桥,延伸向山坳深处。
嗡!
随着赵元的引导,山坳内石潭中,一缕凝练到极致、散发着梦幻般湛蓝光晕的灵泉本源之水,如同拥有生命般,顺着瀚海之力构筑的桥梁,缓缓流淌而出,最终悬停在林琰胸口上方。
那水滴不过拇指大小,却仿佛蕴含着整个海洋的生机!浓郁的造化之力弥漫开来,让周围枯死的草木都焕发出一丝绿意!
“去!”赵元低喝一声,手指轻引。
那滴梦幻般的湛蓝灵泉本源,如同归巢的乳燕,瞬间没入林琰的胸口!
嗡——!!!
就在灵泉本源入体的刹那!
林琰那如同死灰般的身体,猛地一震!
一股难以言喻的、磅礴浩瀚的造化生机,如同沉寂万载的火山骤然喷发!瞬间席卷他全身!他体表狰狞的伤口,在浓郁的湛蓝光晕包裹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蠕动、愈合!焦黑的死皮剥落,露出新生的、泛着玉石光泽的肌肤!断裂移位的骨骼发出轻微的“咔咔”声,在造化生机的滋养下迅速接续、重塑!
但这只是表象!
真正的变化,发生在识海深处!
那滴归源灵泉本源之水,蕴含着最精纯的水元造化生机,它并未去修复林琰破碎的经脉和识海裂痕,而是如同一颗火星,精准地投入了那濒临熄灭的生命之火中!
轰!
如同一点火星投入了滚油!林琰体内残存的、被生生造化丹和星辰之力勉强护持的最后生命潜能,被这滴本源之水彻底点燃!一股顽强的、源自生命本能的求生意志轰然爆发!这股意志,如同燎原之火,瞬间席卷了他濒临崩溃的识海!
识海中,那布满裂痕、光芒黯淡、几乎沉寂的太虚鼎,在这股由造化生机点燃的生命之火和求生意志的疯狂灌注下,猛地一震!
嗡——!!!
一声低沉、古老、却带着无尽欣喜与渴望的嗡鸣,从鼎身内部响起!黯淡的土黄色光芒骤然亮起!鼎壁上那些蛛网般的裂痕,在生命之火和造化生机的滋养下,如同干涸的大地迎来了甘霖,贪婪地吸收着!裂痕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弥合、收拢!虽然速度缓慢,但趋势清晰可见!一股微弱却无比坚韧的、属于太虚鼎本身的厚重承载之力,如同沉眠的巨兽,开始缓缓苏醒!
林琰那微弱到极点的气息,如同被注入了一股强心剂,开始节节攀升!虽然依旧虚弱,却不再是油尽灯枯的垂死,而是重伤沉睡后的复苏!他灰败的脸色也泛起一丝微弱的红晕。
“成功了!”沐清雪惊喜地捂住嘴,泪水再次滑落,这次是喜极而泣。
赵元也长长松了口气,收回瀚海之力,脸上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容。
楚风看着林琰身上发生的变化,微微颔首:“造化生机为引,点燃生命之火,唤醒太虚鼎本源自愈之力。此乃治本之道。他肉身伤势已无大碍,经脉骨骼需时间重塑。识海裂痕,在太虚鼎本源复苏下,亦会缓慢修复。但…“他话锋一转,看向林琰依旧紧闭的双眼,眼神变得深邃,“他强行催动远超自身极限的力量,神魂透支严重,更融合了荒那庞大的战意传承,此刻虽生机复苏,但意识可能陷入更深层次的沉眠,或是…在与那传承意志进行着某种角力。何时能醒,全看他的意志与造化了。”
他抬头,望向万兽山脉之外,那隐约可见的、连接着更加辽阔天地的方向,声音平静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此地不宜久留。金煌宗的爪牙,还有那头退走的金猊,随时可能卷土重来。我们必须尽快离开东荒,前往中州。”
“药神宗?”沐清雪敏锐地捕捉到楚风之前提到的名字。
“不错。”楚风点头,“林琰识海与太虚鼎的本源之伤,非寻常丹药能愈。东荒已无良药。唯有中州药神宗的镇宗神丹‘九转还魂丹’,方能彻底修复其神魂本源,稳固太虚鼎基,甚至…因祸得福,更上层楼。”
“药神宗…”赵元咀嚼着这个名字,眼中充满了向往与坚定。为了林大哥,刀山火海也要闯!
“而你们,”楚风的目光扫过沐清雪和赵元,最后落在气息平稳、却依旧沉睡的林琰身上,“九鼎之路,道阻且长。中州的水,比你们想的要深得多。金煌宗在那里,势力盘根错节。魔渊的阴影,也并非只笼罩东荒。药神宗…也并非铁板一块。”
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一丝深意:“我在药神宗,有一位故人。或许…能帮上忙。但前路艰险,危机四伏。你们,可准备好了?”
沐清雪和赵元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无比的坚定。两人同时朝着楚风,郑重抱拳。
“纵有刀山火海,我等亦往矣!”
“为了林大哥,为了九鼎,万死不辞!”
楚风看着眼前这三个伤痕累累、却眼神坚定的年轻人,温润如玉的脸上,终于露出一抹淡淡的、带着期许的笑意。
“好。”
“那便…启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