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窟深处,冰冷的岩石贴着脊背,陈墨的喘息声在狭小的空间里显得格外粗重。山君虽退,那对悬浮于黑暗中的惨绿巨瞳所带来的无形重压,却如同沉甸甸的铅块,依旧死死压在他的心头。它没有远离,只是蛰伏在更浓稠的夜色里,如同最有耐心的猎人,等待着猎物露出破绽,等待着那令它忌惮的铁血煞气出现一丝衰减。空气中,那股混合着腐烂血肉与骨髓的腥气,若有若无地飘荡着,无声地宣告着它的存在,提醒着陈墨:死亡,就在咫尺之外徘徊。
左腕虎符烙印的灼痛感一阵紧过一阵,仿佛烙铁正被无形的力量反复按压,每一次剧痛都伴随着左耳深处那口青铜编钟更加沉重、更加急促的震响——当!当!当!——敲得他颅骨发麻,太阳穴突突直跳。右眼石灰化的僵冷区域,正贪婪地蚕食着周围的感官,视野右下角仿佛蒙上了一层擦不掉的、磨砂玻璃般的灰翳。更糟糕的是左臂。布条之下,翡翠色的菌丝似乎因他刚才极度的紧张与恐惧而变得异常活跃,细微的蠕动感清晰无比,如同无数冰冷的线虫在皮肉下钻行,汲取命元的速度明显加快,带来一种被缓慢吸食生命的空虚感。每日半年的命元消耗,正一点点抽空他刚刚获得的“力量”。
十年命元在体内奔涌,如同滚烫的岩浆,却无法带来丝毫暖意,反而在脏腑深处激起尖锐的冰寒与排斥。这磅礴的生命力,此刻却成了悬挂在头顶的利剑,是吸引致命猎物的“命香”。被动等待,只有死路一条。虎符的震慑并非万能,一旦那山君彻底被贪婪压倒,或者自己因压制异化而心神失守,顷刻间便是葬身兽腹的下场。
他需要一个变数,一个主动破局的手段。
意识沉入识海深处,那本悬浮着的、冰冷而沉默的《灵异诡谈录》概念体无声展开。无数扭曲、诡异、令人头皮发麻的知识碎片如同幽暗河流般流淌而过。陈墨的意念在其中艰难地搜寻、捕捉。他需要一种不直接对抗、不引发更大动静,却能干扰、迷惑那恐怖存在的“工具”。
【精神暗示(微弱)】——兑换需消耗命元:一年。
信息流冰冷地涌入意识。这是一种作用于灵智存在的、极其初级的意念干扰能力。如同在平静的水面投入一颗细小的石子,只能激起微弱的涟漪,传递一些模糊、混乱的念头或情绪片段。效果强弱取决于施术者的精神强度、目标的意志力以及双方的灵性差距。对于山君这种级别的精怪之王,效果……微乎其微,甚至可能因为施术者的生疏而引发反噬。
一年命元!仅仅是这微弱、近乎鸡肋的能力!
陈墨的心猛地一抽。十年命元看似不少,但每日压制异化就要消耗半年,左臂的污染还在加剧,未来兑换更强的能力更是无底洞。一年命元,几乎是当前储备的十分之一,只为换取一个渺茫的、可能毫无作用的机会?
洞外,死寂的山林中,那股腐烂的腥风似乎又浓郁了一丝。黑暗中,那两点惨绿的光芒极其轻微地闪烁了一下,如同巨兽无声地舔舐着獠牙。冰冷的杀意如同无形的蛛网,再次悄然向洞口笼罩而来。山君在试探,在等待。
不能再犹豫了!
“兑换!”陈墨在心中发出无声的嘶吼。意念如同无形的刻刀,狠狠凿向识海中那代表“精神暗示”的冰冷符文。
轰!
仿佛有无数根烧红的钢针,瞬间刺入他的太阳穴!一股难以形容的剧痛在头颅深处猛烈炸开,比虎符烙印的灼痛更加尖锐、更加深入骨髓!视野猛地一黑,金星乱冒,耳中青铜编钟的震响被这剧痛彻底淹没。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冰冷洪流,粗暴地涌入他疲惫不堪的精神世界,带着《诡谈录》那非人的、程序化的冰冷意志,蛮横地改造、烙印下某种新的“规则”。
“呃啊……”一声压抑到极致的痛哼从陈墨紧咬的牙关中挤出。他身体剧烈地痉挛了一下,额头瞬间布满豆大的冷汗,沿着石灰化的右眼边缘滑落。左耳内的青铜编钟声似乎被这剧痛刺激得更加狂暴,当当震响几乎要撕裂他的耳膜。现世人格的崩解度,在这剧烈的冲击下,无声无息地又向上跳动了一丝。
一年命元被瞬间抽离,体内奔涌的岩浆洪流仿佛被凭空削去一层,带来一阵空虚的眩晕。但随之而来的,是一种奇异的、冰冷而粘稠的意念触感。如同在意识深处,悄然延伸出了一条无形的、由冰冷精神力凝聚而成的细丝。
就是现在!
陈墨强忍着头颅欲裂的剧痛和灵魂被撕裂般的异化感,完好的左眼猛地睁开,瞳孔深处闪过一丝微弱得几乎看不见的、如同寒潭水波般的幽光。他将全部残存的、未被剧痛和异化侵蚀的意念,疯狂地灌注到那条冰冷的意念之丝上!
目标——洞外黑暗中,那两团贪婪而冰冷的惨绿光晕!
意念之丝艰难地穿透洞口的黑暗,如同盲人探路,小心翼翼地、带着巨大的消耗感,向那庞大而凶戾的存在延伸而去。没有具体的语言,只有强行凝聚的、混乱而充满警告意味的情绪碎片:
“危……险……”
“毒……剧毒……”
“死……陷阱……”
“离开……快离开……”
意念传递出去的瞬间,陈墨感觉自己的大脑像是被一柄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嗡鸣声瞬间取代了一切听觉,眼前发黑,喉头涌上一股腥甜!操控这微弱的精神力去触碰山君那庞大而混乱的灵识,如同用一根蛛丝去撼动一座移动的山峦!巨大的反噬力量顺着意念之丝倒灌而回,几乎要将他的精神世界彻底撕裂!
“吼——!!!”
洞外,死寂被一声突如其来的、饱含烦躁与暴怒的低吼打破!那吼声沉闷如雷,震得洞顶碎石簌簌落下,周围的空气仿佛都在声波中扭曲、震荡!
惨绿色的巨大光晕猛地剧烈闪烁起来!不再是之前那种贪婪的注视,而是充满了被冒犯的狂躁!光芒明灭不定,时而膨胀如燃烧的鬼火,时而收缩成针尖般的两点。黑暗中,传来了沉重的、如同巨木撞击地面的脚步声,伴随着树木被蛮力扫断的咔嚓脆响!
陈墨强忍着精神反噬带来的剧痛和眩晕,透过洞口的缝隙死死盯着外面。他看到那两团绿光在黑暗中疯狂地移动、盘旋,时而靠近洞口,浓烈的腥风几乎灌入洞内,时而又猛地退开,发出更加愤怒和困惑的低吼。庞大的阴影搅动着夜色,带起阵阵腥臭的旋风,将周围的灌木和矮树摧残得一片狼藉。
有效果!虽然微弱,但确实干扰了它!那混乱的念头如同细小的蚊蚋钻入了山君庞大而简单的意识,引发了它的烦躁和一丝本能的迟疑!它在徘徊!在犹豫!
陈墨心中刚升起一丝希望的火苗,瞬间又被浇灭。他看到那对狂躁移动的惨绿眼瞳,猛地再次锁定了洞口的方向!这一次,那目光中除了原始的食欲和暴怒,似乎还多了一丝被愚弄后的、更加冰冷的凶残!它似乎隐约“感觉”到了那股微弱意念的源头,就在这个散发着诱人香气又令它忌惮的洞穴里!
“嗷呜——!”一声更加短促、更加尖利的嘶鸣响起,充满了警告和最后的耐心即将耗尽的意味。沉重的脚步声再次逼近,带着一种毁灭一切的决绝!
不行!还不够!一年命元换来的这点干扰,根本无法驱离它,反而激怒了它!消耗太大了!陈墨感觉自己的意识像是被抽干的海绵,阵阵空虚伴随着剧烈的头痛袭来。
左耳内的青铜编钟声在剧痛的间隙再次占据上风,当当敲响,催促着理智的瓦解。左臂的翡翠菌丝似乎也感应到宿主精神的剧烈波动,蠕动得更加疯狂,那种被吸食的空虚感骤然加剧!
就在他精神即将崩溃,山君的凶戾气息几乎要冲破洞口那层无形的煞气屏障的瞬间——
嗡!
一道冰冷、漠然、毫无情绪波动的信息流,如同设定好的程序提示,突兀地切入他混乱不堪的意识:
管理者协议日志:
> 载体‘精神暗示(微弱)’首次应用完成。
> 目标‘山君’反馈:精神扰动强度‘极低’,威胁判定未变更。
> 能量利用率:17.3%(严重浪费)。
> 建议优化方案:
> - 锁定目标情绪核心(贪婪\/恐惧)进行针对性放大。
> - 以自身‘污染源’(绿血)为信息载体,注入混乱规则片段。
> - 放弃无效‘驱离’指令,执行‘诱导互噬’协议(需消耗额外命元)。
> ——精神操控的精髓,在于引爆目标内心的地狱。
这冰冷的提示如同兜头一盆冰水,让陈墨在剧痛与眩晕中打了个寒颤。引爆目标内心的地狱?诱导互噬?这管理者协议,提供的永远是最冷酷、最高效、也最……黑暗的解决方案。
他低头看了一眼左臂,布条缝隙间,翡翠色的菌丝闪烁着妖异的微光。一个更加疯狂、更加危险的念头,伴随着管理者那冰冷的提示,如同毒蛇般悄然钻入了他疲惫而濒临崩溃的意识。代价……或许更大,但也许……是唯一的生路?
洞外,山君那充满毁灭气息的脚步声,已近在咫尺!腥风如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