厦门的南洋档案馆在海事衙门的东边,属于公共租界的地盘。
这块地盘隶属于张家人,准确来说是海外张家。
张海琪抱着一沓资料从档案室走出来的时候,就看到了一个盯着盆栽发呆的男人。
“小帅哥,这里可不是随便可以进来的地方,你有什么事吗?”
张海琪有着一张不符合身材的童颜,身高在一众张家人中,可谓是小巧玲珑。
身体血脉里传来的熟悉感,让她感觉到很奇怪。
这个男人也是张家人?
“干娘,你先忙,这人交给我来。”
一个穿着南洋档案馆专属军装的男人走了过来。
“小楼昨夜又东风。”男人突然开口说了一句话。
“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
张海琪下意识的接上下一句诗词,紧接着在所有人的目光下,猛的扑进了男人的怀中。
原本还笑嘻嘻看热闹的众人,这下可就不嘻嘻了。
完了,这人是来抢干娘来了?
难道这男的是干娘的老相好?
“你怎么来了?怎么都不递个消息过来?”张海琪眼尾微红,脸上还带着一抹娇羞的红晕。
这难得一见的场面,把在场的吃瓜群众看的是一愣一愣的。
不是,这个娇娇柔柔的人还是他们那个雷厉风行,忠肝义胆的干娘吗?
众人不可置信的揉了揉眼再看,不是假的,干娘真的变成小女人了!
“想你了,所以来看看你。”
男人暗哑又带着磁性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将他们炸了个外焦里嫩。
张海琪眼神都冒着精光,双手抓住男人的衣襟往下一拉,踮起脚尖亲在他的脸上。
在场众人:……妈的,他们要举报有人虐狗……
张海琪将脸贴在男人的耳畔轻声问道,“出什么事情了?”
男人勾唇笑的邪肆,附在她耳边压低声音道,“档案馆里有内奸。”
两人这十分亲昵的行为,落在旁人眼中,好似情人之间的喃喃低语,糖分实在有些超标。
大部分人都在现场磕cp磕到上头,除了坐在角落里的男人之外。
张海琪脸蛋红扑扑的,娇羞的靠在男人的胸膛上,垂着眼眸掩盖住眼底一闪而过的杀意。
厦门最大的庄园内,张海琪坐在沙发上,手中夹着根烟,透过烟雾回忆着几日前发生的一幕……
莫云高针对南洋档案馆的大屠杀布局,很快就开始了。
在抓到内奸的那刻,张海琪的心就像是如坠千斤,满是不可思议。
她怎么都想不通,平日里沉默寡言,总爱默默无闻付出的孩子,居然会将尖刃对准自己的同伴。
她清楚的记得那个孩子眼底的疯狂和彻骨恨意,几乎快要吞噬掉他的所有。
他歇斯底里的冲着她吼着,“我恨你们所有人,我恨不得你们全都一起下地狱!”
张海琪的神情有些恍惚,她是不是做错了?
当初刚到厦门的时候,她没有教养孩子的经验,只能学着小时候在孤幼堂的样子,饿了就给吃的,渴了就给喝的,每天雷打不动进行训练,安排任务,完不成任务该罚就罚。
她按照自己小时候的经历,一点一滴的套在这些孩子的身上,好在孩子们都还算听话,都比较懂事。
她从未指望能教出虾仔一样的孩子,虽然她也没怎么教,但是她是怎么都想不到,在她眼中乖巧懂事的孩子竟是一只白眼狼!
勾结莫云高企图覆灭南洋档案馆,想要杀掉他们所有人。
亲眼看着一手成立的南洋档案馆化作虚无,看着她亲手养大的孩子一个接一个的倒在她面前……
岁月如梭,张海琪曾以为自己不会再为送走养大孩子而痛心。
原来,她也还是会痛一痛的。
男人从门外进来,后面还跟着一溜串的伤员,不是手臂打着石膏的,就是拄着拐杖的,有的甚至全身上下缠满了绷带。
“干娘!”
“干娘!”
……
一声声中气十足的喊声,打断了张海琪的思绪,她将手中的烟捻灭,身子往后一靠,双臂展开,就跟个黑帮大佬似的。
“喊啥喊,一群人叫魂呢!”
原本还考虑怎么安慰人的男人,却被她这一句话噎住了。
他走到张海琪身边将她揽入了怀中,轻拍她的背部,无声的安抚着她。
他们的人生还很漫长,得习惯和一切珍重的人告别。
习惯,每一次的生离死别。
可是能做到这件事情,谈何容易呢?
“该去送他们走了。”男人轻声轻语说道。
张海琪低低的应了一声,“嗯。”
董宅的客厅内,摆着一排红漆木的棺材。
里面全是来世间走了一遭,最后又奔向轮回的孩子们。
张海琪用手指仔细描绘着每一个孩子的眉眼,她记得这个孩子爱吃咸口的点心。
还有那个孩子小时候特别喜欢在院子里捉虫子……
还有这个……
那些孩子全被葬在了后面的墓园中,墓园中有很多很多的石碑,如今又多了好几个新的。
石碑上清楚的刻着每一个人的名字,以及生平的事迹。
他们,全都姓张。
张海琪和男人在墓园里站了很久很久,晚风从墓碑中吹来,呜咽环绕,犹如一首悲鸣的乐曲。
而在他们身后,全是南洋档案馆幸存下来的孩子,他们沉默的站在原地,祭奠着已经逝去的同伴。
每一个孩子的命运都深深的印在了张海琪的心中。
每一次的告别,就像是伤口反复被撕裂又愈合。
岁月啊,希望你可以走的再快一些,让我们可以再次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