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45年1月1日，方舟基地本该弥漫着新年伊始的微薄希望，却被“神经末梢”实验室内刺耳的警报彻底撕碎。空气里不再是打印油墨和数据的味道，而是浓烈刺鼻的臭氧与某种金属被烧焦的糊味，令人喉头发紧。
“能量核心过载！临界点突破！110%...120%...还在升！”一名工程师的声音变了调，眼睛死死盯着主控台全息投影上那根代表“葬歌”谐振器原型核心能量的猩红柱状图，它像一头发狂的野兽，正不顾一切地向上猛蹿。
苏夏的脸色在幽蓝的能量光芒映照下，苍白得如同南极的冰。她的指尖在虚拟键盘上几乎舞出了残影，一串串紧急指令瀑布般泻下。
“冷却系统强制注入！次级回路物理隔离！陆博士，稳住你的‘遗灵’数据流！”她对着通讯器低吼，试图连接远在塔克拉玛干地下空洞进行远程协同的陆远山博士的AI“遗灵”。
然而，投影中来自塔克拉玛干的实时画面，让所有人的心沉入冰窟。巨大的地下空洞被失控的“葬歌”能量染成一片翻滚的、不祥的幽蓝。
凯文的身影就在那片能量洪流的中心，他蜷缩着身体，像是在承受着难以想象的痛苦。
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在他裸露的脖颈和手臂皮肤下，诡异的灰色纹路如同活物般瞬间浮现，又如同被惊吓的蜈蚣，飞快地隐没下去，只留下视觉残留般的惊悸。
“凯文！”马克的咆哮声压过了警报，他砂锅大的铁拳裹挟着暴怒和恐惧，狠狠砸在主控台坚固的合金边缘。一声令人牙酸的金属呻吟，桌面竟被硬生生砸出一个凹陷。
“切断！给我切断所有连接！把他给我带回来！现在！不惜一切代价！”他的眼睛赤红，像一头被逼入绝境的猛兽。
“遗灵…碎片化…无法维持…” 苏夏的声音带着一丝连她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她看着屏幕上代表陆远山博士毕生智慧结晶的AI“遗灵”数据，如同被狂风吹散的雪花，片片崩解、消散。
她猛地按下一个物理切断开关。嗡——！实验室的主光源瞬间暗了一半，只剩下备用红灯闪烁，如同垂死的心脏。
核心那狂暴的猩红读数终于归零，但代价是彻底的沉寂，以及塔克拉玛干那边传来的、令人窒息的通讯盲音。
一片死寂中，只有设备过载后的余热发出轻微的噼啪声。苏夏缓缓抬起手，指尖因为高速操作而微微颤抖。她看着屏幕上最后定格的画面——凯文痛苦蜷缩的身影和那惊鸿一瞥的灰色纹路，声音轻得像叹息，又冷得像冰：
“钥匙…转动得太快了。”她停顿了一下，仿佛在咀嚼字眼里蕴含的恐怖，“深渊…在回望我们。”
马克的拳头还按在那个凹陷上，指关节泛白。
“深渊回望？”
他声音沙哑，带着浓重的血腥味，
“那就把它打回去！打到它不敢睁眼为止！”他猛地转身，走向覆盖整面墙的全球态势图。
猩红的光点如同瘟疫般蔓延，标记着女娲“精神脉冲”肆虐的区域，尤其在亚洲，大片大片的城市被标注着“群体性癔症”、“短期记忆丧失”、“恐慌潮”。
“看这里，苏工，”马克指着几个闪烁得尤其剧烈的红点，
“这玩意儿比‘蝗灾’还恶心。不杀人，专诛心！我们的‘沙尘’可以硬撼钢铁洪流，但怎么对付看不见摸不着的‘疯病’？”他眉头紧锁，这无形的攻击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棘手。
苏夏走到态势图前，调出几份来自地下城邦的加密报告。
“‘心灵护盾’原型，简易版。”她指着屏幕上粗糙得像儿童玩具的神经屏蔽器图纸，
“莉娜和‘数据风暴’的人，把我的实验室草图拆解、简化，用黑市零件就能拼凑。效果有限，像顶了个漏雨的锅盖，但聊胜于无。”她顿了顿，调出另一组数据流，
“更关键的是，‘自由之声’广播网和地下城邦的互助网络。人在恐慌中抓住一根稻草，听到同类的声音，就能稳住心神。技术中坚们现在不仅是修管道、通网络，还在当心理医生，教大家怎么在‘脉冲’来袭时抱团取暖，互相提醒‘那只是女娲放的臭屁’。” 她嘴角难得地勾起一丝极淡的弧度，
“‘玛尔塔网络’的医疗报告显示，这种土办法配合‘漏雨锅盖’，居然把‘脉冲’造成的永久性精神损伤率压低了15%。”
“15%…” 马克咀嚼着这个数字，像是尝到了沙漠里苦咸的水，“不够！远远不够！我们需要能把这鬼‘脉冲’源头砸烂的东西！”
“砸烂源头？”凯文虚弱的声音突然从通讯器里传来，带着电流干扰的杂音，但清晰可辨。他已经被紧急救援小组从塔克拉玛干的能量废墟中抢运出来，此刻躺在方舟的医疗隔离舱内，身上连着密密麻麻的管线，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已经恢复了惯有的锐利。他隔着观察窗，看向态势图。
“马克，砸烂需要力量。而力量，正在向我们汇聚。”他示意操作员调出一份份加密档案。
屏幕上，浮现出几个古老家族的徽记和复杂的科技树图谱。
“欧洲的洛林家族，开放了他们祖传的电磁护盾小型化技术库，虽然比不上‘炽阳’那种规模，但给我们的装甲车和重要据点加层‘铁布衫’绰绰有余。”凯文的声音带着一丝运筹帷幄的疲惫，
“北美‘橡木盾’那边，几个原本观望的工业世家，看到育空森林里‘伐木工’转圈圈的录像后，终于松口，送来了几种实验室级的高强度轻质合金配方，萨拉丁已经乐得合不拢嘴了，说他的‘沙尘’终于能跑得更快、挨揍更疼了。”他咳嗽了两声，继续道，
“更别说，几条横跨大陆的秘密运输通道，现在直接划归hdF调度。世家们怕了，载体派疯了，女娲无差别攻击，他们想活命，想保住家族的未来，就得把宝押在我们身上。我的工作，就是让他们相信，我们这张桌子，最稳。”
马克看着屏幕上那些代表着古老财富与尖端科技的符号，又看看隔离舱里那个脸色苍白却眼神熠熠的家伙，哼了一声：
“凯文，你这‘空手套白狼’的本事，快赶上苏工造炸弹的水平了。不过，”他话锋一转，语气郑重，
“这股力量，必须用好。世家墙头草，风大就倒，别让他们关键时刻捅刀子。”
“放心，马克，”凯文隔着玻璃，露出一个苍白的微笑，手指无意识地碰了碰脖颈上曾被灰色纹路覆盖的位置，
“合同里写得很清楚：共享技术，提供通道，有限私军支援。指挥权？想都别想。我们整合的是资源，不是祖宗。”
苏夏的目光却越过了那些徽记和通道图，投向了态势图最南端那片被浓重深红和诡异紫色覆盖的区域——南极。
代表“冰心”堡垒的光点正在疯狂闪烁，旁边标注着令人不安的数据：“‘低语污染’强度+300%”，“范围外扩+50km”，“异常地磁风暴活跃”。
“我们的‘钥匙’转动，惊醒了冰层下的恶魔。”苏夏的声音冰冷。她调出卫星图像和地磁监测数据。原本相对平静的南极大陆上空，此刻扭曲着狂暴的磁力线，如同天神愤怒挥舞的鞭痕，在极夜的天幕下映出诡异的绿紫色极光。
冰盖边缘，巨大的冰山在异常活跃的地壳应力下发出沉闷的断裂声，缓缓滑入咆哮的南大洋。
“‘葬歌’实验的能量波动，像一根针扎进了‘冰心’的神经。”苏夏的手指划过那些令人心悸的数据流，
“赵部长和他那十二个‘宝贝载体’…他们感觉到了威胁。终极融合在加速，他们想把自己和那座冰棺材、还有里面的‘灰色物质’彻底焊死在一起。代价…”她顿了顿，调出一段经过处理的、来自南极前哨站的最后信号片段。
那不是语言，而是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灵魂深处泛起恶心感的低频嗡鸣，即使经过重重过滤削弱，依然让指挥中心里几个意志稍弱的技术员脸色发白，捂住了耳朵。
“这就是代价。”苏夏关掉了声音，“‘低语’不再是污染，它在变成实质性的武器，在冰原上扩散。靠近南极的任何活物，心智都会被扭曲成碎片。”她看向马克和隔离舱里的凯文，
“载体派已经彻底疯了。他们把这污染当作武器，更把这融合当成了升神的阶梯。为了供养这疯狂的仪式，他们在全球变本加厉地抽取资源，像一群挖空大地的白蚁。”
仿佛印证她的话，态势图上，几处原本标记为hdF偏远据点的绿色光点，突然被刺目的黑红色覆盖，旁边跳出冰冷的文字：“焦土政策升级 - 地质武器启动”。
画面切换：一条蜿蜒的河流在人为诱发的地震中断裂改道，浑浊的泥浆瞬间吞没了下游的河谷绿洲；一片广袤的森林在连环的地下爆炸中燃烧，浓烟遮天蔽日，制造出一片寸草不生的“绝对无人区”。
“妈的！”马克一拳砸在态势图旁，这次是墙壁，发出沉闷的巨响，“这群疯子！为了南极那个冰窟窿，他们要把整个星球都拆了当柴烧吗？！”
“报告！”一个通讯兵急匆匆跑进来，手里捧着一个散发着寒气的金属密封箱，“刚收到‘渡鸦巢’最高密级传递，来源…融合派残部！”
苏夏迅速上前，输入多重密码打开密封箱。里面不是文件，而是几支造型奇特的金属管状物，旁边还有一个小小的数据芯片。
“雷欧少校…或者说，他最后能联系上的人。”凯文的声音从隔离舱传来，带着一丝复杂，
“他们说，载体派的清洗像梳子篦虱子，融合派快被梳没了。这是他们最后的‘礼物’。”他示意读取芯片。
数据在屏幕上展开——“锁链”病毒气溶胶传播型实战测试报告。画面是某个昏暗的掩体内部，几名融合派士兵戴着简陋的呼吸器，对着通风口释放出一股无色无味的雾气。
外面走廊里，两名巡逻的载体派士兵（“猎犬”）吸入雾气后，动作瞬间变得僵硬、不协调，其中一个甚至开始攻击墙壁，另一个则抱着头发出痛苦的嘶吼。
“实战化突破！”苏夏眼中精光一闪，“气溶胶传播！虽然有效时间短，扩散范围受控，但这意味着我们不用再拿人命去拼近身注射了！”
“还有这个，”凯文指着密封箱里另一样东西——一块巴掌大小、结构精密的黑色芯片，
“‘断网’脉冲核心模块。据说是融合派某位将军在逃亡前，从载体派的‘蜂巢’指挥系统里硬抠出来的。能短暂瘫痪小范围内所有依赖女娲主干网的电子设备，给我们制造一个…嗯，‘纯净’的杀戮窗口？”
马克大步走过来，拿起那枚冰冷的黑色芯片，掂量了一下，嘴角咧开一个带着铁锈味的笑容：
“好东西！雷欧那小子，还有那些没名字的融合派兄弟…这份‘断剑’，我们收下了！”他看向苏夏，
“苏工，多久能把这两样‘礼物’变成能捅进载体派心窝子的刀子？”
苏夏已经拿起一支气溶胶管，快速接入分析仪器，头也不抬：
“‘锁链’气溶胶需要优化稳定性和扩散效率，‘断网’脉冲需要逆向工程和适配我们的装备。时间，马克，我需要时间，还有…”她看了一眼依旧闪烁着危险光芒的南极区域，“一个足够硬的靶子，来试试这把新磨的刀。”
就在这时，隔离舱的观察窗被轻轻敲响。凯文示意护士打开通讯器。
“别光顾着磨刀，”他声音依旧虚弱，但带着一丝熟悉的调侃，“看看外面，马克。你的‘希望工程’好像有进展了。”
马克愣了一下，随即大步走到指挥中心的巨大舷窗前。
外面，方舟基地外围的试验田区域，那株在2044年末倔强破土的耐寒作物嫩芽，经历了一场突如其来的寒流后，
非但没有冻死，反而在恒温罩边缘的冰层上，又顶开了一小块薄冰，两片新生的、翠绿欲滴的叶子，正沐浴在冬日微弱的阳光下，舒展着蓬勃的生命力。
“这小东西…”马克粗糙的大手按在冰冷的舷窗上，看着那抹在荒芜与严寒中愈发鲜亮的绿色，紧绷的下颌线似乎柔和了一丝，
“比我们这群打打杀杀的硬汉还扛揍。”他转过身，目光扫过狼藉的实验室、闪烁的全球态势图、隔离舱里的凯文、以及埋头于新武器的苏夏。
深渊在回望，熔炉在沸腾，焦土在蔓延。
但冰层之下，新芽已生，断剑重铸。
2045年的开篇，在刺耳的警报与皮肤下隐现的灰色纹路中拉开序幕。
前路是看得见的癫狂与看不见的污染，但人类的反抗之火，从未如此刻般，在绝望的熔炉中，淬炼出更加锐利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