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观鹤的电动车在村口急刹时,后轮在泥地上碾出两道深沟。
小杨抱着符箱从后座跌下来,额头撞在车把上,疼得倒抽冷气,却顾不上捂,只盯着路灯下那个身影——王阿婆的蓝布衫被夜风吹得猎猎作响;
原本松弛的脖颈此刻像根拧错方向的麻绳,下巴几乎贴到后背,浑浊的眼珠却亮得瘆人,泛着幽绿的光。
林观鹤喉咙发紧,“阿婆......”。
上周他送麻辣烫到村尾张婶家,路过老槐树下时,王阿婆确实塞了煮鸡蛋,还念叨着“这鸡蛋是我家老母鸡刚下的,热乎着呢”。
此刻那双手还保持着递东西的姿势,可指尖却长出半寸长的黑甲,在路灯下泛着金属般的冷光。
小杨突然拽他袖子,符箱在怀里颠得哐当响,“观鹤哥!”。
“你看那边!”
村道两侧的院门缝里,陆续探出同样扭曲的脑袋。
张婶家的二小子才七岁,此刻正扒着院墙,双腿反着别在腰间,咧开的嘴角几乎扯到耳根;
晒谷场上,几个打扑克的老头直挺挺跪成一排,牌面朝下铺了满地,每张牌背都渗着黑血。
腐臭味突然浓重起来。
林观鹤摸向腰间的诛邪剑,剑柄烫得他掌心发红,剑鸣里带着焦躁的颤音。
破妄眼撑开的瞬间,他倒吸一口凉气——每具村民的身体里都缠着黑色的丝绦,像无数条活物,正从七窍往体外钻,在半空汇集成若隐若现的黑雾,朝着村后的祠堂飘去。
他咬着牙扯下左肩渗血的外套,随便缠在伤口上,“是邪物用怨玉控魂。”
“这些丝绦是怨气具象,得先切断它们和邪物的联系,不然村民的魂魄会被慢慢抽干。”
小杨手忙脚乱翻符箱的动作顿住:“那、那怎么切?”
“困仙符能行吗?”
林观鹤抽出一张黄符拍在掌心,指诀掐得噼啪响,“困仙符困的是邪物本体。”
“得用净魂咒配合血符——”
他突然抬头,远处传来汽车急刹的声音,两道车灯划破黑暗,“有人来了。”
阮霜的黑色轿车停在五步外。
她推开车门时,风掀起墨绿旗袍的下摆,露出绑在小腿上的青铜铃,每一步都撞出清脆的响。
阮雪跟在她身后,怀里抱着个红布包裹的木匣,发梢还沾着未干的药香:
“霜姐感应到阴阳气紊乱,我们抄近路赶过来的。”
林观鹤看着阮霜手里的《阴阳眼录》残卷,眼睛亮了:
“你们带了祖传的净魂诀?”
阮霜翻开残卷,指尖划过泛黄的纸页,“不只是诀。”
“我祖父说过,控魂丝绦最怕纯阳血和玄铁铃。”
她晃了晃小腿上的铃铛,青铜表面浮起细密的咒文,“阮雪带了十支玄铁针,能钉住丝绦的命门;你用血符引动阳气......”
“我来钉!”
阮雪已经小跑着拆开木匣,取出三寸长的玄铁针,指尖被针尾的朱砂染得通红。
“观鹤哥哥你画符,我和霜姐负责定位丝绦的汇聚点!”
林观鹤突然笑了。
他扯破右手食指,血珠滴在黄符上,在夜色里开出妖异的花:“小杨,把雷符全给我。”
“等会不管看到什么,你就往村民脚边扔雷符——不用怕伤着人,雷火只烧怨气。”
小杨重重点头,符纸在他手里沙沙响成一片。
第一声雷符炸响时,晒谷场上的老头们突然发出尖啸。
林观鹤的血符精准拍在张婶二小子的后颈,黑丝绦瞬间蜷缩成球,阮雪的玄铁针“叮”地钉在球心,丝绦立刻像被火烧的蛛丝,“刺啦”一声化为黑烟。
二小子眼一白栽倒,再醒过来时抱着阮雪的腰哭:“姐姐我刚才看见好多黑虫子往我嘴里钻......”
王阿婆的黑甲在雷符里崩裂时,林观鹤正跪在她脚边。
老人浑浊的眼珠终于恢复清明,颤抖的手摸上他的脸:
“小鹤啊......阿婆刚才做了个噩梦,梦见有个黑影子要抢我的鸡蛋......”
“您的鸡蛋还在。”
林观鹤把她扶到石凳上,从怀里摸出个温热的塑料袋——是他路过镇里买的茶叶蛋,“趁热吃。”
两个小时后,村口的老槐树下坐满了被净化的村民。
张婶煮了姜汤,小娃娃们围着阮雪抢玄铁针当玩具(被阮霜瞪了一眼又乖乖放回去),小杨靠着符箱打盹,嘴角还沾着姜糖。
阮霜摊开残卷,烛火在她眼底跳动:“邪物把怨气聚在祠堂。”
“刚才我用阴阳眼看过,祠堂地下有个空洞,应该是它藏怨玉的地方。”
“困仙阵的材料我让镇灵局空运了。”
林观鹤擦着诛邪剑,剑身上的雷纹还在隐隐发亮,“老张说凌晨三点能到。”
“我们需要在那之前布好防御阵,用玄铁铃和净魂符封死所有出口。”
阮雪突然拽他袖子,手指指向祠堂方向:
“观鹤哥哥,那边的黑气又浓了......”
林观鹤抬头。
祠堂的飞檐上,黑雾正像活物般翻涌,隐约能看见肉瘤的轮廓。
他握剑的手紧了紧,转头对小杨道:“给李局长发消息,说福安村村民已解救,防御阵三刻内完成。”
小杨迷迷糊糊掏出手机,刚按下发送键,通讯器突然发出刺啦的电流声。
李局长的声音混着杂音炸响:“观鹤!”
“镇灵局监控显示......邪物的怨气波动......”
话音戛然而止。
林观鹤盯着通讯器黑屏的屏幕,后颈的汗毛根根竖起。
他看向阮霜,对方正摸着青铜铃,铃身烫得惊人;阮雪抱着玄铁针,眼睛亮得像星子。
林观鹤起身,诛邪剑在鞘中发出清越的嗡鸣,“准备吧。”
“邪物,该醒了。”
当通讯器在林观鹤掌心震动时,他刚把最后一块姜糖塞进小杨嘴里。
电流杂音中传来李局长破音的呼喊:“观鹤!卫星监测到西南方向阴阳气暴涌——坐标北纬30°12′,东经103°45′,那个叫锁龙村的地方!”
林观鹤的手指在通讯器上停顿了一下。
锁龙村,他前天晚上翻看老张给的古籍时见过这个名字,书页边缘用红笔圈着“上古封印阵眼”六个字。
他握紧通讯器,能听见自己心跳撞击肋骨的闷响:
“李局,具体情况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