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坠落了多久，暮霞的脚终于踏上了实在的地面。自从她离魂以来，脚一直缺少一种真正踩在地上的感觉，现在有了。她往前走了几步，远方是一座巨大的城池，层层叠叠的楼房从城墙上方露出来，比她以往见过的所有城池都要大。
等暮霞看完城池再看附近，那个老婆婆鬼已经被两个差役捆上了锁链。难怪她不敢来酆都。但这个老奸巨猾又害怕暮霞的老鬼，实在是好用的工具，暮霞不舍得丢弃。
“等等，你们不能带她走，我还要她有用。”
那两个差役愣了一下，才想明白，暮霞是在对他们说话。长脸的差役说：“哪里来的无知野鬼？才变鬼几天，就想教老子做事？”
头上长角的差役说：“诶，别那么凶，别把小娘子吓到了。小娘子，你陪我们喝上三杯，我就把这个老婆子还给你，如何？”
“我不能喝酒。”暮霞还记着王成希的叮嘱，不能吃喝鬼界的东西。
“重点不在酒，只要把我们陪好了就行。”
暮霞终于从长角差役的猥琐笑容中有所领悟，手又摸向腰间。可惜，若是有剑在手，定要剜了他们的眼睛，割了他们的舌头。见暮霞迟疑，长角差役就伸手过来摸她的脸。暮霞后退一步躲开，同时寻找四周，看看有什么能当武器来弄死他们。
旁边有张书桌和一张椅子，那椅子大概可以用来当武器。只是椅子上还坐着一个人，书生模样，看起来就很瘦弱好欺负。暮霞径直朝他走过去，刚要开口让他起来，书生自动站起来了。还挺识相。书生朝暮霞走来，暮霞则向着他身后的椅子而去。
“两位差官，放过她吧。”书生说。
暮霞握着椅子后腿的上端，还未举起。意思是，这个瘦弱书生想保护我？
长角差役说：“你以为你是谁啊？病秧子，快点退开，不然我打得你忘记自己姓杨。”
杨书生说：“我是替两位考虑，听说这老虔婆诡计多端，若是她从两位手上逃走，只怕老爷怪罪下来——”
所有人和鬼看向老婆婆鬼，她果然已经把脚链扯开了一边，不知是如何做到的。
“算了，杨老弟和我们也算同事，就卖他这个面子。”长脸差役说完，拉着老婆婆往前走。
长角差役狠狠地盯了暮霞好几眼。“杨耀祖，别以为老爷多看你几眼，你就得势了。若惹急了老子，你一样吃不了兜着走。你连自己的漂亮媳妇都守不住，就别惦记着其他漂亮女人了。”狠话放完才走了。
暮霞想追上去。杨耀祖却拦住她。“看你的样子，是个新鬼，不见得能打得过他们。打得过也没用，他们兄弟几百个全是差役，若是你伤了他们中的任何一个，其他弟兄一定不会放过你。”
暮霞倒不是怕，可是被这些差役追逐拦截，会极大地影响她找人的效率。“好吧，既然你是什么老爷看重的人，呃，鬼，想必见过不少新来的鬼？”
“没错，我的工作就是给新来的鬼登记造册。”
“太好了，你看看，有没有见过他们？就最近一两天。”暮霞展示画像。
“没见过。”杨耀祖仔细看过之后说。
“奇怪，竟然不在酆都城吗？”
“小姐，呃，夫人别急——”
“行了，什么小姐夫人的，我又不是——算了，叫我暮霞就好。”
“暮霞姑娘，我没见过不等于他们就不在。这酆都城一共有一百零八个黄泉路口，这只是其中一个。”
“那要怎么样才能查到他们在不在这里？”
“我劝姑娘死了这条心吧。既然到了鬼界，人间的缘分就已经全部了断，就算你一心想着他，他也未必还想着你。”说到最后，杨耀祖竟然叹了口气。
这个鬼居然能看出来我想着周定，而他不想着我？暮霞大为奇怪。“你怎么知道？”
“看姑娘的样子，穿着嫁衣，想必新婚不久，而夫君突然离世。你竟然能自杀殉夫，真令我肃然起敬。唉，我也和你一样，愿意为别人而死，可是，人家未必领情，只怕还要嫌我们太烦。”
原来他根本什么都没看出来。暮霞说：“你在胡说八道什么？到底我要怎么才能找到他们？你若不知道，就老实说你不知道。再说废话，我直接扇你耳光。”
“他们死了多久了？说不定已经投胎转世了。”
“不可能，他们根本没死，只是失了一部分魂魄，身体处于昏迷状态。”
杨耀祖仔细打量暮霞。“难道，你也没死，这是你的生魂？”
“没错。”
“你是鬼，又不是鬼，哈哈哈，太好了。”
好在哪里？这个鬼是个疯鬼吧？暮霞不再理他，朝着那个大城池走去。
杨耀祖追在后面，“等等我，不要走那么快。你需要一个牌子，不然没法进去城门。而且，我知道一个名册能查到所有的酆都鬼魂。”
“你早点说啊。牌子在哪里？名册在哪里？”
“等等。我现在给你做。”杨耀祖坐下，从他的桌子上拿出一个黑漆漆的木头牌子，写写画画。“牌子要随身携带，方便查验。这样门卫和巡逻的士兵才能知道你是哪一种鬼。就要投胎的老鬼、刚来的新鬼、要下狱惩戒的恶鬼——”
“闭嘴，知道了，我会带着。名册呢？”
“那个名册可不容易拿到。这里不方便细说，还请姑娘跟我回家详谈，寒舍离此不远。”
这个鬼好像知道不少东西，暮霞决定跟他前去，若是他不怀好意，看他这弱不禁风的样子，大约也不会很难对付。
暮霞跟着杨耀祖进了城，果然门卫要查验木牌，他们顺利通过。热闹的街道、各种各样的店铺，很像是蜀山县城的市中心，或是泰山娘娘庙会的时候。但是，暮霞在人间见过的市集的规模都不如酆都，笔直宽阔的街道竟一眼看不到头。他们离开主路，走进窄一些的街道，依旧是繁华模样。除了花的颜色几乎都是白色和黑色之外，这里和人间的城市并没有多少不同。又走过几条小巷子，四周才渐渐安静下来。在河边，背靠一堵高大的围墙，是一排整齐干净的房屋，大概有十几间。看过乱葬岗的破房子之后，这房子简直太漂亮了。
“哇，你家挺大挺干净的啊。”
杨耀祖呆了半晌才说：“这些房子只有一间是我的。其他邻居也全都是书吏之类，并不喜欢多管闲事。请进。”
暮霞进去。里面并非一眼看到底的布局，而是用一个长屏风隔开分了内外。杨耀祖似乎是想去烧水泡茶，却点不着火。
暮霞不耐烦地说：“行了行了，我不吃也不喝，赶紧说，名册在哪里？”
“阎王有一个生死簿，上面记录着每个生灵的生死。”
“生死簿在哪里？”
“生死簿自然是在阎王身边，能闯进去偷看的魂灵寥寥无几。姑娘身手再好，也不可能闯过几百名守卫，再从阎王手里抢出生死簿。”
“你叫我来，就是说这种废话？”
“别急呀，听我慢慢说。那个生死簿，记录的信息太过复杂，有时候会出错。所以才需要我们这些书吏，我们属于阎王手下的文书校验部，专门登记新来的鬼魂信息，来检查生死簿中的错误。每五天，将新登记的文书送去阎王那里一次。我们的机会就在送去之前。”
“在送去阎王那里之前，文书会一起放在某个地方？”
“没错，在阎王殿旁边，有一栋藏书楼，专门存放文书。”
“既然知道地方，那你赶紧带我去啊，为什么专门跑这里来说话？难道你也想像刚才的差役一样，要我好好陪你？”暮霞下定决心，只要他有半点这种龌龊心思，就将他打个半死。
杨耀祖连连摇头，“不不不，我对姑娘绝对没有任何非分之想，我心里只有我家娘子一个。”
暮霞怒了，周定嫌我，连这么一个男人也嫌我？“一点非分之想都没有？我就那么丑吗？”
“不不不，姑娘很美，但是，我——我——我已经娶妻了。”
暮霞转怒为笑，我很美啊。“好了，我相信你，为什么带我来这里？”
“别说偷看文书，就连私自进入藏书楼，都是重罪，说不定直接下油锅，所以我们当然不能当着那么多鬼谈论这种事。”
“你为什么愿意冒着下油锅的危险帮我？我们素不相识。”
杨耀祖忽然有些脸红。“那栋楼里，负责看守文书的官员，是我的仇人。若你能将文书盗出，他必定会被治罪。”
“我只打算看看，可没打算盗出。他是你的什么仇人啊？”
“那个恶棍，抢走了我的妻。”
“什么？那你为什么不报官？难道阴间的官府比阳间的还黑暗？”暮霞自己当然没有真正见识过官府的黑暗，只是府里新收的婢女，有从从别处逃难而来的，她从她们口中听到了很多黑暗故事。
“那倒不是，所谓清官难断家务事也。我的妻也算是他的妻。”
暮霞懵了。
杨耀祖细细说了一遍原由，真的很细致，自己的痛心、眼泪等等，都极大地演绎发挥了。若不是暮霞屡屡打断他，可能讲一天都讲不完。简单来说，故事是这样的：杨耀祖与邻居家的柳五娘从小青梅竹马长大，还玩过假装婚嫁的游戏，互相之间非常契合。奈何杨耀祖从小身体孱弱，才十九岁就死了，根本没来得及娶柳五娘。他死后不久，柳五娘也因为对他思念成疾而死。双方父母商议妥当，给他们举行了冥婚。不曾想，就在柳五娘坐着花轿出嫁的路上，一伙强人把柳五娘抢了去。杨耀祖当然去告官了，可是陈少游，也就是那伙强人的主子，当庭拿出一纸婚书，和杨耀祖的一模一样。原来，柳五娘的父母因为贪图钱财，居然将女儿嫁了两次。关于到底先许配给谁的问题，杨耀祖和陈少游各执己见。因为柳五娘的父母年寿未尽，不能拘来审问，只好延后审理。
“你们三个人自己商量的结果是，柳五娘选了陈少游？”暮霞问。
“不，五娘绝不会选他，我们青梅竹马，一起看过月亮，一起抓过虫子，一起——”暮霞狠狠瞪他一眼。杨耀祖换了个说法：“陈少游家中富贵显赫，他父母给他烧了无数钱财、仆从，还当上了酆都城的大官。五娘怎么敢违抗他？一定是他威逼五娘，五娘为了我，才委曲求全。”
“原来的是这样的坏人。好，我们去偷那本文书，让他受罚。”
“我就知道你会懂我，你也一样，心心念念爱着一个人，所以才会穿着嫁衣来阴间，对不对？”
“呃，严格来说，穿嫁衣是——算了，没错，我也爱着一个不爱我的人。你知道我是生魂之后，为什么高兴得像得了失心疯？”
“一般人怎么可能离魂来到酆都？你一定有什么法术法宝，对不对？快说来听听，看我们能怎么偷盗文书。”
“我不会法术，只会打架，也没有什么法宝。我能来这里，是有一个道士帮我施法。”
“老天呐。”杨耀祖捶胸顿足，“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你害我早死，害我丢了五娘，好不容易有了复仇的机会，你又硬生生夺走。”
“闭嘴！你这样哭哭啼啼有屁用。那栋藏书楼到底有什么难进的？”
“且不说楼里的守卫，你想翻过去藏书楼的围墙都不可能。”
“怎么？那墙很高吗？”
“不是高不高的问题，墙是一种防御结界，除了有特殊腰牌的官员护卫，谁都进不去。我本来希望你有什么法宝法术能破了这个结界。”
“这还不简单，去偷一块腰牌就是。难道那些官员护卫不用回家？不用逛街？”
“呃，这倒是个办法，可是那些有腰牌的人，全都法力高超，不容易偷。”
暮霞嗤之以鼻，想当年，她和瓜瓜一起，从各种大妖身上，偷过无数东西。不过，现在瓜瓜不在，难度增加了。“就偷你那个仇家的吧，他平常喜欢去哪里？”
陈少游最喜欢去的是酆都城最大的青楼之一——牡丹楼。这鬼界果然和人界没多大区别，所谓一死百了，只是某些幸运儿才能拥有。很多人，死了也不能了。
他们看着陈少游进了牡丹楼，想要跟进去时，却被轰了出来。此时暮霞穿的已经不再是嫁衣，换成了杨耀祖的一套男装。
两个肥头大耳，穿着绸缎的男人将他们推出来后，还啐了一口。“两个穷鬼，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也敢往里走！”
暮霞绕着牡丹楼走到后面，轻轻松松跳进二楼一扇敞开的窗户，惊叫一声。她的惊叫引发了男人女人们的叫骂。暮霞当机立断，从窗户跳下，拽着杨耀祖跑开。
“怎么了？上面是什么情况？”杨耀祖一边回头一边问。
“没什么。我们先去看看藏书楼，趁陈少游在忙，说不定那边看守的鬼会偷懒。”
“那也没用，得先进得去围墙。”
“先去看看再说。”
阎王殿在酆都城的中心，离这里很有段距离。杨耀祖雇了两乘小轿抬他们过去。那四个轿夫的脸好像是僵硬的，木木的没有表情，互相之间也不说话。侯府中也养了几个轿夫，可他们经常聚在一起闲聊，暮霞从他们的闲聊中得知了很多父母不想让他知道的市井故事。
“酆都的轿夫为什么都那么奇怪？他们已经累到麻木了吗？”
杨耀祖说：“他们是纸人啊，不是真鬼。”
“纸人？”
“对啊，葬礼的时候烧的那种纸扎的小人。很多鬼都会把自己的纸人派出来打工挣钱。”
越靠近阎王殿，街道上就越冷清，之前那些小店铺全部变成了高大的府邸。不时有差役押着愁眉苦脸的囚犯路过，也有些像杨耀祖一样穿着打扮的鬼小跑着来来往往。他们到达一个小广场下来，旁边是几十级台阶，台阶上是一座雄伟的大殿，上面有一块黑色的匾，写着三个红色的大字——阎王殿。
暮霞正盯着看，杨耀祖拉了她一把。“别看了，一会儿被盘问就糟了。跟我来。”
在阎王殿脚下，有一座不起眼的小楼，这就是他们要找的藏书楼。杨耀祖带着她，转到藏书楼后面一条僻静的小巷中。暮霞摸了摸墙，就是普通的石头，没有什么异常。然后，她一下子就跳了进去。什么嘛，还以为有多难呢，所谓结界什么的，就是用来吓唬鬼的谎话吧。
暮霞面前是一个整齐的小院子，院子用平整的大石头铺成，中心长了一棵树。院子的另一边就是那栋三层小楼，此时并没有守卫在。
暮霞压低声音喊：“快进来。”喊完一想，对了，这个瘦弱书生大概跳不进来。于是她又跳了出去。
杨耀祖目瞪口呆，再变成两眼放光。“你一定有法宝在身对不对？要不就是会极高明的法术？之前你说不会一定是在考验我的诚心。”
“闭嘴。”
暮霞抓着杨耀祖的肩膀，一起跳了起来。然而，没能跳进去。他们好像撞在了一堵墙上。奇怪了。她把杨耀祖放下来，自己往里跳，又跳进去了。她再跳出来。
“不知道为什么，我自己能进去，带着你就不能。你就在这里等我。”
“你身上肯定有什么法宝，也许你自己还不知道。”
难道王仙姑让我含着的苦药，居然还有这种功效？暮霞没空纠结这个，跳进去，小跑到小楼墙根，再往上跳。顶层有一扇窗户开着，暮霞跳得不够高，差点掉下去，还好她的手抓住了，用力将自己拉了上去。糟了，暮霞发现自己掉进了书海里，对于不爱读书的暮霞来说，这真的是地狱。里面是一排又一排书架，上面是密密麻麻的书。她随手拿起一本，上面的确写着某某某，什么时候到的酆都，还有生平等等事项。可是在这么多书里，要怎么查到她想查的那一本？她看来看去，也不知道这些书是按什么顺序排列的。
吱嘎吱嘎，有鬼从木楼梯上来。好像是两个，好极了，只要能抓住一个，就能找到暮霞想要的簿册。她跳到书架顶上，安静地等着。一会儿就有两个鬼从书架丛中转了过来，一个胖一个瘦。
胖鬼说：“老蒋你也太多心了，结界有扰动很正常，三天两头总有些喝醉的鬼撞墙上。这阎罗大王布下的结界，谁能闯的进来？我们当差那么多年了，可见谁闯进来过？”
“哎呀，终归是我们的职责，巡查完一圈再去接着喝就是。对了，怎么今天喝的酒味道不同以往，王老三不给你送酒了吗？”
“别提了，我昨天路过他家，他的小儿子没了，家里乱成了一锅粥，哪里还有心思给我送酒。”
“怎么就没了？”
暮霞也在默默问这个问题，怎么鬼还能死吗？
“那孩子和姐姐一起去蜀山附近采白香芽回来酿酒，不曾想碰到了一个妖道，姐姐逃了回来，小儿子被妖道抓住，说是要炼成鬼奴——”
没等他们继续絮叨，暮霞扑下来，一脚踢中胖鬼的太阳穴，再紧紧抓住瘦鬼的脖子。这样选择理由是，胖鬼的脖子她根本抓不住，甚至很难找到准确位置，而太阳穴，是他身上脂肪最少的部位之一。胖鬼居然真的晕倒了，原来鬼也能被打晕，暮霞有信心了。
“帮我找两个人的记录，找到，我就放了你，找不到，就杀了你。明白了吗？”暮霞说。
瘦鬼呆愣了一下，眼珠转了转。
暮霞使劲拍了一下他的头，“别打什么鬼主意。我能轻而易举闯过阎王爷的结界，杀了你还不简单。”口中的苦味好像变淡了，暮霞越发没了耐心。“要不，我把你抓去炼成鬼奴？”
“你是那个妖道，呸，道爷的手下？”瘦鬼大惊失色。
“没错。你是帮我找记录，还是想变成鬼奴？”
“小夫人要找哪一天的记录？”
瘦鬼很识相地帮暮霞翻找了两天内蜀山县的鬼魂记录，没有查到，周定和孙峥都不在酆都。暮霞记着和杨耀祖的约定，随手拿了两本书抓在手里。
“你要干——”瘦鬼还没说完话就被暮霞踢晕。
口中的苦味消失了，暮霞来不及将书拿出去交给杨耀祖。她按照王成希教的，拼命在脑袋里回想她在侯府的卧室的模样，并大喊：“我要还魂。”喊完，她就躺回了床上，床边点了蜡烛，还围了一大群人。原来已经天黑了。她手里，还拿着那两本书。